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訊,今日上午8點20分左右,在本市城鐵5號線黃圩站,,一名男子被發(fā)現(xiàn)死于車廂內。據(jù)本報了解,,死者為本市人,29歲,,死因為心源性猝死,,事發(fā)前已連續(xù)加班40天?!?p> 驟然從夢中醒來,,一時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出城方向的車廂里總是空蕩蕩的,,王愛生像一個累極了的孩子,,躺在舒適的搖籃里,,由媽媽溫柔的雙手緩緩推著,慢慢沉入了夢鄉(xiāng),。
醒來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又錯過了站點,一路坐到了總站,。這一次沒有列車員來拍他的肩膀,。
這是第幾次坐過站了?他苦笑著問自己,。
徹夜加班的好處是可以避開這個城市的早高峰,,還有加班費和夜班補貼。當他一臉死灰離開辦公室的時候,,前來上班的同事和領導會這樣和他說,,他不知道這是安慰還是調侃。
40天了,,連周末也不能休息,,連他自己也吃驚是怎么堅持下來的。頭暈耳鳴已經是家常便飯,,最近幾天又開始心悸,,這是他中學時代的老毛病,,一犯起來就好像心臟要從嗓子眼兒里蹦出來,,這種癥狀原來只偶爾出現(xiàn),時間也很短,,但最近越來越頻繁,,來勢也越看越兇猛,他有點害怕,,但沒有告訴家人,。
領導當著整個團隊表揚過他幾次,說他是年輕員工中最能干也最能吃苦的一個,。和他同一批入職的五個人里,,他的職位是最低的,薪水也最少,,領導承認忽視了他,,說他太內向了,太不善于表現(xiàn)自己了,。聽到這番評價,,王愛生有點發(fā)懵,他一直天真地認為,,領導明察秋毫,,自己的努力是不會被埋沒的。
后來,公司接到一個新項目,,這個項目太苦了,,每天都要加班,還是夜班,,沒有人愿意干,,領導就順理成章地想到了他,那個從不表現(xiàn)自己,,只知道悶頭干活的王愛生,。
王愛生起初也有些不平,覺得應該讓那些薪水高的人去做,,但領導語重心長,,讓他以大局為重,并答應給他加班費和補貼,,他猶豫了一陣,,還是點了頭。他和妻子剛剛貸款在郊區(qū)買了一套60平米的二手房,,妻子懷著孕,,沒有工作,家里的積蓄也所剩無幾,,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退休職工,,勉強幫他們湊出了首付,他不能指望老人再幫他還月供,。他要多掙錢,,這是一個機會,何況領導承諾,,如果做得好,,會考慮年底給他升職加薪。
車廂里已經空無一人,。王愛生揉揉眼睛,,背上挎包走了出去。列車員就站在外面,,向遠處打著手勢,,示意這節(jié)車廂已經沒有乘客。
王愛生又坐上了返程的列車,。他還要再坐八站,,然后走30分鐘才能到家。妻子應該已經做好早飯在等他,,是他喜歡吃的荷包蛋,。
家里卻沒有人,,也沒有熱騰騰的早飯。王愛生有點生氣,,忙了一個通宵,,回到家竟沒口吃的。他拿起手機,,給妻子撥了一個電話,。
電話沒有打通。
王愛生又給岳母家打了電話,,也沒有打通,。
王愛生放下電話,走進臥室,。他猜想妻子應該只是出去買菜,,或者有別的什么事情暫時離開了,應該很快就會回來,,回來之后就會給他做一頓早飯,。想到這里,一股巨大的疲憊感又向他襲來,,他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
睡眠很快像一塊巨大的鋼板把王愛生壓在底下,。他感到憋悶,,出不來氣,四肢動彈不得,,他想呼救,,但發(fā)不出聲音,,這讓他陷入深深的恐懼,。他覺得自己快死了,用不了多久,,這塊鋼板就會把自己壓死,,壓成一塊肉餅。
可他不甘心就這么死去,。他竭盡全力想讓自己動起來,。先是一個腳趾,然后是一根手指,,慢慢的,,一點一點的,他覺得自己可以拼盡全力一搏了,,便猛的一翻身,,醒了過來,,他看了看墻上的掛鐘,只過去了15分鐘,。
他坐了起來,,試圖與強大的睡意作斗爭。只要不睡著,,就不會像剛才那樣被魘住,,那種感覺實在太恐怖。但他實在太疲倦了,,眼皮不由自主又落下來,,又是一輪生不如死。
他想起小時侯姥爺給他講過的一個故事,。
姥爺說,,人在睡著的時候,如果覺得被什么東西壓住動不了,,就是有狐仙在作祟,。要趕走狐仙,必須找一把鋒利的剪刀,,放到枕頭底下,,狐仙看到了剪刀,害怕被剪掉尾巴,,就不敢再和人惡作劇,。小時候,王愛生經常和姥爺睡一張床,,夏天的夜晚,,姥爺常會給他講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而他對這個故事的印象尤為深刻,。剪刀,,剪刀。他念叨著走進廚房,,拿了一把剪刀,,放到了枕頭下面。
他又迷迷糊糊的睡著了,。醒來時天已經擦黑,。妻子還沒有回來。王愛生又打了幾次電話,,給妻子,,給岳母,可一個也沒有打通,。
他給妻子留了一張字條,,鎖上門,,離開了家。
公司里的人三三兩兩,,最后就只剩他一個人,。沒有人和他說話,連領導也沒有理他,,似乎他是理所當然的,,天經地義的上這個班。
凌晨兩三點的時候,,辦公室里的燈忽然滅了,。諾大的空間里就只剩下他一個電腦屏幕還在閃著光。他不斷用力地敲擊鍵盤,,與令人發(fā)狂的困意和恐懼感坐著徒勞的反抗,。他已經看不清屏幕上的字了,耳朵里全是滴滴的忙音,。他看看窗外,,像墨一樣黑,沒有月亮,。
終于下班了,。同事們回來了,領導也回來了,。還是沒有人搭理他,,他走到領導桌前,想問一下這個班要上到什么時候,,領導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沒等他走過來便離開了。
他離開公司,,走進了城鐵黃圩站,。
車來了,人不多,,他隨便找了個位子坐下來,。
一個打扮很時髦的年輕女人坐在他的對面,,正用一支口紅抹著嘴巴,。他盯著這個女人看,眼神開始發(fā)直,。
女人瞪了他一眼,,繼續(xù)對著鏡子抹口紅。
王愛生對這個女人說,,我難受,,救救我,。
“變態(tài)!”女人罵了一句,,走到別的車廂里去了,。
王愛生把身體蜷成一團,倒在椅子上,。
漸漸的,,痛苦的感覺消失了。他像一個累極了的孩子,,躺在舒適的搖籃里,,由媽媽溫柔的雙手緩緩推著,慢慢沉入了夢鄉(xiāng),。
當他醒來的時候,,一時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