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八月末,,天邊云層厚重,,顏色沉悶。等到下午四點時,,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了,,風(fēng)雨欲來,。
窗邊的女人身穿碎花連衣裙,她已經(jīng)年近四十,,卻保養(yǎng)到位稱得上漂亮,,細長的兩條眉毛高高擰起,臉色比這天氣還叫人煩,。
她情緒很不好,,唇邊咬著一支燃了一半的煙,煙氣飄渺中女人食指中指并攏夾住了煙,,撐在窗邊,,她提了口氣對著窗臺上昨天、前天或者更早留下的冷煙頭一吹——
這里是9層,,那些煙頭沒飄一會就掉下去了,。
客廳傳來開鎖的聲音,女人將指尖沒燃盡的煙蒂一塊扔了下去,然后關(guān)上了窗,。
她拖沓著拖鞋走出臥室,,看見8歲的小兒子正把肩上四方四正的書包拿下來踮腳往柜子上掛。
酒柜側(cè)面原來半米高位置的掛鉤被她用蠻力拽下來了,,她今天新貼的掛鉤足足比男孩高了半米,,男孩漲紅了臉也沒掛上去,這個狼狽又努力的樣子取悅了她,,竟笑出聲來,。
男孩保持著高舉的姿勢轉(zhuǎn)過頭來,怯生生喊她,,“媽,。”
女人就抱臂靠在臥室門上,,男孩睜著澄澈的圓眼看了她一會,,見她沒有絲毫要幫忙的樣子,只好放下書包,,又搬了把椅子,。
等他把書包掛上去以后,女人才淡淡開口,,“掛衣帽架上吧,,掛這么高書包會掉的?!?p> 男孩明顯身形一僵,,女人便沒什么興趣了,臥室門“砰”的關(guān)上,。
其實這是他們的相處常態(tài),,男孩垂頭盯著自己的腳尖,眼眶不自覺泛潮,。但很快,,他就調(diào)整了情緒,深吸了一口氣把書包取下來依言掛在了衣帽架上,。
不然媽媽會生氣的,。
他把椅子搬回原處,,站在酒柜面前細細觀察——沒有新添的酒,,顧夢卉喝了一半的紅酒瓶里水位線也沒變化。
于是他小小的松了口氣,,她今天沒喝酒,,那應(yīng)該心情不錯。
桌上有一袋涼了的餛飩,,他有些餓,,狼吞虎咽也顧不上挑蔥,。
晚上八點,有人敲門,,聲音急促,。
男孩驚醒,揉著酸痛的脖子從房間走出來,,敲門聲還在繼續(xù),,帶著明顯的不耐煩節(jié)奏越來越快。
他抬頭看了眼主臥緊閉的門,,然后加快了腳步,。
隔了半天才有人開門,來人手差點直接敲在男孩臉上,,堪堪剎住火氣招搖,,訓(xùn)斥聲劈頭蓋臉下來“我就知道有人在家,都敲半天了,,你怎么回事,?”
男孩幾步路走的頭發(fā)暈,手撐在門框,,仰著頭問來人,,“有什么事嗎?”
他看不清來人的臉,,只知道是一個粉白條紋衣服的女人,,虛胖,整個人直晃,,一晃那些條紋也跟著張牙舞爪的晃,。
女人怒氣沖沖,手里拿著件衣服幾乎要懟到他臉上,,“是不是你們家扔下來的煙頭,?”
那塊白布上的確有處燙的焦黑,零零散散還一片煙灰,,女人仍在喋喋不休,,又翻出別的衣服來指給他看,“不止這一件啊,,這件,,這件,這些都是煙灰,。老子辛辛苦苦洗了衣服晾在外面就是給你們擰煙頭的,?”
他經(jīng)質(zhì)問腦中空白一片,顧夢卉抽煙他是知道的。但還是下意識反駁“你怎么知道就是我們家扔下去的,?”
女人冷笑,,聲音高起來了“難道不是你們家?”
“你以為誰不知道你媽那個德行,?和她做鄰居就是我上輩子造孽,。”
“這幾件衣服我明天可是要穿的,,下雨下了有一陣了,,好不容易今天曬干,你給老子燙成這個樣子,?!?p> 她是來要個說法的,跟這么大個小孩費了半天口舌也不見顧夢卉出來,,她火氣更大了推了他一把,,“你媽呢?怎么躲著不出來,?”
男孩不設(shè)防,,讓她推在了墻邊。
經(jīng)濟房每棟的布局都差不多,,女人熟練地越過客廳去開主臥的門,,邊走邊罵,“操你媽的算不算個人,?你讓小孩來開門,?就他媽沒點擔(dān)當(dāng)?”
這家人她熟悉,,搬來好多年了,,顧夢卉大著肚子那會兒還人模人樣,不出半年就像換了個人一樣,,關(guān)于她那些不三不四的傳聞鄰里都知道,。
門鎖上了,她使勁拍著主臥的門,,卻逐漸意識到不對,,客廳有明顯的異味,她鼻翼翕動,,然后一個念頭劃過,,她猛然轉(zhuǎn)身去看門邊的男孩。
男孩白著一張臉,,坐在墻根處,,脖子歪成奇怪的弧度,,頭抵著墻體,,似乎已經(jīng)暈過去了,。
“臥槽”她內(nèi)心一驚,好死不死趕上人家自殺,。
撥號的時候她手有些微顫,。
“您好?”
“我是他鄰居,,是這樣,,我這邊有人煤氣自殺”
“一個男孩,已經(jīng)暈過去了”
“呼吸,?呼吸正常,,還呼氣”
“臥室里可能還有一個女人,門鎖上了,,我不知道有沒有人,,可能已經(jīng)暈過去了”
“地址…地址是南陽路惠民小區(qū)15號樓90…2?902,?!?p> ……
正當(dāng)女人把所有窗都打開,窗外云層驟然塌方,,傾盆大雨澆下來,,悶熱和潮濕就是D市的夏天。
暴雨之中夾雜著救護車由遠及近的聲音,。
并不是所有人都和顧夢卉一樣沒有心,,來勢洶洶討說法的女鄰居坐在救護車上的時候還沒回過神,她下樓的時候頭發(fā)被雨打濕,,一綹一綹的貼在腦門上,,雙目呆滯。
她看著病床上的男孩子發(fā)呆,,這男孩兒眉目都和顧夢卉像,,看著人的時候圓眼里帶著點水汽,聲音溫和糯軟,,印象里一直身纖體長,,像營養(yǎng)不良。她兒子這么大的時候長的虎頭虎腦,,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發(fā)捎上總掛著豆大的汗珠……
身為母親,她想起兒子時不自覺抿嘴笑了一下,,但很快又為床上的男孩感到憂傷——同為人母,,顧夢卉怎么能那么狠心,?若不是她拿著被燙了的衣服沖上來,這孩子此刻就沒命了,。
今夜暴雨,,這個時段路上幾乎沒有行人,派送的又是最近的醫(yī)院,,好在沒什么生命危險,。
醫(yī)生:“吸入一氧化碳倒是不多,輸點液就好了,。但是他體內(nèi)有少量的安眠藥成分,,你知道嗎?”
鄰居搖頭,。
安眠藥,?
醫(yī)院晚上很安靜,病床上恢復(fù)平緩呼吸的男孩兒眼睫微顫,,隨即又陷入了深睡,。
他右手上連著的輸液瓶醫(yī)生龍飛鳳舞寫著:沈亦云。甘露醇*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