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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情依舊

4初見不是初見

長情依舊 熟瓜 5351 2020-08-12 00:08:34

  4

  李姝絳坐在車廂里,看著窗外緩緩往后的街景,變成了山脈,,變成了樹木,,他們離京城越來越遠,,說起來也慚愧,,李姝絳游歷了歐洲各國,,可是她卻連自己家里的山河都沒有看過,。心里隱隱有些期待,,都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想必不會虛了此行。

  火車到底是比馬車平穩(wěn),,又快,,又舒適;所以成為了人們出行的首選,,但凡是有些家底的,,出遠門都會用火車;但是人總歸是有個三六九等,,所以火車也有高中低檔,,一些達官貴人甚至大都有自己的專列,車上配有舞廳酒肆,,極盡奢華,;李家也有自己的專列,可是不湊巧,,沒趕上,;可是就算是這種面對大眾的火車,也是有包廂跟通座的,,因為趕時間,,李昌茂只買到了四個通座,所以李姝絳周圍坐著的有求學的書生,,有走親戚的夫妻帶著孩子,,甚至有幾個衣衫襤褸的乞丐。車廂里充斥各種嘈雜的交談,,小孩子的哭聲,,還有一股子亂七八糟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李昌茂從未有過如此的經(jīng)歷,,這對他來說異常煎熬,,特別是鼻間的味道,令他一陣一陣的作嘔,,吵鬧也令他頭暈頭痛,,近距離靠近的人也令他覺得憋悶,難以呼吸,,好在馮二機靈,,讓姝絳跟小梅兩人靠窗,,他坐在中間,馮二坐在最外側(cè),,此刻李昌茂只能眼觀鼻鼻觀嘴,,閉目養(yǎng)神。

  李姝絳雖覺得有些不舒服,,可是到底是心底的期待大于一切,,使得這一切都變得不那么煎熬了,她一直盯著窗外的景色,,耳邊是嘈雜的聲音,,卻令她覺得格外的真實。

  “這位小兄臺,,你好,,很高興認識你,在下方懷仁,!京城人士,,敢問兄臺去往何處?”李姝絳回頭,,便看到對面坐著一位書生氣很重的男人,他微笑著盯著自己,,一身儒袍,,一塊懷表墜在前襟,李姝絳聽到他的話,,有點意思,,不似秀才說話那般八股的晦澀難懂,是在告訴她,,他是一個洋氣的新派人嗎,?

  “你好,我也是京城人,,去往浙江杭州,!”李姝絳回道。

  方懷仁心里一喜,,便脫口道“我也是去杭州,,倒是這一路都不會無趣了!”方懷仁一向以新派人自居,,以為自己不僅僅是學富五車,,更是一個以國家興亡為己任的新派人,所以向來不喜與那些個沒有絲毫學問整日為生計奔波的凡夫俗子交談,,他們根本不會理解自己所說的師夷長技,,不懂什么是變法,,什么事革新。自己這次南下也是為了尋求志同道合之人,。但是自上火車到現(xiàn)在所見都是一些貧苦人家,,便覺得自己此行定是一無所獲,可是卻被自己面前的這位公子吸引,,這位公子不禁長相精貴不凡,,更是自成一派瀟灑氣度,身居如此混亂嘈雜的氣氛里,,仍舊一副悠然神態(tài),,不驕不躁;猶如蓮出淤泥,,令人耳目一清,,所以他才忍不住上前交談。但聽他的聲音,,更是猶如泉水流淌,,沁人心脾。

  李昌茂此時也睜開了眼,,李姝絳見此,,便開始介紹。

  “這是我兄長,,姓李,!”

  “哦,原來是李先生,,失敬失敬,!”

  “方先生,失敬失敬,!”李昌茂回道,。

  “李先生貌似年長我?guī)讱q,我便不慚愧稱呼您一聲李兄,,敢問李兄去杭州所謂何事,?”

  “李某不才,在浙江有些生意,?!?p>  “如此甚好,我孤身前往杭州,,不嫌棄的話,,漫漫的路途,做個伴也是一段緣分,?!?p>  李昌茂沒有回話,,事實上,他已經(jīng)忍耐到了極限,,被身邊的聒噪,,還要跟一個陌生人客套,這些都在挑戰(zhàn)著他的神經(jīng),。

  “自然是好的,!”李姝絳也看到大哥眉間的隱忍,自然是將話題接了過來,,出門在外,,結(jié)交一些朋友自然是好的。

  “那真是太好了,!”方懷仁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自然不會發(fā)現(xiàn)李昌茂的態(tài)度,聽到李姝絳說話,,更是開心的溢于言表,。

  “兄臺是首次去杭州嗎?”

  “嗯,!”

  “我也是,,不過華夏之大,總有不曾去過的地方,,我乃京城人士,,故經(jīng)常游歷的地方乃是山東直隸一帶!”

  “那你能跟我說說你游離的有趣的事嗎,?”

  “當然!”

  這一路上,,方懷仁都滔滔不絕的說著自己曾經(jīng)的所見所聞,,李姝絳真的是一個很好的聽眾,她不時的點頭,,哄笑,,有時又評論樣子的說上幾句,更加的令方懷仁興致高昂,,如數(shù)家珍般的說了一通,,就連小梅都有些擔心他是不是嘴干舌燥了。

  列車的前部,,就是一個個的包廂,,走廊里很是安靜,一個一個的包廂也都是大門緊閉各不干擾,,里面大都是些權貴或者富商,。只是偶爾有些列車上的當值雜役走來走去的為這些包廂送茶水點心,,好不周到。

  “少爺,,還有半日便要到杭州了,,您想出什么好的辦法了嗎?”包廂里,,一個小廝樣的男人問著躺在床鋪上假寐的男人,,不過,他說的卻是日語,。

  從他們的穿著上也不難看出,,他們乃是東瀛人。沒有得到回應,,小廝也不再說話,,只是低頭沉默的坐在小桌旁的椅子上。

  躺在床鋪上的男人良久之后才睜開眼,,眼神透著一種平靜的鋒芒,,眼角有些狹長,令他顯得有些散漫,,可等他的眼睛睜的稍大些,,便能發(fā)現(xiàn)他眼神里猶如實質(zhì)的氣場,令人不得不忌憚三分,。中長的頭發(fā)垂在肩部上面,,遮住了臉龐的棱角;后面松松的扎了一縷,,總之他散漫的就像一個多情的詩人一樣,,令人覺得倜儻溫柔,不似以往東瀛人給人的野蠻邪佞的感覺,。他躺了片刻,,便坐了起來,看著身邊的小廝,。

  “小泉,,中國有句古話,叫做船到橋頭自然直,!”他的日語說的也很慢,,奇怪的語調(diào),聲音低沉有一種猶如青山般的宏大,。

  “少爺,,您來中國也有些日子了,不見您去忙正事,,倒整日里游山玩水的,,老爺都有些生氣了,!”

  “呵,看來連你都嫌棄我了,!”男人輕笑,,眼波流傳間瞥了一眼叫小泉的小廝,便低眉理了理自己有些皺的袍子,,他不能忍受自己如此的衣冠不整,,索性便坐了直直的坐在了床邊。

  小泉只一眼便覺得通體發(fā)涼,,他平常最怕的就是少爺?shù)难埏L,,被掃一下感覺都要心跳快很多,尤其是他那低垂的眼皮下射出來的一瞥,,令人肝膽俱裂,。此刻他不敢再說一個字,只能低下頭,,一切聽從吩咐,。

  “你說的也對,我來了中國也有段日子了,,這是父親交給我的第一件事,,是要打起精神來做?!蹦腥松炝松鞈醒?,“我出去走走,呆在這里實在是無聊,!”男人說完便自顧的走了出去,,鞋履拖沓的聲音節(jié)奏規(guī)律,他步伐穩(wěn)健,,緩慢,。

  火車上本就沒什么地方可以逛,野澤浩二已經(jīng)見慣了這些所謂上流人士的奢華酒會,,不屑于再去舞廳,反而順著火車往后走,,一路從安靜走到喧鬧,,從寬敞,走到擁擠雜亂,,野澤浩二卻像入無人之境一樣,,所到之處,人們很容易便看得出來他東瀛人的身份,,對他更是退避三舍,,野澤浩二絲毫不以為意,,自顧自的慢悠悠的晃著,眼角甚至帶著一絲笑意,,他沒有中國人認知里的東瀛人的狠辣跟蠻橫,,可是他們已經(jīng)分不清他是不是偽善的裝著,仍不敢招惹,。

  一路走來,,野澤浩二一直維持著慢悠悠的姿態(tài),眼神慵懶散漫,;沒有透露出絲毫的攻擊性,,可是人們對他透露出的憎恨與懼怕卻隱忍而強烈,這些野澤浩二似乎都絕緣似的沒有感覺,,他依舊我行我素的閑逛著,。大人們都拉著自己的孩子不讓她們亂跑,有哭泣的孩子也被家長強行的制止,,正交談的人們也都似乎有所忌憚,,不再大聲的交談,而是竊竊私語,。

  整個車廂似乎都安靜了下來,。野澤浩二似乎更加的散漫而開心,嘴角也彎了起來,,他似乎很喜歡這種感覺,,別人憎惡他,卻也害怕他,,隱忍他,。

  可是,就是恰到此時,,清冽的猶如翠玉落地的聲音傳來,,令他覺得耳朵似乎都有了感覺。這個聲音在整個車廂里顯得很突兀,,卻并不令人不快,,反而覺得舒服。

  “是嗎,?那你真是去過很多地方呢,!”聲音里透出的興奮,又似乎有那么一絲的嬌俏頑皮,。但是聽得出來是真心的贊美,。

  “還好,還好,如果小兄臺不嫌棄,,這一路我便都說與你聽,,保管讓你猶如身臨?!狈綉讶实穆曇舾d奮,。他喜歡這位小兄弟的眼睛,就像會說話一樣,。

  李姝絳突覺一絲異常,,抬頭便與一雙狹長的眼睛相視,難怪她感覺身上就像纏繞了一絲絲枷鎖一樣,,令她如芒在背的不適,。原來是他在看她。李姝絳很容易看得出野澤浩二是異族,,可是她還是禮貌的點了點頭,。便側(cè)過頭錯開了視線,她不喜歡他的玩味兒似的眼神,,似伺機而動的獵人,,又似洞察一切。

  野澤浩二有一瞬間的驚喜,,是她,。

  方懷仁也終于察覺到了異樣,他回頭便看到了矢野浩二,,此刻李昌茂早也睜開了眼睛,,眉頭皺了起來,他似乎很喜歡皺著眉頭,,所以現(xiàn)在就連眉頭舒展的時候眉間也有一個清晰的川字痕跡,,顯得他更加的的少年老成。

  矢野浩二似乎對他們的反應很滿意,,壓下心頭的興奮的心跳,,于是也點了點頭。他看了看李昌茂,,笑的更深,,但似乎并沒有達眼底,然后便往前走去,,依舊一副坦然悠閑的模樣,。

  李姝絳對剛才的感覺心有余悸,她有些害怕他的眼神停在自己身上,,沒來由的仍感覺他在窺探自己似的,,猶如實質(zhì)般的纏在自己身上。

  李昌茂心下覺得有些疑惑,,在京師他也會跟東瀛人有生意上的往來,,京師有頭有臉的東瀛人他倒是都認識,剛才的男人倒與一個有些神似,,令他頓時覺得此次南下或許真的會有些麻煩,。

  方懷仁盯著野澤浩二的背影,有著明顯的厭惡與鄙夷,,“狼子之心,,昭然若揭!”方懷仁低聲道,,他也看到了那個男人看小兄臺的眼神,,那種眼神,當真是令他覺得不快,。

  車廂里直到野澤浩二走過之后良久才有些些竊竊私語的動靜,,大家都低聲的討論著,又有些人心惶惶,,猜測不到這突然出現(xiàn)的東瀛人是什么來歷,,會不會給他們帶來傷害。一時間李姝絳心里也泛起一絲擔憂,。

  “小二,!”李昌茂低聲的交代了馮二幾句,馮二便點了點頭,,匆匆走開了,。

  小梅沒有見識過什么場面,便也覺得很是緊張,,她雖不懂也不識的這些人,,但是懂得察言觀色,看大少爺?shù)拿嫔?,便知道事情輕重,。李姝絳見她如此,不由得伸手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李兄,你們不必緊張,,現(xiàn)如今我們大清朝國門大開,,倒是方便不少異族商戶過來做些買賣,倒也安分守法,;若是他們貪心不足,,妄圖肖想,咱們的數(shù)萬水師也不是吃素的?!?p>  “嗯,!多謝方兄!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方兄的一些見解倒是讓人耳目一新,!”

  “說起這個,我倒是不得不稍顯賣弄,,說幾句大逆不道之話,,在下認為,當今我朝懂得此道,,看的明白的當屬李中堂,;興洋務,建水軍,、兵械廠,,這些正是我們不足之處,可是,,無奈身為人臣,!”說道此處,方懷仁又是搖頭又是嘆息,,“我堂堂中華大國,,在這些夷人面前,委曲求全,!民不聊生,,只可憐了我們這勞苦大眾!”

  方懷仁的聲音說不上很特別,,低沉又有些沙啞,,當他娓娓的說完的時候,車廂里此刻竟然寂靜的猶如被按住了暫停鍵一樣,,李姝絳發(fā)覺,,抬頭略微看了四周,可是,,她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奇怪的景象,,整個車廂里在坐的恐怕絕大多數(shù)就是方懷仁口中的勞苦大眾,可是他們聽了之后并沒有悲憤,,或者惺惺相惜的共鳴,;反而沉默麻木的就如鵪鶉一樣,甚至更有的竟然一副唯唯諾諾的小心謹慎生怕招來是非的樣子,。方懷仁似乎也習以為常,,他也看了看周圍,,竟然沒有人敢與他對視,他有些自嘲的挑了挑眉,,沒有失望,,沒有恨鐵不成,看來這的是習以為常了,。

  李姝絳有些同情又莫名愧疚的望著方懷仁,方懷仁苦澀的咧了咧嘴,,然后低下了頭,。

  “方兄,切記禍從口出,!”一直保持沉默的李昌茂此時難得出聲,,有些事情,不是知道就能說的,,可是他還是很欣賞這個男人,,倒有股子讀書人的孤勇,才好意的出聲提醒,。

  “多謝李兄提醒,,只是在下一介草民,身為讀書人,,教書育人爾,!”

  此時,離去多時的馮二回來,,低聲的在李昌茂耳邊說了幾句,,李昌茂點了點頭。

  “恰好前面有一個包廂的乘客到站下車了,,你隨我去,!方兄,后會有期,!”李昌茂說完便隨著馮二往前走,。

  李姝絳也歉意的朝方懷仁笑了笑,“方兄,,恐怕此行不能相伴了,,就此別過,有緣再見,!”李姝絳拱了拱手,。

  方懷仁更加的失望,他站了起來,,也還了一禮,,聲音透著股惋惜,,夾著一絲懊惱,“小兄臺,,今一別恐怕再難相見,,如有可能,能否將書信地址相贈,;今日一見如故,,甚為開心,知己難求……”

  “快些,!”李昌茂站在不遠處,,有些不耐。

  “方懷仁,,再見,!”李姝絳笑了笑,快步的跟上了李昌茂,。

  “兄臺,,我住在杭州福來客棧,你可來尋我,!”方懷仁朝著李姝絳喊道,,然后轉(zhuǎn)身坐下,伸手撫了撫左胸,,那里,,心跳的咚咚響,一時令他覺得呼吸急促,,就連雙耳都有些潮紅,,他想起了方才李姝絳的笑,他閉上眼,,仿佛笑還在眼前,,明亮,燦爛,,他從未如此,,他又怎會如此?方懷仁驚奇不已,,卻并不反感這種陌生的感覺,,讓他二十年的人生就像找到了一片陽光,淋了一場春雨般,,可是他是兄臺啊,,方懷仁心里有些苦笑。

  李姝絳隨著李昌茂到了包廂,,小梅跟馮二便忙著歸置行李,,沏茶倒水,。

  包廂不大,卻比方才好了太多,,李昌茂坐在位置上,,陷入了沉思,“中浦,?倒不曾結(jié)識這個姓氏的人,!”方才他命馮二打聽車上的東瀛人來歷,倒沒什么來頭,,只說是一個普通的東瀛游人,,一路只為游覽名山大川,行事很是低調(diào)謙遜,。哼,確實低調(diào)仔細,,只怕名字都不是真的,。

  “少爺,小姐,,喝茶,!”小梅為兄妹二人到了茶,便與馮二坐在角落里,。

  “大哥,,你有心事?”李姝絳將茶遞給了李昌茂,。

  “嗯,,總感覺此行不易!”

  “大哥,,兵來將擋,。你且寬心!”

  “嗯,,你切不要私自行動,,一切聽我的?!?p>  “自然,!”

  “姝絳,我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你剛回來,,又是女孩子,父親……”

  “大哥,,我知道,,我真的明白,,你是為了我好!”李姝絳盯著李昌茂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說道,,沒有了方才的玩笑態(tài)度。

  李昌茂沒有繼續(xù)往下說,,他也盯著自己眼前的女孩子,,她的眼睛里是一片坦誠,沒有一絲的不以為然,,他現(xiàn)在真的明白了父親的決定真的是對的,,他的這個妹妹不似他的那些妹妹,有時自視甚高,,總是不知所謂,,對他甚至父親的話都毫不上心的,闖了禍都不知道收斂,,甚是愚蠢,,可是姝絳真的不一樣,小小的年紀,,挨得了教訓,,懂得進退,有所畏懼,,這是好事,。此刻,他覺得她不再是需要他來保護寵愛的驕橫的妹妹,,就像是他并肩作戰(zhàn)的同伴一樣,,值得信賴,值得托付,。

  “姝絳,,父親更了解你,兄長也會的,!”李昌茂不再言語,,又開始像之前一樣,靠在車廂里,,閉目養(yǎng)神,,又或者是假寐沉思。

  李姝絳無聲的笑了笑,,她這個哥哥,,從現(xiàn)在開始才真的開始正視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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