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還沒死
對這個“求”字,魏齊一愣,,他與信陵君沒什么來往。
坦率地說,,他還有點兒“瞧不起”信陵君。
當然,并非是身份,,而是行為,。
他出身于豪門貴族,自幼一呼百諾的優(yōu)越地位培養(yǎng)出他冷僻,、孤傲,、目中無人的性格。
他厭惡公子那種“濫交匪類,、不知自愛”的放蕩行為,。
在他的意識中“貴、賤”等級有嚴格的區(qū)分,,不能容忍有絲毫的混淆,、摻雜。
貴族,,是必然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
賤民的血管中,流動的只是放蕩無恥,、貪婪叛類,,所以他們卑微、低下……
貴族中也出現(xiàn)過這些“污點”,,必然是從賤民中那兒傳染得來,。
做為相國,他的職責就是保護貴族的純潔,,嚴懲賤民的不法,。
而這位“信陵公子”卻自甘墮落,與屠狗賣肉的市井小人為友,。
甚至居然把守城門的老卒奉為“貴賓”,,是可忍,孰不可忍,!
“武卒事件”殺了魏良,,“囚徒事件”后又結下了“劫法場”之怨!
所以信陵君雖交友遍天下,,無論地位高低,,惟獨與這位魏齊相國,卻是話不投機,、水火不容,。
朝中相遇,,一揖而已,,只保持著最起碼的禮貌,此外絕無任何交往,。
今天信陵君突然至府“求見”,,魏齊不覺一愣,,但也只是一剎那間。
無論如何,,這位終是大王的弟弟“二大王”,!
自己不能失禮:
“快請!”
還沒等魏齊迎到堂外,,信陵君已匆匆進入,,他只得躬身施禮:
“大駕光臨,未曾遠迎,,望乞恕罪,。”
信陵君也躬身還禮:
“相國公事繁忙,,無忌卻來煩擾,,甚為不安,該請原諒的是無忌,?!?p> 兩位履行的是官場上的虛偽“客套”,越是“客氣”過分,,也越表明二人關系的疏遠,。
但魏齊畢竟還得尊重信陵君的身份,所以心中可以不滿,、鄙視,,面上仍帶微笑:
“公子肯駕臨,連相府都蓬蓽生輝,,在下求之不得,,快、快請上座,;獻茶,、獻好茶!”
挽著公子的手臂就要上堂,。
信陵君卻在“罪人”身前停住腳步:
“相國,,無忌有一事相問,可否賜教,?”
魏齊斜睨他一眼:
“公子垂詢何事,?”
信陵君一指柱上:
“此人犯了何罪?遭此毒打,,令人慘不忍睹,。”
魏齊撇著嘴笑:
“怨誰呢,?通齊叛國,!”
信陵君一皺眉:
“何以見得,?”
“果然為他找上門來!”
魏齊的臉上沒了笑容,,冷冷地用下巴朝身邊的一個四十余歲矮胖子一指:
“請問須賈大夫,。”
那小胖子急忙彎腰,、縮脖,,蹭到信陵君面前跪下:
“臣須賈,拜見公子,。
這范雎日前隨臣出使齊國,,齊王無故而饋厚禮,若非泄密,,怎能得齊厚賞,?”
綁在柱上的范雎,氣得吐了一口血沫:
“須賈胡說,!
自為使臣,,當齊王責備當年魏助燕伐齊時你只紅臉磕頭,無言以對,。
我怕有損國格,,才越級出位駁倒齊王,終簽和約,。
齊王確是對我有好感,,豈止贈禮?
還許我高官厚祿,,要我仕齊,,我自念身是魏國人,不愿在他鄉(xiāng)求富貴,,沒有答應,;
贈金百鎰,分文未受,;
只不忍拂齊王一片好意才留下酒肉,,這也向你報告過。
東西也是大家分享,,怎能說我‘私通’,?”
須賈漲紅了臉辯道:
“當時我正在考慮怎么回答才是上策,誰要你在一邊多嘴,?
再說,,我是正使,你不過一個陪從的門客,,齊王為何巴結你卻把我晾到一邊,?
其中必定有鬼!”
范雎睜開被打腫的眼睛還想爭辯,,信陵君一擺手:
“不必說了,!”
轉臉望著魏齊:
“相國,須賈大夫可能是誤會了,,我同這位范先生曾有一面之識,。
因愛他口齒敏捷、思路清晰預留在自己門下,。
然而他卻恥于見異思遷,,不肯棄舊交而攀新貴,使無忌十分欽佩,。
請相國三思:
范雎連須賈都不愿背棄,,又怎能叛國通齊?”
不想,,被打得半死都不吭一聲的范雎,,突然放聲大哭:
“良禽擇木而棲,是我昏了雙眼把豬狗不如的人當朋友,!
我,、我悔啊,!”
須賈還懂得害臊,,悄悄地躲到陰影中。
信陵君直視魏齊:
“相國,,確是誤會,,我擔保,放人吧,!”
魏齊怎肯承認自己錯了,?
搖搖頭:
“還得調(diào)查!”
信陵君看著血肉模糊的范雎,,真急了,,竟然哀求:
“給我個面子?!?p> 魏齊冷冷一笑:
“公子,,您的面子的確不小,可您這棵樹大不過齊王,。
范雎可以不因您而背須賈,,卻可能為齊王而叛國。
我不是那種趨炎附勢的小人,,不能屈從您的私意而誤國家,!”
信陵君火了:
“我只是不忍看范先生蒙冤受屈,,你竟疑我為私?”
魏齊轉過身去:
“為公為私,,你自己清楚,,公子雖是王弟,我相府公事繁忙,。
恕不奉陪,!送客!”
干脆往外攆,。
信陵君氣得幾乎哭出來:
“魏相國,!魏齊!
你這么固執(zhí),,總有一天會后悔的,!”
但固執(zhí)的魏齊,出于政治目的,,卻堅持須賈的讒言和自己的判斷,,定要范雎承認叛國:
“做賊的骨頭都硬,不打碎他不肯招,!
打,!給我狠狠地打!不招供就打死他,!
非讓無忌這小子看看誰對誰錯不可,!”
范雎是死定了,因為他絕不會招認,。
于是鞭子換成板子,、木棒,真的打碎了他身上的骨頭,,發(fā)出“啊”的一聲慘叫……
魏齊在鐘樂歌舞的助興中,,向眾官員頻頻舉杯,開懷暢飲,。
打手來報:
“范雎已身死氣絕,。”
“可有招供,?”
“無招,。”
魏齊大怒,,把酒杯朝案上狠狠一墩:
“那就把他扔到廁所里,,用屎尿泡著,讓他死了也不好受!”
須賈馬上叫好:
“我去撒第一泡,?!?p> 可憐的范雎,并沒被屎尿送上西天,。
反倒因傷口受到強烈刺激而疼得甦醒過來,,又回到可怕的人間,在夜深人靜中呻吟,。
這可讓看守的老兵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幸虧他年紀大了,,不知從死人堆里幾進幾出地爬過多少次,。
現(xiàn)在又是整天醉醺醺的,早已分不清生與死的界限,,也就把“鬼”看得同人差不多,。
忘記了什么叫“害怕”。
但這種呻吟聲有氣無力,,又尖細,、又嘶啞,似哭似唱,,讓人聽著心里難受,。
他實在聽不下去了,就從睡覺的小窩鋪里鉆出來,,走到廁所,,踢了橫臥在地的范雎一腳:
“你要是覺著自個兒死的屈,就到西山大神那兒喊冤去,。
別在這兒攪得人心神不安,,睡不好覺!”
這一腳,,倒把范雎踢得更清醒,,微弱地哼哼道:
“大哥,我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