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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凌霜花

第十一章 入府

血色凌霜花 木辛文 6036 2020-05-12 09:00:00

  城外東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城中來看寶鼎的百姓圍著個巨大的土坑,擠成一堵厚實的人墻,,踮腳抻頭往里看,,不時發(fā)出惋惜的噓聲。外圍小攤小販云集,熙熙攘攘,,熱鬧不輸城里,。

  北面新搭一排高大的彩棚,氣勢非凡,,里面擺放案幾,,茶水果品一應(yīng)俱全,供達官貴婦觀看休息使用,。

  晏傲雪站在彩棚中,,低頭去看人墻中那個一丈多深的大坑,人頭攢動中,,隱約能看出坑中心是只蒙著灰土的青銅鼎,,十幾個大漢在坑外喊著號子往上拽,那鼎卻如釘在地里一般,,紋絲不動,。

  “這鼎難道有千鈞不成?”她疑惑道,。

  子奕背著手站在她身側(cè),,道:“你親自試試不就知道了?”

  “以我的力量,,頂多能舉兩百鈞,,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你這是想看我出丑吧,?”她冷眼看他,,

  “不試試怎么知道?”子奕神秘莫測,。

  晏傲雪感覺有人注視他們,,朝臺階下小路上看過去,一男一女徑直往彩棚走來,,正是弋匡兄妹,。

  弋嬈今日一看就是精心打扮,環(huán)佩叮當,,珠圍翠繞,。額頭垂下輕薄的劉海,越發(fā)顯得小臉?gòu)赡廴崦?,一襲粉色衣裙外攏白色皮裘,,整個人溫柔婉約,嬌羞可人,。

  她遙望子奕的眼眸神采飛揚,,轉(zhuǎn)眼看到站在他身旁的自己,,眼神瞬間充滿疑惑與比較。

  關(guān)于情事,,女人有種天生的直覺,只需一個眼神,,晏傲雪就能敏銳地察覺弋嬈的敵意,。此時弋嬈的眼神中正透出競爭、審視的意味,,一如當年那些愛慕庸霖的女子,。她當年年輕氣盛,又與庸霖親厚,,樂意幫庸霖掃除糾纏,。統(tǒng)帥跟她非親非故,她沒必要沾一身腥,,于是打定主意遠離是非,。

  “不妨礙你約會佳人,我先告辭,?!?p>  她準備轉(zhuǎn)身走人,子奕強健有力的大手卻忽然抓住她手臂,,她扭頭看他,。

  “‘師妹’是要將主帥留在戰(zhàn)場上,獨自脫逃,?”他低頭看她,,嘲弄道。

  “她是弋相之女,,得她歡心對你大有好處,。”她毫無懼色,,懟回去,。“‘師兄’說將自己看作棋子,,難道只是說說而已,?”

  “我就是枚棋子,也會在其他棋子死光了再貢獻自己,?!彼I諷道,有趣地看她,。

  弋匡笑著走上臺階,,假裝沒看到二人親密地拉扯,。子奕、晏傲雪二人正身施禮,。

  “崔君啊,,小妹為了尋恩人,拉著我轉(zhuǎn)遍了東郊,,你再不出現(xiàn),,我的腿都要累斷了!”弋匡嬉笑道,,眼神睇了下旁邊的妹妹,。

  “哥哥!”弋嬈不依道,,臉上瞬間羞澀,,盈盈施禮,“崔君安,?!?p>  晏傲雪知道子奕通曉人情世故,如何聽不出弋匡的意味深長,?他卻無動于衷,,也不接腔,換上那副不冷不熱的面孔,,有禮卻冷淡道:

  “兩位找我可有事,?”

  弋匡渾不在意他的疏遠,依舊是那股究竟訓(xùn)練的熱絡(luò)勁,。

  “小妹上次從臺階上摔下來,,幸虧得崔大人出手相助,未能好好謝過崔君,,總覺得虧欠,。今日特地去府上拜見,聽聞崔君東郊出游,,故而來尋,,還請崔君不要見怪啊,!”

  “弋嬈特意挑選一顆東海珍珠略作薄禮,,還望崔大人不要嫌棄?!?p>  弋嬈嗓音輕柔,,令人聞之心動。連晏傲雪也不得不承認,,真是位千嬌百媚的女子,。

  弋嬈身后侍女遞上一個寶匣,。子奕推辭道:“舉手之勞,不值一提,,弋姑娘客氣了,。”

  弋匡假意板起臉來道:“匡知道,,崔君為郚邑修葺城墻,,又解了鄑城世子之困,如今是郚城風(fēng)頭最勁的人物,,多少人排著隊想給你送禮都被你拒之門外。我兄妹二人只不過是感激你出手相助,,這謝禮你要不收,,莫不是嫌我們弋相府送的禮拿不出手?”

  晏傲雪覺出二人之間的氣氛變得緊張,。弋匡將弋相抬出來,,此言就非常言重了。禮輕禮重?zé)o可厚非,,但這弋相的面子可不能駁,。果然,子奕招來身后侍從接過寶匣,,弋匡又恢復(fù)喜笑顏開,。

  弋嬈這時才將她的視線落到旁邊的晏傲雪身上,狀似不經(jīng)意地詢問,。

  “這位姐姐是……”

  “我?guī)熋?,晏傲雪?!弊愚鹊馈?p>  “原來是晏姐姐,!”弋嬈歡愉地笑道,向她施禮,,“以前崔君獨來獨往,,從未見過與人同行,晏姐姐可是最近才到紀國,?”

  晏傲雪心中感嘆,,這樣一位嬌羞、柔弱,、可愛的姑娘,,所藏心事也不過繞著男子打轉(zhuǎn),大好年華都浪費在思慕男子身上,,著實可悲,??扇蘸筮€要用到這個弋相之女,她向弋嬈回禮,。

  “正是,。聽聞師兄在紀國混得風(fēng)生水起,特來探望,?!?p>  她假意客套,卻聽子奕的冷哼中透著嘲諷,,不由瞪他一眼,。

  他知道她的底細,當然明白她在說謊,。她心中暗恨,,若不是怕破壞他的計劃,她何必費心應(yīng)付一只披著羊皮的狐貍,。

  四人各懷心思,,寒暄落座。

  弋匡接著詢問子奕幾時到來,,是否參透這寶鼎奧秘,,或是贊許他救公孫彥的計策高妙,子奕回答始終不咸不淡,,弋嬈容光煥發(fā)的笑臉漸漸黯了下來,。

  晏傲雪瞥了眼子奕,他垂下的睫毛掩蓋住他的不耐,,他的耐性估計在上午利誘程煒時已經(jīng)用光了,。

  彩棚下一陣喧嘩,不知從哪里來了位處士,。此人滿頭白發(fā),,神色肅穆,白衣飄然,,手臂挽著拂塵,,一副得到高人的模樣。

  眾人紛紛引頸翹首觀看,。程煒吆喝著士兵護衛(wèi)著“高人”分開人群,,讓這位處士走到坑前,得以一瞻寶鼎全貌,。

  晏傲雪雙目微瞠,,這貌似崇伯的人,不是姜沛嗎,?她回頭去看子奕,,想要向他驗證,,卻見他面上波瀾不驚,全然意料之中的樣子,。她心中頓時明白,,估計午時臨江樓上程煒與子奕達成了協(xié)議,程煒答應(yīng)幫他演一出戲,。

  一片噓聲過后,,偌大的東郊荒原上一片肅靜,只聽冷風(fēng)呼呼吹過干枯的枝丫,。

  晏傲雪回頭去看姜沛,,他裝模作樣地揮一揮拂塵,仿佛是在掃清眼前凡夫俗子看不見的什么魔障,,閉上眼,,掐個指決一點自己眉心,似乎在打開天眼,,與天地神靈互相感應(yīng)。

  片刻之后,,姜沛睜開眼,,又掐指節(jié)細細推演一番,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此寶鼎的來歷,,老朽業(yè)已知曉?!?p>  程煒連忙拖著胖墩墩的身體小碎步走上前來,,滿臉敬畏,靈活地深鞠一躬,,向他請示道:

  “敢問老修行,,可知此鼎來歷究竟如何?”

  姜沛捋著二尺白髯,,沉吟道:

  “若老朽推斷不錯,,此寶鼎乃商王賜予鄌郚國開國的寶物,傳至今時當有八百五十年了,?!彼瞿槼欤坪跸萑牖叵?,“當年鄌郚古國滅亡,,城中寶物卻一夕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據(jù)說國君將寶物裝入七只寶鼎,,沉入地下,,再請仙人施以障眼法,,以確保寶鼎不會輕易被人發(fā)掘……”他閉上眼,尋找某種神秘的氣息,,“老朽能感應(yīng)到此鼎上殘存的仙力,,想必此鼎就是那七個失蹤的寶鼎之一,或許能依著它找到那批消失的寶物,,也未可知?。 ?p>  程煒一聽,,大喜過望,,樂得小眼睛瞇成一條縫,趕緊追問下去,。

  “老修行,,十幾日前這寶鼎之上生出紫煙,我想定是這寶鼎有靈,,想重見天日,。可否請老修行收回這仙力,,讓我等恭請這寶物上來?。俊?p>  姜沛故作玄虛地擺擺手,。他鶴發(fā)童顏,,那手白嫩柔軟如女子,周圍人一見這得道仙人的明證,,更是一陣唏噓驚嘆,。

  晏傲雪看到崇伯向來雷厲風(fēng)行,卻被他裝成個裝腔作勢的神棍,,差點笑出聲來,,趕緊抿起唇。

  “這寶鼎上仙力已將近枯竭,,無需多余作法,。”姜沛搖搖頭道,。

  “那再問老修行,,緣何這寶鼎用這么多人、這么長時間請不出來呢,?”程煒皺著眉頭,,大惑不解。

  “那是因為不得法啊,!”姜沛嘆道,,“寶鼎為乾,乃至陽之物,,你用同為屬陽的男子來請,,必然無功而返。女子為坤,,屬性至陰,,陰陽相克,剛好可以破解此仙法,?!?p>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程煒深以為然,,嘀咕道,。

  姜沛一甩拂塵,,“老朽追尋先輩法力而來,既已見過,,別無遺憾,,有緣人就此別過吧,。”

  程煒殷切地再三挽留,,極力延請他至府中做客,。姜沛一揮拂塵,,面前阻攔的士兵便分至兩旁,他左右腳各邁一步,,人倏然在十步開外,,再一眨眼,,他已遙遙在原野盡頭,,只留下兩句讓人費解的隱語,。

  “東郊鼎,西郊虎,;

  鼎虎相繼,,紀國永昌?!?p>  眾人嘖嘖稱奇,。

  程煒心中疑惑,嘴上默默念叨一遍,,記下這兩句,,心想:商議時沒這部分??!回頭去看彩棚中的崔璞,泰然自若地坐在高處,,恍然覺得此人年紀輕輕,,卻深不可測,,恐怕真如羅伯所說,,是在醞釀一場大的陰謀。

  程煒顧不上去細想,,連連大呼:“快,!快,!快找得力的女子來……笨啊,!去號召號召,,今天在場的女子,但凡能請出這寶貝疙瘩,,每人賞貝十朋……去我府上,把粗使的丫頭婆子都找來,!我就不信,,到嘴邊的肉能吃不到肚子里!”

  眾人饒有興致地看一撥又一撥的村婦來拉這寶鼎,。這些粗使女子撅著屁股又拉又拽,用力過度使得面目扭曲,,滿頭大汗,、洋相百出,樂得看熱鬧的老少前仰后合,,估計這是一輩子看過的最大笑話,!

  弋匡忽然望向晏傲雪,精明的眼睛注視著她,,滿臉熱絡(luò),。

  “我觀晏姑娘言行舉止英姿颯爽,頗有軍旅之風(fēng),家中可有親人在行伍之中?。俊边锱d致勃勃道,。

  晏傲雪心中一緊,,脈搏也突然跟著快速跳動起來,她轉(zhuǎn)瞬按捺住自己的緊張,,清冷一笑,。

  “弋大人過獎,”她自謙道:“只是跟師兄在山上多呆些年月,,習(xí)得些粗野的功夫,比普通女子多些蠻力罷了,?!?p>  晏傲雪看見弋嬈的眉頭一舒,,臉上浮現(xiàn)一抹不經(jīng)意的得色,,很快又隱藏起來。晏傲雪心道:這只小狐貍,,此言顯然解開她的憂慮,。

  “四哥,”弋嬈假意嗔怪道:“我知道你想讓晏姐姐去試試,,可我們女孩子都以溫柔嬌弱為美,,晏姐姐真將那寶鼎拉上來,,豈不人人都要說她力大無窮似個男子,?哪個女孩子想有這樣的名聲呢,?”

  弋匡立刻臉上堆滿自責(zé),,連忙致歉,。

  “晏姑娘,真是抱歉,,是在下考慮不周,,還望見諒,!”

  “無妨,?!标贪裂┳猿耙恍?,“我年少時也許會想柔弱些,但長大后經(jīng)歷些事情,,卻發(fā)現(xiàn)這女子比男子更不能缺少力氣,?!泵鎸铩⑦畫茻o法理解的眼光,,她又是自嘲一笑,,“我不去試,是學(xué)藝不精,,怕辱沒師父名聲,。”

  “這倒是實話,,”子奕忽然看向她,,道:“你若是在紀國讓師父顏面掃地,我得立刻送你打道回府,,游遍紀國的事就不要想了,?!?p>  晏傲雪怔了一下,,知道子奕在不動聲色地轉(zhuǎn)移話題,,就是不知他想轉(zhuǎn)到哪,。她心中暗恨,,他多少透露個底啊,害她心中七上八下,,跟蕩秋千似的,。

  弋匡通達人情世故,立馬嗅出了背后真意,眼中光芒霎時一盛,,笑道:

  “晏姑娘游歷紀國,,可曾去過都城?”

  “未曾,。”晏傲雪道,。

  “哦,?”弋匡明亮的眼神瞟了眼子奕,意有所指道:“那有機會一定要讓崔君帶你去都城轉(zhuǎn)轉(zhuǎn),!那里晝夜繁華,,匯聚紀國各地美食和精巧之物,風(fēng)物與別處格外不同,,值得一行,。”

  猜不透子奕所思所想,,晏傲雪順著弋匡的話道:“多謝弋大人美意,,我二人有機會定然要去領(lǐng)略一番?!?p>  “都城重地,,豈是師妹想去就能去的?”子奕沉聲道:“我在郚城作客日久,,若非公子敖指派,,或是紀君延請,璞豈能輕易離開郚城,?師妹若是想去游玩,,恐怕只能一人成行了?!?p>  弋匡一聽,,猶如得到暗示,大笑起來,。

  “以崔君之才,,若有意去都城,我父親必定愿意在國君面前為你說項,!”

  “晏姐姐要來都城,,可一定要找我們,莫要客氣,?!边畫埔残ζ饋恚槃菅埖?。

  “那是自然,?!标贪裂┨搼?yīng)。

  弋匡一臉欣喜,,似乎因能為父親弋相招攬賢才而大悅,。

  原來子奕意圖拉攏弋匡!難道從見到他們二人,,子奕就將弋匡當成咬鉤的魚兒,?她有些驚訝,他是怎么算到這一步的,?

  “野蠻女,!惡婆娘!原來你躲在這兒,!”一個奶聲奶氣的孩童大叫道,。

  一團錦袍的胖小子姜琦“噔噔噔”跑過來,楊雉和幾名隨從趕緊跟上,。姜琦沖進彩棚,,也不理一同站起來的其他三人,掐著腰,,得意洋洋地叫嚷道:

  “惡婆娘,,惡婆娘!我?guī)е⒌蓙淼挠率縼硎帐澳?,你怕不怕,!?p>  “姜琦,不得無禮,!”

  楊雉追上來,,一把將他拉到身后。

  楊雉朝眾人施禮,,向晏傲雪窘迫道:“抱歉晏姑娘,,公孫琦自小嬌慣,多有冒犯之處,,還望晏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見識?!?p>  姜琦從楊雉身后沖出來,,揮舞著小拳頭沖晏傲雪叫囂,不甘示弱,。

  “野蠻女,!有力氣的女子都去出力了,只有你干坐著,你害不害臊,!白長一身力氣,,就知道欺負小孩!”

  晏傲雪嗤笑一聲,,感情這小屁孩就跟她記仇了,!她旁邊還站著弋大小姐呢,他眼睛長得得多偏,,只能看到她一個人,。

  子奕冷眼旁觀,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

  弋匡笑起來,哄姜琦道:

  “小公孫,,晏姑娘是位白衣飄飄的淑女,,你這樣大吵大嚷毀壞她名聲,可有失君子風(fēng)度哦,!”

  “哼,,你們都被她蒙蔽了!”姜琪兩腳叉得開開的,,仰臉看著幾人,,威風(fēng)十足,向眾人比劃道,,“她力氣比那些粗使婆子大多了,,就這么抬手一揮,一大片墻皮就掉下來了,!不信問我舅舅,,他當時也看見了!”

  楊雉臉上閃過羞愧,、難堪與無奈,,無地自容。這要是旁人家的孩子,,做舅舅的打他一頓屁股也使得,,偏他是公子敖的兒子,地位比在座的所有人都高,,輪不到他打罵,。

  弋匡等人知曉他的身份,所有顧忌,,自然也不敢出言教訓(xùn)這個出言不遜的孩子,。

  別人怕,晏傲雪可不怕。這孩子這么小就囂張跋扈,,要是沒人給他點教訓(xùn),,過不了幾年就得長成個人人厭憎的惡霸。而他頂著阿曜的臉,,她怎么也不愿見到有那一天,。

  “出來打架還要找一堆幫手,難道你阿爹就是這么教導(dǎo)你,,以多欺少嗎,?”她無所顧忌,出言毫不留情。

  眾人噤若寒蟬,,弋匡瞠目結(jié)舌,。弋嬈驚得以袖掩唇,沒料到這看起來并不多話的女子出言挖苦他,。子奕似乎深知晏傲雪脾性,唇角下彎,,露出一抹笑意,。

  姜琦聽她提起父親,臉騰地紅了,。他大叫:“你敢說我阿爹,,我這就讓你好看!”掄著拳頭就沖上來,。

  晏傲雪單手一抓一扭,,擰著他胳膊扭到背后。姜琦揮舞著另一只拳頭,、抬腿踢她,,卻怎么也夠不著晏傲雪的衣角,氣得鼓鼓的,。

  “粗魯女,!野蠻女!惡婆娘……”他搜刮所有想到的詞兒羞辱晏傲雪,。

  “晏姑娘,,還請手下留情!”楊稚也緊張地低叫,,生怕她傷了他,。

  晏傲雪只想給他點教訓(xùn),沒想將他怎么著,,順勢放開他,。

  “別以為你是小孩子別人都得讓著你,!把你那些口頭上的厲害勁收起來,多在真本事上下功夫,,學(xué)好了再來挑戰(zhàn)我,。”

  “我,,誰說我沒真本事,!阿爹給我請了好多師父……”姜琦氣急敗壞,指著彩棚外的大坑,,大叫道:“你要是有本事就下坑去,!你要能把這寶鼎扛起來,我跪地磕頭叫你師父,!”

  “笑話,,我為什么要當你師父?有你這樣愚鈍的弟子,,我不出一天準得氣死,。”晏傲雪才不上當,,語氣涼涼道,。

  眾人被晏傲雪的狂言嚇得瞪大眼睛,,呆若木雞,。

  子奕忽而湊近她,低聲道:“你最好答應(yīng)他,?!?p>  晏傲雪抬眼看看他。他的話一向不可捉摸,,他是什么意思,?示意她去扛鼎,還必須要成功,?

  沒等她想明白,,程煒快步走進彩棚,攤著的兩手草草向眾人施禮,,而后將求救的眼光投向晏傲雪,。

  “晏姑娘啊,”程煒著急道:“算程某請求你好不好,?”

  聽他懇求自己,,晏傲雪連忙側(cè)身回禮。

  “你的身手程某是見識過的,,”程煒大呼,,“放眼全郚城,,你的功夫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你就下去試一試,,若不行,,程某絕不為難,就算這寶鼎最后請不出來,,受公子責(zé)罰,,程某也不后悔!你看如何,?”

  楊雉,、弋匡等人滿懷希冀的視線注視著晏傲雪,弋嬈的視線尤其熾烈,,比旁人又多一分小女兒心思,。晏傲雪得了子奕的指示,還懷著一點私心——這個姜琦跟阿曜長得如此像,,她不忍心看他遠離正道,,于是順著程煒的話道:

  “承蒙程大人看重,自然恭敬不如從命,?!?p>  程煒歡天喜地,偷眼看看子奕,,仿佛勝利在望,。姜琦則眼中流露熱切,巴不得她折了面子,。

  晏傲雪想到中午子奕提起萬全之策,,湊近子奕悄悄問道:“‘師兄’,破解之法如何,?”

  子奕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有些幸災(zāi)樂禍,淡薄道:

  “自己想,,就當是對你的考驗,。”

  晏傲雪磨了磨牙,,鳳眼閃著火光,,若能咬死他,她早就出口了,。

  彩棚下,,眾丫鬟、婆子,、村婦累得癱倒在地,。她們費了幾番功夫,,寶鼎都巋然不動,現(xiàn)在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在大坑周圍歇息,。

  有人眼尖,見一個白衣翩躚的姑娘飛身躍入坑底,,此人大叫一聲,,呼喚大家走攏來觀看。一會兒工夫,,將坑圍了個水泄不通,。眾人紛紛小聲質(zhì)疑道,這姑娘憑她自己就想搬動寶鼎,,這不是癡人說夢嘛,!

  晏傲雪心里也在打鼓,最近她接二連三地出糗,,今天這么多人在場,,她要真是栽這,回去第一件事就是狠狠整子奕一頓,,然后卷鋪蓋走人,!為父母報仇什么的都放一旁,當著這么多人丟人現(xiàn)眼她可受不了,!

  她圍著寶鼎轉(zhuǎn)了一圈,,仔細觀察一番:這鼎到她胸口高,肚圓,、雙耳,、三柱足,,周身刻滿饕餮云紋,,一體成型,輕拍鼎身,,嗡然作響,,不像是暗藏什么機巧。

  她沒敢輕易去動這鼎,。既然子奕說她可以試一下,,定是有什么機關(guān)。琢磨了下,,二十多個男子合力都不能拉動半分,,估計在鼎的足上做了手腳,可鼎足上沒有鐵索鎖住的痕跡,,這就奇怪了,。

  她記得曾問過管潯關(guān)于機關(guān)的問題,。管潯擺著那副愛答不理的樣子說了句:“機巧之物可不是靠生拉硬拽、使蠻力,,要用巧勁,。”既然不清楚這是什么機關(guān),,向上拉看來也沒有用,,不知向旁邊推如何?

  她伸出雙手,,雙掌放在寶鼎圓滾滾的肚子上,,試著稍稍用力,心中一喜,,寶鼎竟被推動一分,!

  眾人齊齊驚呼!弋匡等人走上前細看,,程煒驚喜地叫出聲來,,怕打擾她發(fā)揮又趕緊噤聲。

  雖只動了毫厘,,也讓晏傲雪找到了竅門,。她再使勁推,將寶鼎推離原位,,后面繼續(xù)用力,,分明感覺輕松許多,想必機巧就在方才寶鼎立足的位置,。

  可如何將寶鼎送到坑上,?她想了一下,沒別的辦法,,看來要用盡全力一拼了,。

  她一拍寶鼎上沿,寶鼎晃動起來,,發(fā)出金屬渾厚的響聲,。晏傲雪反手扣住鼎沿,低身抓緊柱足,,鉚足力氣向上一舉,,將寶鼎抗過頭頂。

  “快讓開,!”程煒連忙大喊,!眾人尖叫著四散奔逃,慌得鞋子踩掉無數(shù),。

  晏傲雪臉色微紅,,運起渾身力氣向坑外一扔,,千余斤重的寶鼎被拋了起來,她緊接著飛身而起,,照寶鼎腹部又是一掌,,“咚”地一聲巨響,寶鼎滑出一丈遠,,吱嘎叫著停下來,。寶鼎戧起沙石,塵土飛揚,。晏傲雪長舒口氣,,運氣平息氣血。

  震驚過后響起震耳欲聾的歡呼聲,,百姓蜂擁而上,,紛紛來摸寶鼎,都想要沾沾喜氣,。

  “誒,,小心點!八百多年的古物了,,別碰壞了,!噯!都別擠,!士兵,!士兵……”

  程煒趕緊招呼侍衛(wèi)過來護衛(wèi)寶鼎,無奈百姓如潮水擁擠而來,,士兵幾乎招架不住,,一時間兩方力量你推我攘,整個東郊沸沸揚揚,。

  晏傲雪撣著身上塵土,,再次回到彩棚。第一個迎上來的竟然是弋嬈,。她喜上眉梢,,笑得甜美可人,。

  “晏姐姐真是女中豪杰,!嬈兒若是有姐姐這身好武藝,也不用在意旁人眼光,,就能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了,!”

  她這嬌弱的嗓音悅耳至極,聲調(diào)不高不低,,剛好讓旁邊的子奕聽到,。

  一身清潔衣裳,、嬌滴滴的弋嬈,與滿身牛勁,、渾身是土的晏傲雪形成鮮明對比,,憑哪個男子來看,都不會喜歡力大如牛,、皮糙肉厚的鄉(xiāng)野村姑,,何況還是為公族之后的大夫!可惜,,晏傲雪才不吃她這一套,,這樣的招數(shù)在庸霖的追求者那見太多了。

  她眺弋嬈一眼,,故作輕松地撣撣衣服,,抖出一陣灰塵,嗆得弋嬈掩袖輕咳,。

  “弋姑娘所言極是,,有力氣才有膽量倚靠自己過生活。既然弋姑娘如此喜歡,,我倒是有辦法將這力氣傳你,,你說可好?”

  弋嬈又假意咳嗽兩聲,,掩飾被噎住的窘態(tài),。她在世家大族中長大,人人都虛言奉承,,何曾遇到過這么直來直去的粗野女子,?一時間無言以對,她輕輕跺腳,,那委屈,、忍氣吞聲的模樣,子奕看了定會我見猶憐,。

  晏傲雪心中暗笑,,以子奕那種冷漠性情,恐怕心中只有國仇大業(yè),,怎會在意一個姑娘的懷春之思,?

  她繞過弋嬈,一抬頭看到子奕,,他獨自坐在一旁,,似乎對旁人的激動無知無覺。這個落井下石的家伙,害她差點出糗,,也不想理他,!

  楊雉、弋匡等人圍了上來,,紛紛夸贊她功夫了得,,她只得一一回禮,謙虛應(yīng)對,。忽然,,姜琦如一陣小旋風(fēng)刮過來。他猛地撲將上來,,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女師父,!女師父,,你真是太厲害了!”

  晏傲雪一驚,,低頭看他,。姜琦大大的眼睛里仇視一掃而空,滿滿的都是澎湃的崇拜,。

  “你跟我阿爹一樣天生神力,!跟阿爹一樣厲害!你要教教我,,我要和阿爹一樣力大無窮……”

  姜琦抓住她的衣裙又搖又晃,,她連忙抓住他的小手,生怕被他拽掉裙裳,,趕緊跟他解釋道:

  “我就是隨口一說,,我不收徒弟?!?p>  小姜琦往下跐溜一滑,,躺地上打滾哭鬧,用盡這個年齡的孩子耍無賴的拿手絕活,。

  “我不管,,我不聽,你說話不算數(shù),!我就要你做我?guī)煾?!就要!就要……?p>  他似乎將她當成他想要的一把弓箭或是一匹小馬駒,,只要哭一哭,,鬧一鬧,就能滿足他的要求,。晏傲雪好生無奈,。吵鬧聲中,子奕嘲諷的低笑格外刺耳,,她抬頭看他,。他嘴角下彎,正饒有興味地盯著她,。她橫他一眼,,這個冷眼旁觀的家伙,早晚讓他嘗嘗被圍攻的滋味,!

  孩子的哭鬧引來彩棚內(nèi)外數(shù)十雙責(zé)備的眼神盯著她,,看樣子都以為這個力大無窮的姑娘在欺負他。晏傲雪只得繳械投降,。

  “我答應(yīng)你,。”她道,。

  姜琦一聽,,一抹眼淚,一骨碌坐起來,,眼睛亮晶晶的,。

  “真的?”

  “真的,?!彼镁彵嫛,!安贿^你要先回去問你父母,,他們同意才行?!?p>  “一言為定,!不許反悔哦!”他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我阿娘最疼我了,,你等著!我這就讓我阿娘去跟阿爹說,!”他如一股小旋風(fēng)一溜兒煙跑了,。

  楊雉追著姜琦走了,弋匡等人下去觀摩寶鼎,。晏傲雪剛松口氣,,一轉(zhuǎn)頭又對上子奕烏黑發(fā)亮的眸子。他像是發(fā)現(xiàn)了特別有趣的人和事,站起身走了過來,。

  “原本以為你會忌憚旗鼓相當?shù)膶κ?,沒想到你會對這種窮追猛打、糾纏不休的小孩子束手無策,?!?p>  晏傲雪不由得大為光火,怒道:

  “你想對他怎樣,?”

  “姜琦是公子敖的次子,,也是最得寵的兒子。嫡長子前年夭折,,幾位庶子相爭,,傳聞他會是繼承人?!彼此谎?,漫不經(jīng)心道:“你若不看想他死于非命,最好還是答應(yīng)做他師傅,?!?p>  “有人要對他出手?”晏傲雪一驚,,緊張道,,“你可知是誰?什么時候會動手,?”

  子奕似笑非笑地看她,,黑眼睛發(fā)出譏諷。

  “怎么,?看他跟你的弟弟肖似,,真將他當成你弟弟了?”

  晏傲雪被他戳中心事,,頓時火冒三丈,。

  “像你這種高高在上的人,怎么會明白思念親人的痛苦,?想要再次擁抱家人,,也被家人擁抱的感覺有多強烈?你只會遠遠地站著,,用你那不可一世的傲慢模樣,,嘲笑別人的痛苦。說白了,,你不過是冷血無情罷了,!與每個人保持安全的距離,,維持自己尊貴的姿態(tài),遵循與人交往的禮節(jié),,過離群索居的生活,。你就像一個終年活在潭底的怪物,沒有信任,,沒有感情,,只有功業(yè),,只有算計,,這樣的你,怎么能體會到家人的溫暖,,怎么體會到對親人的眷戀……”

  他猛地手攫住她的小臂,,驚得她瞪大雙眼。

  他的心有一瞬間停止了跳動,,她的話在他心底炸出驚雷,,在漆黑寧靜、永無波瀾的深淵掀起軒然大波,,讓那顆埋在最深處的心受到觸動,。

  “放肆?!?p>  他極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眼底波濤洶涌,看得她心中發(fā)憷,。

  她緊張得握緊拳頭,,心砰砰地敲耳朵。一定是她說錯了什么,,才讓他撕去了君子的偽裝,,露出水妖白森森的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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