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姝絳是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天大亮才幽幽轉(zhuǎn)醒,,初冬的早晨,,院子里的樹枝上都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霜,,太陽一照,,晶瑩剔透的,;加上一層尚未散盡的薄霧,,連陽光透過來都變成了七彩色的樣子,,呼吸一口空氣,,沁人心脾的涼,,也能讓人一下子就精神起來,。想起昨夜的種種,李姝絳心里說不上感覺,,不過又想起了他的傷勢,,不由得擔心起來,不知道他此時在做什么,?有沒有好好的處理自己的傷口,。
“小梅,達旺起了嗎,?”
“早起了,,已經(jīng)溫習了一陣子功課了!”
“嗯,,最近你可曾出過門兒,?外面是什么情況?”
“小姐,,你最近都沒有出門,,外面已經(jīng)亂做一團了,太后帶著皇上去了南院,,聯(lián)軍進城的時候,,京城的官兵都沒有怎么抵抗,他們殺了很多好百姓,,還燒了圓明園,;大火燒了一夜呢!現(xiàn)在聯(lián)軍跟咱們議和了,,聽說賠了很多錢,,還劃分了好多的租界,被占了房子的老百姓都成了流民,,現(xiàn)在大街上到處都是流民,。”
聽著小梅的話,,李姝絳的眉頭越來越皺,,略思索了片刻,便暗暗有了決斷,。
“小梅,,你隨我回一趟府里!”她要見一見父親。
“是,!”
李姝絳走在大街上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情況遠不止小梅說的那么慘,,到處可見的都是趾高氣昂的洋人,,英國人,法國人,,日本人,;他們仿佛看垃圾一樣的眼神看著中國人,中國人一個一個的縮在角落里,,挨餓受凍,,甚至染上疾病的,躺在街角,,寂寞的等待著死亡,。
“姐姐,姐姐,,給點錢吧,?”一只臟兮兮的手輕輕的拉住了李姝絳的衣袖。低頭才發(fā)現(xiàn)一個孩子期盼的又小心翼翼的眼神,,看不出他的年齡,,因為他實在是太瘦小的,全身只有大眼睛里的眼白是白色的,,其他地方都是灰蒙蒙的,,甚至連指甲都是。焦黃的小辮子上沾滿了泥土,。衣服破敗不堪,,甚至都露出了里面的皮膚,還能看到青紫的傷痕,。
“你叫什么名字,?家里人呢?”李姝絳蹲下來問道,。
“房子都被炸了,,爹娘都被炸死了,我從地下爬出來的,!”又冷又餓的小孩子,,忍不住擦了擦流出來的鼻涕。
“小梅,!”
小梅聽了也是心里泛酸,;便在路邊的早點鋪子買了幾個包子,,熱乎乎的塞進了小孩子的手里。
小孩見了包子便不由分說的往嘴里塞,,剛剛吃了幾口便被不知道從哪里跑來的一個大孩子搶了去,,絕望的他看著早就跑不見掉的人,哭了出來,,聲音嗚咽,,透著虛脫的委屈,令人唏噓,。
李姝絳突然就想到了她那個無緣的孩子,小梅趕緊的又遞給他一個包子,,小孩才止住了哭泣,。結(jié)果,一直在遠處觀望的幾個乞丐,,便都圍了過來,,一臉期盼的望著李姝絳。
“小姐,,行行好吧,!”
“小姐,行行好啊,,咱們也好幾天沒吃飯了,!”
李姝絳有些無措的看著這些臉色蠟黃,嘴唇干裂的人,,到底還有多少這樣的人,,“小梅,多買些過來,!”
“是,,小姐!”
就這樣一路買過去,,看到有乞討的人,,李姝絳便讓小梅買些饅頭包子給他們;走到中堂府的時候小梅已經(jīng)再也拿不出錢了,。
“小姐,,已經(jīng)沒錢了!”
“嗯,,到了,!”
中堂府還像往常一樣的氣派;朱紅色的大門緊閉,;只是門口不見了守門的士兵,。
“小梅,我們繞到后門去!”李姝絳說道,。
還是李姝絳離開時的后門,,不起眼的灰色小門;小梅上前敲了敲,。
過了許久才有人來應門,,開門的是熟悉的人,看了眼李姝絳,,便麻利的將她們迎了進來,。
“小姐,您回來了,!”
“嗯,,父親可在府里?”
“大人今日身體不適,,留在府里,,少爺出去辦事了!”
父親身體不適,?李姝絳不免加快了腳步,,往父親的宅院走去。想來父親這幾日是操勞過度,,心里的擔憂不免加重,。
李姝絳站在李之章的門外;卻不敢進去,;她說不出自己內(nèi)心的那種自責與愧疚是出于什么原因,,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不敢去面對自己的父親。站在門外思量了許久,,久到雙手都有些冰了,,才走了進去。
父親的寢室里,,角落地一直都擺著一張書桌與書架,,這里是他除了書房以為呆的最多的地方,很多的事情他都是在這里完成的,,還記得李姝絳小時候,,父親每每都是抱著她在這里學習論語、史記,;累了便睡在父親的床上,。
李姝絳從外間進來,便毫無意外的看到李之章一個人站在書桌的后面,,彎著腰,,在紙上寫寫畫畫,。大抵是因為眼睛花掉了,所以腰彎的特別厲害,。有些稀疏的辮子有些礙事,,便被他握在了手里。
“父親,!”李姝絳眼淚的淚水忍不住就流了出來,,低抵的一聲,便梗咽的再也說不出話來,。
“你回來了,!”李之章抬頭,眼前的人都有些看不清了,,聽見叫聲,,便知道是李姝絳回來了;他有些慈愛的看著自己這個從小便送出去的女兒,,也是他最得意的幺女;雖然她很少談及在國外的那些生活,,可是,,他知道,她一開始的時候肯定也不好過,,肯定也對他有過怨言,,有過不理解,每每想到這些,,他對她都有深深的愧疚,。
“父親,保重身體,!”李姝絳快步的走上前,,扶住李之章,才驚覺他瘦的厲害,,手里的胳膊竟然瘦骨嶙峋,;李姝絳將李之章扶至外間的椅子上坐下,仆人便端上來了兩杯茶水,。
“父親,,喝些熱茶!”李姝絳將茶盞遞給李之章,,然后撩起了裙擺跪了下來,。“父親,,女兒錯了,!”
李之章只抿了一口便將茶水放下,,卻不急著將李姝絳扶起來;他知道,,她一直都是有自己的想法,,她心里想的事情,心里的結(jié)只能自己去解開,,便由著她,。
“姝絳,為父一直覺得你是李家的好兒女,,雖是女兒身,,但是為父一直甚是看重你,你也不負老夫所望,,有想法,,有頭腦;讓老夫大開眼界,;但是,,有時候,我就想,,你只是一個女兒家,,你該是跟尋常官家千金一樣要么進宮選秀光宗耀祖,要么找個門當戶對的官家子弟成一門好婚事,;每每想到此為父都覺得有愧與你,!”
“父親,這些并不是我所想的,!要真是如你所說,,如今我只是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宅怨婦而已!”
“可是,,這樣至少你不會吃這些個苦頭?。 ?p> “父親,,別說這些了,!”
“姝絳,你的心思為父知道,,你也別被自己心里那些勞什子的想法所困,,這樣你永遠都不會好過的,為父如今所想,,就是希望你能尋到一個讓你自己心安的法子,!事事端看你如何想,不管你身在何處,,只要你心之所向,,不忘初心,,必然也能出一分力!”
“父親所言我記下了,,可是我還是想不明白,,父親,為什么聯(lián)軍進城的時候,,您,,沒有抵抗,?”李姝絳最終還是問出了自己心里糾結(jié)的問題,他不能理解,。
“姝絳,你始終要知道,,我是大清的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或許只有先毀滅才能重生!”
“父親,!”李姝絳被父親所想震驚了,父親一直是忠心的,,是怎樣的死心才能讓他也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姝絳,為父的身體每況愈下,,好在你大哥沒有入了仕途,,李家在商場也有一番作為,,姝絳,,何不破舊立新,?你聰明,自然能明白我的意思,,只是新的制度必然是由鮮血來滋養(yǎng)的,你的,,為父的,,那些可憐的老百姓的!甚至更多,,更久的嘗試,!”
李之章說道此處一直蒼白的臉竟然泛起了紅光,渾濁的瞳孔里也閃著憧憬的亮光,;可是一下子就滅了,。
“姝絳,霽姝是我的嫡女,,自愿進了后宮,,好在一路荊棘的走到現(xiàn)在,,可是,她唯一的女兒,,雪霽,,失蹤了,這是為父對不起她的地方,!姝絳,,找到她!保住她,!”李之章說到這里邊便緊緊的握住李姝絳的手,,眼光堅定,“你要帶她如親生女兒般,,教她成才,!”
“女兒知道了!”僅僅一面之緣的小女孩兒浮現(xiàn)在李姝絳的腦海里,,靈氣逼人的樣子還歷歷在目,,如今卻……
“父親,大哥為什么不在您身邊伺候,?”
“你大哥在忙著他的生意,,暗地里我讓他安排一些流民,,你若有心,便去幫著吧,!為父已經(jīng)派人去了南院,,想必過不了多久,皇上便回來了,!”
“父親放心,,我知道該怎么做!”
“嗯,,你退下吧,,為父有些乏了!晚膳便不用了,!”
李姝絳拜了又拜,,才站起來,走了出去,,父親的話語雖不能讓她茅塞頓開,,可是她知道自己能做的不只是傷春悲秋,,感嘆命運不濟,,更不該只是活在自己的狹隘的感官里,自以為是,;反而被桎梏住,,不得善終,當下,,李姝絳便回到了南鑼鼓巷,。臨走前吩咐了仆人,明日再來,;她現(xiàn)在的身份不能再以中堂府的名義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