門外探進(jìn)來半個(gè)身子,,嘉言沖閆白霖露齒一笑,,“祖父,,雖是仲夏,,但夜里還是涼的,您坐在廊下不覺得冷嗎,?”他說著輕輕闔上了門,。
“不妨事,大夏天的,,難道還能凍壞了,。”話一出口,,閆白霖卻覺得腰疼得更厲害了,,像一條蛇順著下背躥到脊梁骨,疼得他一個(gè)沒忍住呻吟出聲,。
見狀,,嘉言忙三步并作兩步走到閆白霖身旁,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摻著他重新坐回椅中,,又兩拳交替在他腰上輕輕捶打,“祖父,,舒服點(diǎn)了嗎,,要孫兒去給您拿件披風(fēng)嗎?”
見他如此貼心,,閆白霖胸中一熱,,心中一時(shí)間竟生出些許愧疚來:這么貼心的孫兒,自己方才竟然疑他,。就算玉牌在云慈巷又怎么樣,,難道就一定是翠筠死的那晚嘉言落下的?自己竟然糊涂至此嗎,?
想到這里,,愧疚之情愈甚,他柔聲道,,“乖孫兒,,祖父只要看到你健健康康地長大,什么病痛就都飛走了,?!?p> 聞言,嘉言從椅子后面繞過來,,坐到閆白霖膝頭,,伸出手調(diào)皮地玩弄他花白的胡須,一邊語氣淡淡地問出一句話:“祖父,,剛才李總管來找您了,?”
閆白霖一怔,,“你怎么知道他來了?”
嘉言漫不經(jīng)心一笑,,“我方才遇到他了,,他還說他來送回娘親的老玉?!闭f這句話的時(shí)候,,他一臉的單純無暇,好像只是無意間想起,,隨口一問罷了,。
閆白霖卻心里一振,仿佛有什么東西炸裂開了:他在試探自己,,雖然佯作鎮(zhèn)定,,但心里早已做好謀算。
這哪里是一個(gè)孩子該有的心機(jī):深沉,、難以窺測,。
閆白霖強(qiáng)壓住內(nèi)心的悸動(dòng),不露聲色地笑笑,,“玉牌既然找到了,,也就罷了,沒什么大不了的,?!?p> “罷了?!奔窝杂忠淮位仡^看向閆白霖,。他的眼睛忽然暗了一下,仿佛罩著一個(gè)模糊的影子,,不過很快,,那個(gè)人影就消失不見了,像一只快速逃離開的兔子,。
閆白霖以為自己看走眼了,,他瞇起眼,,用力盯視著孫兒的眼珠,,嘴唇顫了幾顫,終是沒能再吐出一個(gè)字,。
嘉言若無其事底從閆白霖膝頭滑下,,朝前走出幾尺后,又立住不動(dòng),。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怪異扭曲的長,。
“聽說過紅玉湯嗎?”他背對著閆白霖問出一句話,。
“紅玉湯,。”哆嗦著說出這三個(gè)字后,,閆白霖忽然很想站起來,,可是腰疼難耐,他將將把背直起,,便又呻吟了一聲,,重新跌坐回椅中。
“《本草綱目》‘人部’記錄了三十多種奇藥,,人勢,、人膽、人肉,、人血......以及由它們形成的怪方,,比如男子下體的毛發(fā),主治蛇咬,,以口含二十條和汁咽下,,令毒不入腹?!?p> 嘉言的聲音變了,,稚嫩不再,卻多了幾分尖細(xì),,像被誰扼住了喉嚨,。
不過閆白霖現(xiàn)在卻顧不得這些了,因?yàn)樗麧M腦子都是那三個(gè)字:紅玉湯,、紅玉湯,、紅玉湯......
“后世方伎之士,于骨,、肉,、膽、血,,咸稱為藥,,以老酒浸泡,方得紅玉湯,?!?p> 說到這里,嘉言的肩膀輕輕顫動(dòng)起來,他在笑,,聲音小卻尖銳,,“老爺子,現(xiàn)在你知道翠筠那對眼珠子去了哪里了吧,?”
一股寒氣從腳底鉆上來,,閆白霖只覺渾身冰涼,透徹肺腑,,身子搖搖欲倒,,竟似已無法支撐。
“你是誰,?你把嘉言弄到哪里去了,?”他強(qiáng)撐著一口氣問出這句話,眼淚卻無法抑制地從眼角滲出,。
“嘉言”輕聲一笑,,轉(zhuǎn)身朝閆白霖走過去,緊緊貼著他站著,,手順著他的袍角朝上摩挲,,“頭童齒豁,這副身體著實(shí)沒什么好用的了,,不過這顆心,,倒還算是玲瓏,竟能猜出我的秘密,,干脆,,就把它拿走好了?!?p> 他的手指一點(diǎn)點(diǎn)的上移,,隔著層層衣物,閆白霖都能感受到指尖冰涼的觸感,。
“你不能讓我的孫兒做這樣的事,,有一天他清醒過來,該怎么面對,?”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閆白霖心中所念仍是嘉言。這個(gè)孩子,,承載了閆家所有人的心血,,他怎能不傾盡全部來保護(hù)他?
“清醒,?”“嘉言”桀桀冷笑,,“老爺子,你多慮了,,這副軀殼我既然得了,,就再不會還給他?!?p> 聽到這句話,,閆白霖只覺腦中一嗡,所有的血液都聚集上來,,將他的理智徹底驅(qū)散,。他不出聲音的干嚎了一聲,伸手卡住“嘉言”細(xì)弱的脖子,,用盡力氣箍緊,。他呼出的氣噴在“嘉言”臉上,將那張清秀得臉龐弄得有些模糊,,有些嚇人,。
“嘉言”不動(dòng),只翻起眼睛,,露出泛青的眼白,,臉上的笑似有似無。
閆白霖忽然明白了那笑容中的深意,,它分明在說:老爺子,,你殺了我,不就是殺了自己的親孫子嗎,?
呆滯片刻后,,他的雙手終于徐徐落下,他握住椅背,,顫聲道,,“我知道你死得慘,可......可都過去這么久了,,害你的人也早就不在這世間了,,為什么你......你還不愿放過我們閆家?”
“嘉言”沒有回答這個(gè)問題,,他抬頭,,望向天上黃色的月亮。
“那晚的月亮很圓,,那個(gè)人的臉卻藏在陰影里,,看不清楚......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是他拿走了我的身體......可是那時(shí),,我已經(jīng)被泡得太久了,什么都沒有剩下了,我回不了家了......永遠(yuǎn)都回不去了......”
“我想回去啊,,爹娘和姐姐去看燈會了,,姐姐還說,她會帶一盞鯉魚花燈給我......鯉魚躍龍門,,是很吉利的......她說我一定會高中的......光耀門楣......”
“他們找了我好多年,,他們不知道,我就和他們隔著一道院墻......不......還有一只甕,,泛著青光的甕......困住我的軀體和靈魂的甕......”
有什么東西猛地收緊了,,朝閆白霖的胸口插進(jìn)去,穿透皮肉,,直擊那顆“砰砰”跳動(dòng)的心臟,。
最后一刻,閆白霖倒沒怎么感受到疼痛,,他只覺一股熱流從胸口噴出,,將衣服的前襟染透,被風(fēng)一吹,,冷得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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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一鼠
明天作者菌請一天假,后天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