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 世間最好喝的酒
紫璟放出張大郎后便離開了張府。
在街面上漫無目的逛蕩了好一陣子的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不知不覺來到了昨日的小酒館前,。
酒癮這東西,不勾起還好,,一旦勾起,,總逃不過日思夜想的命運(yùn)。那種求而不得,,心里癢癢的感覺是真的不好受,。
說句實(shí)在的,她已經(jīng)很久沒碰過酒這東西了,。
不是不喜歡喝,,很大一個原因是因?yàn)樗也坏较牒鹊哪莻€味道,可昨天偏偏就陰差陽錯地讓她在這家酒館里找到了,。
她舉目四望,,天灰蒙蒙的,萬籟俱寂,,東方天際露出魚肚白,,正是月明星疏,螢倦露冷的清晨,。人們基本上都在黃粱夢鄉(xiāng)中流連著,,酒家估計(jì)也還沒起來。
她悄悄潛進(jìn)小酒館中,,屋子里黑漆漆的,,屋后呼嚕聲迭起,恍如雷鳴,,很是刺耳,。
她輕手輕腳在柜臺前翻找,,一壇酒一壇酒地打開聞嗅,企圖能像昨天那樣翻找出一兩壇被遺漏的菊花釀來,。只可惜,,她將所有酒壇子都問遍了,什么都沒找著,,這讓她很是失望,。
忽然她感到氣氛不對,背后火辣辣的,,仿佛有一雙眼睛正直勾勾盯著她看,。
也不知為啥,她的心竟不由自主虛了起來,,搞得跟做賊心虛似的,。
她被自己這反應(yīng)給逗笑了,調(diào)整了下心情,,站直轉(zhuǎn)身,,露出一個自以為平易近人的微笑,十分認(rèn)真地對目光的主人解釋,,“我不是賊,,我是來買東西的。要是找到想要的,,我會付錢,。”
目光的主人眼睛大得出奇,,臉卻很小,,用尖嘴猴腮形容也不為過。她皮膚黝黑,,枯瘦如柴,,穿著的那件打滿補(bǔ)丁且極不合體的寬大粗布衣,一看就知這是件來自于一個過于肥胖的男人穿過且丟棄的汗衫,。
汗衫穿在小女孩身上,,在過于纖細(xì)的腰間捆上一條麻繩就成了條過膝的布裙,遮住了該遮的地方,,卻遮不住枯直的腿,。
女孩兒光溜溜的半截小腿露了出來,一雙奇長的腳板就這樣暴露著空氣中,,直接與冰涼的地板接觸,。這大清早的,也不知她覺不覺得冷。
她看見紫璟轉(zhuǎn)身,,怔愣了下,,捧著木盆子的手緊了緊,漆黑的眼睛在水光的映照下閃爍著粼粼波光,。
耷拉在她肩膀上被洗得發(fā)白的抹布因重心不穩(wěn)啪嗒一聲,,掉落水中,然后浸透,。
正是混帳東西小酒奴。
小酒奴跟以往沒什么不同,,她起得很早,。
酒販子昨晚喝了自釀的酒,喝多了,,還在房里呼呼大睡著,。
難得清靜的她,在廚房燒好火,,把粥放在灶上熬著,,便按著往日規(guī)矩,到井邊打水擦拭桌椅,。
紫璟進(jìn)來的時候,,她正好來到館子門口。
因身段不高,,模樣也不鮮亮,,被雜物一擋,就很難發(fā)現(xiàn),。
她是看著紫璟化形成一縷煙從門縫鉆進(jìn),,認(rèn)得她是昨兒早上那個問酒販子要早點(diǎn)的女人,靜靜地站在原地不做聲,,看著她在酒壇子前一個個翻找,。直到紫璟發(fā)現(xiàn)她,跟她說話,,才從半明半暗中走出,,用沙啞的聲音問:“你要找什么?”
紫璟從她的衣著打扮判斷出她的身份,,端正了下自己的態(tài)度,,問:“你可還有菊花釀?”
酒奴搖頭,。
這答案讓她不是很高興,,只見她柳眉微蹙,道:“你會釀?”
小酒奴眨了眨眼睛,,“老爹說這是他有生以來見過釀得最差的酒,。”
紫璟愣,。
對于酒的好壞,,她還真沒做過詳細(xì)研究。
她只知,,世間美酒無數(shù),,能入她喉的除這一款菊花釀再無其他。
可她要是這樣直接了當(dāng)?shù)卣f出來,,怕是會被那些愛好喝酒并把喝酒當(dāng)成風(fēng)流雅事的神仙修士罵死,,其中第一個不服的,當(dāng)屬大當(dāng)家天顏,。
天顏是個大酒鬼,,這是眾所周知的事,而喝的往往是酒中極品的昔日斷腸紅,。
紅燭燼,,淚痕干,三千愁絲為伊斬,。
斷腸紅,,兩心同,八百紅妝憶情濃,。
像斷腸紅這么烈的酒,,對紫璟而言,跟毒藥差不多,,別說喝了,,她就是聞上一下就能睡上三天三夜,醒來還得惡心干嘔頭昏腦脹整個身體像是被雷劈了百八十遍一般,。
可你能說這酒不好嗎,?當(dāng)然不能!
這可是世間大陸頂級釀酒師經(jīng)過上百道工序,,花費(fèi)好幾百年才能釀出來的稀罕玩意兒,,多少仙家搶破腦袋也搶不到一壺。
其實(shí)這酒,,跟人一樣,,沒有所謂優(yōu)劣好壞之分。就像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身份立場不同,,喜好也就不一樣罷了。
如果僅僅因?yàn)樽约翰幌矚g,,不習(xí)慣,,就把對立面看成是絕對錯誤的存在,那是不對的,。
可紅塵俗事太復(fù)雜,,她看了一萬年,走了一萬年,,也未曾理順過,,天知道孰好孰壞,孰對孰錯呢,!
就這么著吧,!
她把思緒調(diào)回菊花釀上,十分認(rèn)真地肯定道,,“菊花釀是我喝過最好喝的酒,不比任何酒差,。你要是幫我釀酒,,我可以無條件滿足你任何愿望?!?p> “為什么,?”小酒奴對這個偏愛喝菊花釀的客人感到很是好奇,別人見到她都恨不得快跑,,大喊著說她是妖怪要了殺她,,而紫璟是酒販子以外唯一一個一開始就用正常人目光看她的人,屬于小孩的好奇心一下子也就上來了,。
“也不為什么,。”紫璟在一旁桌子坐下,,“你送我早點(diǎn),,我就告訴你原因?!?p> 小酒奴連忙搖頭,,“那可不行。老爹說過,,來這里吃東西的人都得給錢,。少收一分都不行!要少一分,,就踹死我一次,。”
紫璟被這話整得有點(diǎn)哭笑不得,她能想象出酒販子那張油光滿面的臉,,指著小女孩惡狠狠訓(xùn)話的模樣,,心中不免泛出一絲同情。
她發(fā)現(xiàn)這孩子除了長相怪異了些,,倒是個實(shí)在的,,為了不被打,記住了東家的每一句話,,就是面對有故事聽這么極具誘惑力的事時,,思路依舊如此清晰,一點(diǎn)都沒被套路到,。
她從懷中取出那顆已被她反復(fù)利用無數(shù)遍的碎銀放到桌面,,嘆息,“那就可惜了,,我的故事也不能白說給你聽,。等你釀好一百壇菊花釀,我就告訴你這酒好喝的原因,?!?p> 小酒奴取過銀子,皺了皺眉頭,,仿佛在思量這話的可信度,。
先別說她能不能釀出這酒,光裝酒的一百個壇子她要往哪兒找,,找到后,,又得往哪兒藏,這些可都是很現(xiàn)實(shí)的問題,。
而且,,酒販子要是知道她為釀這些沒用的酒占這么多好壇子,還不得打死她,。
反正讓酒販子不高興的事,,她是絕對不會做的。
她捧起盆子轉(zhuǎn)身噠噠噠跑進(jìn)廚房,。
不覺間,,天已大亮。
晨曦透過紗窗投射進(jìn)小酒館內(nèi),,成千上萬的塵粒在一縷縷光線中盡情飛舞著,。
忽然,小酒館的門毫無預(yù)兆地被人敲響了,,咚咚咚,,很是急切,。
怎么回事?
紫璟皺了皺眉頭,,起身上前開門,。
來人是個背著孩子的七八歲少年,衣衫襤褸,,形容枯瘦,,一見到她便噗通一下跪了下來,咚咚咚地朝她磕頭,。
紫璟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怔愣了好一會兒,反應(yīng)過來,,忙將他從地上提拎起,,道:“你這小屁孩怎么回事?有話好好說,,你這又跪又拜的,,我也不知道你想干嘛呀!”
小少年張著嘴巴咿咿呀呀了兩聲,,指了指一旁小道,,雙手合十,神色焦灼,,似有所求。
紫璟將他放下,,望向小酒館,,發(fā)現(xiàn)小酒奴已將早點(diǎn)端上,正怔怔地望著他們,,又看了看小少年焦急的面容,,面露為難之色。
可她還是很快就做出了選擇,,朝小酒奴道:“你放這兒等一會,,我去去就來?!?p> 說著便讓小少年帶路跟了上去,。
只見那小少年帶著她七拐八繞,最終在一座小破廟前停下,,張著嘴巴指著地上斑駁的血跡咿咿呀呀說了兩句,,跑了進(jìn)去。
紫璟抬眼望去,,發(fā)現(xiàn)那廟正是兩天前張豐年帶他們來的青艮寺,。
世有三千疾,,惟情不可醫(yī)。
人生八百嘆,,恨極金井闌,。
這兩幅對聯(lián)依舊是老樣子,積滿灰塵且殘破不堪,。
只見小少年在破廟旁的一間小偏殿前停下,,等她走近,便將一扇腐朽的木門推開走了進(jìn)去,。
小偏殿空蕩蕩的,,除一張鋪滿灰塵的香案和滿地的秸草什么都沒有,墻角屋宇上全是蜘蛛蛇鼠遺留下的痕跡,。
環(huán)顧一周后,,她的目光鎖定在全房間最黑暗的一個角落,一個全身是傷的青衣男子正頹然坐在那里,,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死是活。
小少年見她進(jìn)來,,便指著他,,雙手合十,咿咿呀呀,,似在求她救他,。
紫璟上前蹲下,發(fā)現(xiàn)那男子一身玄青袍子被鮮血染透,,滿臉是血,,雙眼盡失,只剩兩個漆黑的窟窿,,形如骷髏,,很是恐怖。
雖說人還活著,,可他那氣息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能離世,。
她眉頭微蹙,頗感為難,。
桐玉宮是有規(guī)定的,,略族不得隨意插手世間事,不得干擾正常因果輪回,。
可見死不救,,多少有些過意不去。
小少年既找到她,,又把帶到了這里,,想來也是有因果在的,。
姑且盡力吧。
至于能不能活下去,,只能說盡人事,,聽天命了。
不如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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