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七色酒醒,從丫鬟處得知吉光感染了風寒,臥床不起,,心想多半是為自己受累折騰的緣故,,于是縮著脖子去探望了一次,,之后每天上午在學堂三個時辰,下午就不見蹤影,傍晚才歸。吉光心中擔憂,,但身體遲遲不好,只能提心吊膽躺在床上,這般過了數(shù)十天,,終于能下地了,,一番洗漱更衣后,只覺渾身清爽,,抬頭看看正午日頭,,迫不及待踏出朝歌殿去尋七色。
頌日大道東側(cè)的一間店鋪內(nèi),,吉光圓瞪著雙眼,滿臉的不可思議:“不過十數(shù)天,,你就支起了這么大的攤子,?”
七色穿著花里胡哨的怪異衣裳,斜靠在柜臺前得意洋洋:“我去求了三公,,他們幫我置了這間鋪子,。”
“你倒知道柿子撿軟的捏,?!?p> “最近逢蒙看我特別順眼,我去求他他也會應的,?!逼呱贿呎f,一邊指揮著店里的伙計將貨物抬到后院,,一副店主派頭,,“我看那些商賈之人忙前忙后,十分威風,,每個人從店中出去都稱心如意滿載而歸,,覺得這個行當確實能造福族人,不過作為圣女,,眼界和格局要高,,中容是六族的中心樞紐,自然要匯聚六族的好東西,,所以我就賣異族的奇珍異寶,。”七色指著琳瑯滿足的貨架,,“你也開開眼界,,昆夷的玉鐲銀刀,南淵的貝殼魚骨,,寸泓的木雕獸牙,,怎么樣,六族這可是經(jīng)我的手在融匯互通?!?p> “異族的寶物我是沒見過,,的確開了眼界,這些東西你從哪里得來的,?”吉光道,。
“那自然要廣交朋友了,我近日結(jié)交了幾位商人,,他們聽說我要賣異族貨品,,特別熱心給我供貨,品種齊全包羅萬象,,正應了我門外那塊招牌——全能店鋪,。”
“雖然六族互通理解的有點淺薄,,但這是你做的第一件大事,,我支持你,況且你這店中客人川流不息,,還是有幾分經(jīng)商的天分,,或許你的天賦就在此呢?!奔庹f著,,拿起貨架上一個泥塑把玩起來,“其他東西我不懂,,這款金雞報曉陶塑做的十分生動,,必出自我族能工巧匠之手,你多少錢收的,?”
“二十貫,。”
“賣多少錢,?”
“二十貫啊,。”
陶塑“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摔掉一個雞爪,,吉光緩緩轉(zhuǎn)頭看向七色:“你二十貫收,賣二十貫,?”
七色幾步上前心疼的撿起雞爪,,滿眼責備瞪著吉光:“不然呢?難道我二十貫收,,賣人家三十貫啊,?!?p> “當然啊,!”吉光已修煉成佛的脾氣此刻也險些崩盤,,幾乎咆哮起來,“不然何為經(jīng)商,!”
七色縮了縮腦袋:“那多不好意思……”
“不……不好意思,?”吉光氣的語無倫次,“你以為街上那些小攤小販,,商鋪酒樓,,風吹日曬從早到晚是為了好玩嗎!難怪你這店中客人這么多,,你不賺錢只賺熱鬧啊,,不是讓你背過七圣子所著的商論嗎?”
“我略看了一遍,,沒來得及細讀嘛?!?p> “你怕是連第一頁都沒看完吧,!主君若是知道你是這么經(jīng)商的,非得氣暈過去,,我收回剛才天賦那些話,。學經(jīng)商就認真學,從頭開始學,,要去做個賬本,,把店中所有貨物的名字、數(shù)量,、價格記下,,再算出店中雇傭的伙計要付多少工錢,店鋪月契多少,,有了這些,,才知道你每天最少要賺多少才能回本,把這些錢加在貨物上,,低價買進高價賣出,。這些還只是基礎(chǔ),若想賺的更多,,賺的長久,,要熟探市價,逆料行情,,要樂觀時變,,誠信公道,,這是門很大的學問?!?p> 七色聽著連連搖頭:“這也太累了,,麻煩死了,禮樂射御書數(shù),,我最頭疼就是這數(shù)了,,我不要開店鋪了!”
“不行,,三公為你置這間鋪子是想你有所長進,,你做事要有始有終,我一點點的教你就是,?!?p> 七色一副苦瓜臉:“得了,這里起碼能看看新鮮人新鮮事,,總比待在朝歌殿中快活,,聽你的就是了?!?p> 從這天起,,全能店鋪的二樓窗前總坐著兩個人,一個滔滔不絕口沫橫飛的講,,一個萎靡不振昏昏欲睡的聽,,兩天過去,這家店鋪已是吉光操持,,七色的心早就飛到窗外,,飛向大道兩旁的茶社、酒樓,、棋館,、馬場……
這晚吉光正要歇下,急急跑來個丫鬟道:“主君與圣女……”說到此處,,終究還是留了些臉面,,“主君與圣女議事爭執(zhí)起來,公子快去看看吧,?!?p> 剛到寢殿門口就聽到七色慘叫聲,踏進門,,逢蒙正氣沖沖揪著七色的耳朵,,吉光忙上前分開二人,二人面對面坐在地上,,斗雞似的瞪著眼珠子,。
“為什么敲我腦袋,!”
“還問,自己不知道嗎,?吉光來的正好,,全能店主,你們二人威風的很,!在頌日大道上開那么大的店鋪,,兜售各種異域?qū)氊悾Y(jié)果大多都是假貨,,人家告到保安官處,,我才知道你們在外面干的好事!”
“假貨,?”吉光大驚,,“主君,何人來告,,我要驗過貨物,。”
“嘴硬什么,!三公早已查清,,你們兜售的什么南淵的珍珠,是泥丸所制,,還有寸泓的草藥,是用普通的牧草熏染,。你們將店鋪開在這么繁華的地方,,又打出全能的招牌,吸引一群不知底細的客商蜂擁而至,,被人摻進假貨,,異域的珍寶是各族族主往來互贈,即便是普通器物,,也少有在異族流通的,,怎么會有那么多的好東西讓你們?nèi)ベu?幸好三公將此事解決,,外界不知你這店主身份,,否則身為圣女,售賣假貨,,我與教導你的三公以死都難謝罪,。”
吉光跪地:“稟主君,,這事與圣女無關(guān),,這一個月為了教她經(jīng)商,,全能店鋪是我一人在經(jīng)營,出入貨物皆是我查驗收庫,,我從未見過異域貨物,,卻輕易收貨賣出,吉光愿領(lǐng)責罰,?!?p> “行騙的客商已經(jīng)被保安官抓捕關(guān)押,吉光沒能發(fā)現(xiàn)假貨,,盡心輔佐圣女,,領(lǐng)三十板子,圣女不學無術(shù),,也沒什么光彩的,,罰禁足朝歌殿,什么時候?qū)⑵呤プ拥纳陶摫吵?,什么時候再議解禁一事,,全能店鋪今日關(guān)門,那些積攢的貨物不論真假,,都不能再流入市場,,我命人搬來寢殿,你二人看著日日反省,,這番折騰耗費的錢幣便由你們在殿中灑掃做工,,全部補上!”
二人垂著頭不再分辨,。
吉光領(lǐng)了罰,,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個月才能出門,痊愈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學堂尋人,,只見七色面色比自己還蒼白,,恍恍惚惚一副要哭的樣子。
“吉光,,我背了一個月,,什么都沒記住,我是不是這輩子都別想再踏出朝歌殿了,?!?p> “是我被不良商販騙的團團轉(zhuǎn),連累你禁足不說,,還險些損壞圣女的聲譽,。”
“你也不必自責,,我們一起在朝歌殿生活,,極少接觸外人,,難免缺少經(jīng)驗,你不必自責,,聲譽這些東西我向來不大在乎的,。”
兩人滿面愁容靜坐了許久,。
“吉光,,聽聞你十二歲時就將九位圣子平生所著之書倒背如流了?!?p> “不錯,。”
“哎,,你天資聰穎,,行事老成,比我強多了,,創(chuàng)世神為何要選我做神使,,若換了你,逢蒙和三公定會開心的合不攏嘴,?!?p> “圣女慎言,吉光身負主君重托,,自要時時謹慎,,不敢懈怠,更何況吉光長圣女十歲,,理應如此,。”
“都是為我費的心,,哎,我也知自己沒用,,拖累了你們,。”
“你……也沒有那么差,?!?p> “……吉光,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不大擅長安慰人的,。”
已入深秋,,院中銀杏樹依然挺拔,,遍地黃葉遍地金,,寂靜古樸的小院內(nèi),兩人各拿一把掃帚在水池邊掃著落葉,。七色被讀書折磨的筋疲力盡,,常日里悶悶不樂,像個霜打的茄子,,吉光幫不上忙,,只能陪著長吁短嘆。一只麻雀嘰嘰喳喳從院墻外飛進來,,落在二人面前的草地上,,蹦蹦跳跳的啄食,被七色看到,,緊緊盯了許久,,眼中盡是艷羨,吉光咬了咬牙,,再也忍不下去,,甩了掃帚徑直走了過去。
“你是不是死都背不出商論,?!?p> “嗯?!?p> “那你聽我的,,我有辦法?!?p> “什么辦法,?”
“作弊?!?p> “作弊,!”
“小聲點,你還想不想出去,?!?p> “嗯嗯嗯?!?p> “你知不知道街上的啞巴聾子,?”
“啞巴?對……裝啞巴,,我不會說話了當然不能背書,!”
“什么裝啞巴!聾啞之人多數(shù)都會唇語,只看對方嘴型就知道說的是什么,,背書時我站在主君身后,,面向你,你若能讀我唇語,,豈不輕松過關(guān),?”
“行啊你吉光!這么好的方法我怎么沒想到,?!?p> “好了好了,小聲點,,那我們先試試,。”
兩人扔了掃帚,,吉光站在西邊學堂門口,,七色隔著水池站在院子東頭,滿臉期待,,吉光的嘴微啟動了動,,七色眨了眨眼搖頭,吉光又試了兩句,,七色還是聽不懂,,皺起了眉頭。
“我們換過來試試,,我說你讀,!”
這次換七色動了動唇,說出好長一句話,,對面的吉光也是一臉茫然,,一字都不明白,兩人嘆了口氣,,垂頭喪氣并排坐在了廊下,。
“沒想到唇語這么難?!?p> “只有這兩條路,,你若是想出去,要么背書,,要么讀懂唇語,?!?p> 七色將手中的小草揉成一團扔在地上,,恨恨道:“我不相信我做不到!吉光,,站起來,!”
“好,!我定陪著你,一個字一個字的背,?!?p> “背什么,從今天起,,我要苦練唇語,!”
自此以后,院中這二人便舉止怪異,,打掃時常各站一邊,,手中揮著掃帚,臉卻仰著,,一個夸張的扭動著面部,,另一個緊鎖眉頭苦思冥想。
初冬第一場雪下過,,學堂內(nèi),,圣女端坐上方,逢蒙面色肅然坐在下首,,身后站著吉光,,圣女清清嗓子,緩緩開口:“一貴一賤,,極而復反,,賤取如珠玉,貴出如糞土……”
半晌過后,,逢蒙滿臉喜色從學堂中踏出,,拉著吉光的手感慨:“我還擔心之前的懲罰太嚴,沒想到頗有成效,,這商論背的如此流暢,,我心甚慰啊,!”
“空有理論沒有實踐也不行,,吉光之前便是吃了這個虧,圣女應踏入市井,,細細揣度這商論中的精華,。”
“不錯,,不錯,,自此便解了她的禁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