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結束后,一行人簇擁著行至水榭門口,高貴妃臉上笑意濃濃,,對著身邊眾多上趕著攙扶的閨中小姐們說:“今日之宴,,本宮十分盡興。諸位嬌兒各個優(yōu)秀,,日后無論哪個成了本宮的兒媳婦,,都是懷安的福分呢?!?p> 周圍小姐們聽聞紛紛執(zhí)帕羞笑,,邕王唇邊也掛著笑容。明嬈下意識的看向蘇甯,,只見她站于不起眼的邊角,,眼睛盯著鞋面,面上不動聲色,。她的兩位姐姐并不同她一起,,早早便擠進高貴妃身側,此刻正捂嘴輕笑,,端的一幅大家閨秀的模樣,。
此時卻似不遠處有低聲嗚咽的聲音飄來,明嬈定了定神仔細聽去,,竟是女子的低低啜泣聲,。
感受到袖子被賀繁霜輕拽,果然聽得她也問道:“嬈兒,,你可聽到什么聲音,?”
明嬈還未回答便聽見高貴妃的聲音傳來:“何人在那兒?”只見她斂了笑意,,手一擺,,身側的侍衛(wèi)便執(zhí)刀向聲音的來源處走去。
不一會,,兩侍衛(wèi)拖拽著一位女子上前來,,那女子衣衫寬松,仔細瞧來,,竟是有了身孕的樣子,,只見她哭的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你是誰家的婦人,,為何哭泣?。俊备哔F妃詢問,。
那名女子抽噎著跪下,,道:“奴乃是秦樓的清官,為尋骨肉的父親而來,?!?p> 眾女眷嘩然,明嬈也一驚,,在皇家水榭門口,,秦樓女子懷著身孕前來尋夫,明嬈總覺得事情來得未免太過湊巧,,她看向高貴妃,,只見她眼中的笑意一閃而過,明嬈似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此刻眾多寧都女眷,,這秦樓清官懷子尋父不日便會傳開坊間,無論她的口中要尋找的父親是誰,,那人定會成為滿寧都人的笑柄,。
高貴妃再次詢問下,那名女子嚶嚶抽噎,,隨即玉手從袖籠伸出來,,微顫的指向祁王,道:“奴的夫君正是祁王殿下,?!?p> 眾人皆是倒吸一口涼氣,不約而同的看向祁王,。
只見祁王身形未動,,面上一絲表情也無,好似那女子指著的人并不是他一樣置身事外,。
“怎么會......”明嬈聽見身旁的賀繁霜輕聲呢喃,,怔怔失神間話語皆是難以置信的心碎。
“既然是祁王惹得風流債,,那本宮不便處置,,”高貴妃抬起手隨意的攏了一下釵環(huán),慵懶間緩緩道,,“女子身懷六甲不易,祁王萬不能辜負了人家,?!?p> “貴妃娘娘,,”一直未做聲的祁王此刻突然開口,微冷的聲調竟是叫這夏季伏熱去了幾分,,他一字一頓道,,“兒臣從未去過秦樓,也從未見過這位女子,?!?p> 那名女子聞聲哭的更加凄厲,柔弱抽噎不時拭淚,,竟讓人生出幾分憐惜之感,。
“祁王未免太過薄情,”高貴妃冷言道,,“橫豎是為你而來,,不如先帶回府,待生下孩子,,滴血認親也好去母留子也罷,,就憑祁王做主了?!?p> 帶回府上便是無論如何都說不清了,,明嬈此刻這樣想著,就聽見祁王輕笑道:“何須如此費事,,本王問她幾句話便知,。”說著上前,,信步走到女子身邊,,看著她的淚眼,心底升出一絲厭惡,,但面上依舊不露聲色,,淡淡開口,“你口口聲聲說身懷本王骨肉,,那你可知,,本王身上有何印記?”
“王爺后背有一月牙形撞傷傷疤,?!蹦桥硬患偎妓鳌?p> “說謊,!”眾人議論紛紛之際,,聽得祁王厲聲喝道,“本王一年前不慎被滾水燙傷,后背滿是燙傷疤痕,,怎會看到月牙傷疤,!”
“這......”那名女子眼神閃躲,飄忽間向高貴妃試探著望去,,輕聲道,,“那......那便是我記錯了,對,,是大片的燙傷,。”
“燙傷與撞傷豈能混淆,?!逼钔醪讲骄o逼。
“對,!我記錯了,,”女子揚起臉,肯定答道,,“就是燙傷疤痕,,我當時還問過您疼不疼,您還柔聲安慰我呢,,對,,就是燙傷!”
明嬈聽到此處不由得輕嘆一聲,,無論她是誰派來的,,此刻盡輸了。
“貴妃娘娘,,”祁王轉頭含笑問道,,“兒臣還要再審下去嗎?”
這一場認夫風波在眾人的議論聲中以那名女子堵住嘴拉下去而結束,。賀繁霜歪著腦袋蹙著眉思索了半晌,,不禁問道:“嬈兒,祁王那句話什么意思???”
明嬈輕聲道:“祁王一開始問身體有何印記,那女子不假思索,,顯然是有所準備,,所以后來祁王以燙傷疤痕為由唬那名女子,果然她不分真假,,謊言立辨,。”
賀繁霜點著頭,恍然大悟,。這時明嬈感覺被一簇目光注視,,她透著帷帽,,抬頭望去,,就見祁王正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明嬈自知方才聲音極小,,便是周邊的小姐也未曾驚動,,他離得五步之隔,要想聽見更是困難,??赡菍徥景愕哪抗庥质侨绱饲逦鲖浦挥X得頭上戴的帷帽似是形同虛設,,于是轉過了身,,不再看他。
高貴妃此刻臉色不佳,,被邕王攙扶著上了馬車,,祁王走到車旁,拱手淡笑:“叫貴妃娘娘失策了,?!?p> 高貴妃怒極反笑,揚著下巴輕笑:“李云恒,,路還長,,我們慢慢走?!?p> “兒臣恭送高貴妃,,邕王殿下?!逼钔跻琅f春風笑意,。
“三弟,”邕王執(zhí)起車簾,,看著他,,嘴角勾起不屑,“別忘了,,你那后背的傷,,是我推得?!闭f罷放下車簾,,馬車內母子不知說起什么往事,惹得陣陣笑意。祁王此刻面上掛著淡笑,,但袖袍中雙拳緊握,,青筋盡顯。
從昨日高貴妃求皇帝邕王選妃宴帶上自己時,,祁王便知道定有詭計等著他,。但是他還是赴約了,因為他聽說寧都待字閨中的小姐都會參加,,他聽說并無人推辭,。于是即使明里暗地陰謀重重,他依舊要去,,他只是期盼,,可會遇見她?那個他找了八年的女子,,那個曾將他拉出深淵的女子,。
想到這,他回過身,,目光牢牢鎖住那頭戴帷帽的那抹素青,。
我好像,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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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嬈從水榭出來,,渾身緊繃的身體總算是得以放松下來,看著天色尚早,,于是并未乘車,,只是沿著水邊閑步。一路胡思亂想,,還好今日李彥廷沒有來,,若是他來,那閨中少女們不得將他分食下肚,。想到這,,明嬈不禁低低笑出聲。
“姑娘,?!本驮谶@時,身后突然傳來溫潤男聲,,駭?shù)妹鲖埔粋€趔趄,,身形不穩(wěn)間,一雙有力大掌將她扶住,,抬眼看去,,那人正是眉語目笑的祁王,。
明嬈連忙掙開了手,站直身子,,行禮道:“參見祁王殿下,。”
“起來罷,?!逼钔醯Γ讲拍擒浵憷w細握于手中,,竟叫他一時失了神,,這觸感,,他似乎感受過,,連忙道,“本王方才應是嚇著你了,,是本王的過失,。”
“未......未曾,?!泵鲖漆∶闭趽跸碌拿碱^微蹙,不知道他有什么事,,但可以十分肯定,,自己并不想與他斡旋,于是隔著素紗看著他的臉色,,問道,,“祁王殿下可是有什么事?”
“方才姑娘遺落了這個,,”只見他執(zhí)起手中的香囊,,垂在她眼前,笑道,,“這香味倒是別致,,以前從未聞到過?!?p> 明嬈定睛看去,,那正是余香嫂嫂送給自己的茶包香囊,她喜歡那味道,,時刻佩戴,,下意識的摸向腰間,果然空空如也,,于是道:“多謝祁王,,卻是小女遺落的,。”
祁王唇邊溢出來得逞的笑,,方才叫林游悄悄將她腰間香囊割斷,,好讓自己有理由去接近說話,果然此刻少了開始的局促,,氣氛也變得溫和起來,。
此時一陣夏風拂過,帷帽紗簾吹起半合,,她巴掌大的小臉就這樣落入祁王眼中,,不禁使他瞠目驚愕。他曾無數(shù)次想象過那八歲的小女孩長成少女時,,該是何模樣,,是否依舊笑容明媚,那般如陽肆意,,是否嬌如花朵,,清麗千眠。直到此刻,,他才知道,,眼前的人,便是他不曾想到的最美好的模樣,。
“祁王,?”明嬈見祁王并不言語,終是忍不住出言詢問,,她攤開手掌置于他面前,,道,“可以把香囊還給小女了嗎,?”
祁王此刻如夢初醒,,忙將香囊遞給她,指尖殘留著不舍的茶香,。
“天色不早,,小女先行回府了,”明嬈不想多留,,于是行禮道,,“多謝祁王歸還香囊?!?p> 祁王微一頷首,,明嬈便快步離開,幾下上了馬車,,再也不去看簾外任何,,這一天發(fā)生的事情太多,,讓明嬈難以招架。
看來今日需得好泡個澡了,,明嬈揉著太陽穴,,暗自想到。
見她急匆匆上了馬車,,竟是落荒而逃般的樣子,,祁王心神蕩漾間,命林游將馬牽來,,遠遠的跟著,,看著馬車停在鄭府門前,那女子下了車后,,拽著裙裾就朝府內奔去,。
“林游,這鄭府可是太尉鄭仲節(jié)的府???”祁王拽著韁繩,目不轉睛,。
“稟王爺,正是,?!绷钟蔚馈?p> “鄭仲節(jié)......”
祁王喃喃了兩聲,,思緒回到上月,,鄭仲節(jié)朝廷之上險些被人陷害通敵叛國,那時證據確鑿,,與敵國來往信件皆呈到皇帝面前,,他清晰記得皇帝那時的震怒,他當時便覺得,,鄭仲節(jié)難逃重罰,。
彈劾鄭仲節(jié)的中丞,便是邕王的追隨者,,他那時只覺得可笑,,就因鄭仲節(jié)不愿參與黨爭,拒絕了邕王的拉攏,,邕王得不到便也不叫自己有一絲機會得到,,于是干脆毀了鄭仲節(jié)。想到這,,祁王又想到那聲沉穩(wěn)的“且慢”,,那三年未見的大哥跪于朝堂為鄭仲節(jié)陳情的樣子,,三年未回朝,就因鄭仲節(jié)之事從北疆快馬趕回,,難不成鄭仲節(jié)已經歸于瑾王,?
思及此處,祁王眉頭不自覺的蹙起,,手指一下下的捻著粗糙的韁繩,,沉聲道:“回府?!?p> 路上,,祁王思緒飄遠。耳邊似乎想起那個女孩稚嫩又嬌蠻的語氣“小哥哥,,以后萬不要再做如此危險的事情了,,他若想要這池底深蓮,便叫他自己下水去摘,,他搶你辛苦拿來的,,又算什么本事!”
想到這,,祁王夾緊馬腹,,快馬卷了風似的往前。是啊,,如今我早已不是那個唯唯諾諾,,任人欺辱的孩童,因為我從那時起便知道,,自己拼命拿來的東西,,別人休想染指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