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對師父再練武,?!蔽业淖毅懜铝?。
雖然白得了劉老伯一身陳釀老內力,,但論到應用卻是從零學起。什么“運行,、套路、心法,、訣竅”,,在圖文并茂老少咸宜的解釋下,我愣是沒看懂多少,,只看明白了最后的禁戒,,“保純陽、戒貪婪”之類,。
保純陽沒問題,,貞操守了十八年,一向視若生命,。在安城時,,文老五多次要拽我去滌蕩風塵,,我卻寧死不從,想把童身留給寧茜茜,?!凹兦槟型薏幌垢悖渤前傩斩颊f好,?!蔽睦衔瀹攬鲑x詩一首。
戒貪婪這條有點難辦……我可是個商人吶,!練武跟貪婪有什么關系,?劉老伯也太苛刻了。
……
那日下山,,在墳頭拜別劉老伯后,,我推起小車一路往下。路過劉老伯家的玉米地,,我驚喜地看到一匹熟悉的牲口——老朋友赤兔,。它正在摘玉米,一口一個掰下來,,堆在一起,,貌似要攢口糧出遠門。我叫了一聲,,它認得我,,嘚嘚走來,猝不及防親了我一口,,我擦掉滿臉口水,,慶幸世上還有一個朋友,遺憾的是沒有準備馬鞍籠頭,。
是朋友就要同甘共苦,,我把它的口糧裝上車,拿出根長麻繩,,想辦法做了個籠頭,,讓赤兔幫忙拉車。赤兔卻齜牙不肯,。我對它說,,劉老伯死了,以后你就跟我了,,咱倆一塊兒替師父報仇,!
勾起了赤兔的傷心事,它掉了幾滴眼淚,,不反對了,。
我們一路向西,,沿著官道而行,免得走小路糟了賊,。赤兔這貨雖然重情重義,,但嬌生慣養(yǎng)太久,麻繩勒得難受,,沒走多遠就誰的面子也不給了,。碰到稍微陡一點兒的坡,它就裝作拉不動,,蹄子還沒鼻孔用力,。我好言相勸、仇恨激勵,,統(tǒng)統(tǒng)沒用,,只好下車幫忙推。有時候實在看它不順眼,,忍不住打罵幾下,,它就暗暗憋壞,故意跑偏,,跳進路旁溝里,,倒地裝死。我無奈至極,,憑一人之力,,連車帶騾從泥濘里撈上來,給赤兔道歉,,擦洗干凈,,喂飽水糧,發(fā)誓再也不動手,,它才肯走,。
劉老伯所賜的一身內力,我沒有拿來行走江湖,,卻用來伺候騾子,。
“娘的,到底是我駕牲口,,還是牲口駕我,?不能這樣下去了,?!币晕页^的智慧早就識破了赤兔的伎倆,但我一直隱忍,,直到臨近西關鎮(zhèn),,在一個小丘上過夜時,,才認真跟它談了一通。
剛開始,,它聽到我又在批評,,很不高興,噴沫子,,翻白眼,,拉糞球朝我踢。我見他冥頑不化,,終于狠下心來,,揪著它的長耳朵,吟唱了一遍“向天歌”,。赤兔聽得驚悸,,不敢頂嘴了。
我心下得意,,小樣兒,,我還沒使出殺手锏,你小子再不聽話,,看我怎么整你,。
路上沒啥可寫的,除了天天苦思蓮花姑娘,、大罵黃小雨全家之外,,實在無聊的時候,就翻翻懷里的秘籍和前面的游記,。
被騾子拖累著,,遲遲慢慢,用了四天才趕到西關鎮(zhèn),。人生地不熟,,打聽之下,確有一家姓白的富戶丟了女兒,。
問詢著,,找到門楣含蓄、內有乾坤的白府,。我雖然滿車財寶,,但看著實在寒酸,把騾車停在街角,,換身體面衣裳,,趨步來到門前,心里又期待又害怕,。本該大大方方拍門,,抬手卻心虛了,,忍不住從門縫往里窺。巧了,,里面有只驕傲的左眼和我對個正著,,嚇人一跳。我趕忙后退,,抱拳鞠躬,,躬身湊上,報明來意,。驕傲的左眼下方的鼻孔嗯了一聲,,沒音了。
或許馬上就能見到蓮花姑娘,。我激動無措,,趕忙整理衣冠,盤點完見面禮,,又給赤兔梳毛,。
不一陣,人聲喧鬧中,,護院瞪著驕傲的左眼,、瞇著審視的右眼,用鼻孔對著我,,帶十幾個家丁,,嗷嗷沖出來,團團圍住我,。人群后面走出一個高傲的青年,。護院抱棍:“少東家,就是他,!”
少東家,?豈不是蓮花的兄弟?我終于見到了蓮花的娘家人,,施禮迎上:“白少爺,,請問蓮花姑娘……”
“找我妹啥事?”他問,。
我明明已經(jīng)跟驕傲的左眼說過了,,白少爺又問。許是護院沒聽明白,?我心說,,跟這些棒槌說不清,還是見到丈人白老爺再直言相告吧。穿著趙軍師的文雅衣裳,,束帶懸劍,持扇掛香,,我扮成一個文人,,如此體面,不應該被人小瞧,。雖然這個文人趕著一輛騾子車,,剛才還用羽扇給騾子送風。
我正襟道:“不才是安城詩人張明達,,蓮花姑娘的知己,,特來貴府,以拙作請教,!”
白少爺皺眉翻眼:“啥個酸鳥,?想見我妹?老張,,去賬房支五兩銀子,!打發(fā)他走!”
我一聽火了:“你啥意思,?,!我是來討錢的?”
他哂笑:“那你是來干嗎的,?別跟我糊弄,,這個月都來過六個了!張達達,,看在你和老張都姓張的份上,,我禮數(shù)盡到了,你可別給臉不要,!我這一院子打手,,不是出來對對聯(lián)的!”
娘的,,看樣子我得亮明身份,,不然大門都進不去。報出身份,,大舅子頭次見妹夫,,他總該好好說話吧?他若知道眼前這位文有智,,乃是救妹恩人,、青年富商,那還不把眉毛笑上天去?
于是自報家門:“白少爺,,我跟你妹……”
“你妹,!蓮花就蓮花,什么你妹你妹,?滿嘴臟話,,狗屁詩人!”
呃……我跟這種二流子說不攏,,急著見蓮花姑娘的心情迫切無比,,實在耐不住了。我搖搖頭,,拱拱手,,邁步往他院里走:“我真有急事,白少爺,,我必須見白老爺和蓮花姑娘,!”
白少爺嘿嘿冷笑,往后一退,,嫩手一揮,。眾家丁揮著棍棒,慢慢逼來,,準備群毆老子,。
我早聽說西域民風彪悍。文老爹曾說,,往西穿過重重沙海,,就會到達西域,西域的國家又多又雜,,形形色色,,花花綠綠,跟中土極為不同,??裳巯逻@地方雖然叫西關鎮(zhèn),卻是大米朝西疆邊陲小鎮(zhèn),,離真正的西域還遠,。這白家少爺?shù)淖雠梢蔡课髁它c兒!老子救了你妹,,你卻要毆打妹夫,?不教訓一下不知道天高地厚!不跟你盤好道,,往后咋相處,?
可又不能打架,否則不好看。我輕搖羽扇,,輕蔑地看著眾人,,決定憑著老內力,扛他幾棍,,先禮后兵,。家丁們經(jīng)驗豐富,見我神色安然,,反而不動手了。白大舅子見狀狐疑:“等一等,!看他到底要干啥,?這個狗屁詩人,到底裝什么鬼樣,?”
太過分了,,張口閉口說我是狗屁詩人!老子在中秋夜之后,,聽到這種辱罵就心火沖腦,。好吧,你既然不仁,,休怪我不義,。我計上心來,收回討好之意,、憐憫之心,,略一回味,搬出文老五詩作里讀完之后最想自殺的一首,,猝不及防地大聲吟誦起來,。自打有了老內力,我這還是第一次朗誦經(jīng)典,。丹田氣足,,感覺良好,我瞇眼吟完,,睜眼就見,,眾家丁臉色蒼白、大汗淋漓,。
護院老張躲過了一劫,。他回院拿著碎銀子走出來,看到白少爺口泛白沫,、搖搖晃晃,、眼珠泛白,不由得大驚失色:“少東家怎么吐白沫了?又中暑了,?,!你們愣著干啥?快救人??!”
我也沒想到效果如此杰出,趁熱打鐵,,再搖羽扇:“請欣賞第八十七首,,月餅還是少吃好?!北娂叶∴秽话Ы兄鼬B獸散了,。護院知道來客不好惹,趕忙扶著臉色蒼白的少東家讓在一旁,,伸手請我閉嘴入內,,飲茶詳談。
微微一笑,,文豪瀟灑側頭:“赤兔,,你在這等我……哎你去哪兒?你哭啥,?,!剛才念詩不是沖你!別走,!沒錯,,這是我的殺手锏,可剛才真不是沖你,!”我慌忙追上,,拽住車尾。赤兔四蹄奮力,、涕淚橫流,,但只能在原地摩擦,竟沒挪動半步,。
我承諾以后絕不當它的面兒念詩,,它才止住,不掙扎了,。
在護院畏懼的眼神中,,我昂首走進白府大門,一眼便看到白家寬闊的庭院中央,,有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不由得想起蓮花的心上人,。黯然之余,心神一定,,使出鳩占鵲巢的伎倆,,站在樹下抬頭看了會兒,把那個心上人,,想象成自己,,頓時痛快多了。又想,,我爹也是綢緞商,,文府也有一棵樹——這說明,兩家之間是什么關系呢,?
我自問自答:“天生的親家,!”
進了中廳,忐忑地坐了會兒,,雖然口渴,,卻沒敢喝茶,。等來等去,,不見正主。臀麻茶涼,,焦躁欲起時,,才見白家老爹慢吞吞地從走廊挪了來。他邁腿進門,,視我如無物,。我起身行禮,趁機端詳,。白岳父鬢發(fā)蒼老,,但雙目卻閃爍著奸商的光芒。我認得這種賊光,!跟我老爹的眼神萬分相似,,我立馬暗贊:“天生的親家!”
兩人坐下,。我報了姓名,,沒提文老爹,畢竟被趕出家門了,,不如不說的好,。白老爺跟文老爹極有可能彼此認識,若知道了我的根底,,哪兒會同意我和蓮花的婚事,?
日后再說吧,,先聊正題。
我問:“老丈,,蓮花姑娘何以沒有同來,?”
“小女近來身體欠佳,不見來客,,還望公子見諒……”
“老丈,,事關身家性命,無話不談為好,!”
老白神色一凝隨即恢復了笑容,,迅捷如劉老伯的無影腳:“當然無話不談!公子與小女,,是在何處相識的,?”
我把蓮花姑娘在迷茫山的事,除了我倆私定終身等丈人不宜的內容以外,,統(tǒng)統(tǒng)說了,。他越聽眉頭越緊,越聽笑容越淡,,待我說完,,扶椅起身:“恩公的活命之恩,老朽永世不忘,!實不相瞞,,自小女丟失后,老朽派人四處尋找,,毫無音訊,!若非恩公相告,至今還不知其下落……”
我汗顏:“可我還是沒保護好蓮花姑娘,,她真的沒回來嗎,?”
老白搖頭:“以恩公的才智,老朽絕不敢欺瞞,?!?p> 白跑一趟,失落無比,。我發(fā)誓尋找到底,,端茶告辭。老白非要給我三百兩銀子作為盤纏,,承諾找到后,,重金酬謝。我慚愧不接,,推辭半天,。他卻非要給,,意思很明確,咱這是買賣,,互不相欠,,將來找到蓮花,但凡要點兒臉,,就不好意思提親,。
不能讓老白錯過黃金姑爺,我掏出腰間沉甸甸的金條放在桌上:“老丈,!我不缺錢,,我只想找到蓮花!沒有她,,我要錢何用,?”言下之意,你老人家別狗眼看人低,,我也是富商,,今生非娶你閨女不可。
他愕然了,,我趁他愕然,,起身拜別離開。
出了白家門,,牽著乖赤兔,,我漫無目的,,在鎮(zhèn)里亂逛,,心情失落:“千里尋妻,人沒找著,,還丟了金條,!”
我那老丈人不愧為一代奸商。大富之人絕不是沒見過錢,,但他能將愕然之態(tài)裝得恰到好處,、以假亂真,真是令人佩服,。
論才智,,文白兩家不相上下,實乃天生的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