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章 遷想妙得的妙得
待紫璟修復(fù)完張府已是夕日西沉的午后。
濃郁的陽光潑灑在院子里,,給房廊屋檐渡上一層華麗的金,。
紫璟望了眼石桌上那燒得只剩小半截的九霄斷魂香,將目光轉(zhuǎn)向趴在廊檐下睡得正香的風(fēng)狼,,只見它四腳朝天,,翻著白眼兒耷拉著舌頭,發(fā)出咕嚕嚕的聲音,,毫無形象可言,,像極了剛從樹上放下來的吊死鬼。
這蠢貨,。
她悄無聲息走了過去,,伸腳踩到它胸口上,本想搖醒它,,沒想倒是把它給踩哭了,。
這……
她嚴(yán)重懷疑這家伙上輩子是個水缸子,動不動就哭,,彩娟都沒它這么離譜,。
蹲下,正想安慰它一下,,發(fā)現(xiàn)它還在睡,,便將手搭在它額上,剛一入夢,,紫璟就被巨大化的怪獸彩娟嚇了一跳,。
只見它雙翅叉腰,一腳將弱小無助的風(fēng)狼踩在腳下,,笑容森森然,,嘰嘰咋咋地叫著,也不知說的什么,。最后,,怪獸彩娟一腳將它踹飛,劃出一道完美弧線后,,在天空化成一個閃亮的星點(diǎn),,消失了……
紫璟:“……”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這家伙也是夠夠的,,連做夢都是彩娟,。
她揪著狼臉上的皮毛一頓亂搓,終于把它給搓醒了,。
風(fēng)狼睜開眼睛,,看到自家主子和藹可親的面容,先是愣了愣,,然后哇地一聲撲進(jìn)她懷里大哭:“主子,,我錯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不要相信彩娟這廝的話,,它撒謊,它冤枉我,!”
紫璟聞言,,頓時來了興致,看來這還是個有故事的夢,。
于是,,不正經(jīng)的她裝作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溫聲道:“你說說,,它怎么冤枉你了,。”
“我想跟粉蝶玩……”小家伙一提到粉蝶,,就禁不住哭得梨花帶雨,,抽抽嗒嗒,像極了受到莫大的委屈,。
粉蝶,,千花殿長老花含笑靈寵之一,據(jù)說是八百年前從極樂界救來的九色斑斕蝶,。跟其他蝴蝶不一樣的是,,這九種顏色,皆由粉色演化,,一雙翅膀由里到外,,由深到淺像極一滴未暈開的粉水,粉得很是純粹,。
而它跟很多蝶類一樣,,天生膽小,不喜與獸類接觸,。
偏生風(fēng)狼這家伙看上了它,,死活追著要跟它玩,,見一遍,追一遍,,勸都勸不住。
這也是紫璟苦力生涯的源頭,。
玉景殿因這欠下的債,,落下的面子,至今尚未還清找回,,它居然還敢在她面前提這名字,,簡直是不想活了!
忽然察覺到氣氛不對的風(fēng)狼停住哭泣,,顫巍巍從紫璟懷中抬頭,,看著她沉得可怕的面色,再看向周圍的一切,,終于意識到剛才自己是在做夢,,尷尬地笑了笑,掙扎著想逃離她的懷抱,,卻發(fā)現(xiàn)被她摟得死死的,,沒法掙脫,連呼吸都困難,。
“嗷嗚,!”
一聲嘹亮的狼嚎聲,貫徹九霄,,瞬間把整座院子的人都叫了出來,。
張長月拿著刀慌慌張張,問:“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是不是蟲人又來了?”
張大郎蒼白著臉急匆匆從藥房趕出,,嘴里念叨著:“快將文兒武兒藏起來,,可不能讓它們找著……”
好不容易在附近找著一只同類,聊得正開心的彩娟聽見,,也慌了神,,匆匆飛了回來。
當(dāng)它看見是紫璟沉著臉勒住風(fēng)狼的那一幕時,,很是無語,,撲棱著翅膀,飛過去,,問:“主子,,方才我與鸝兒正好商討著烤肉的一百種做法,,想來可以用上?!?p> 風(fēng)狼聞言,,掙扎得更厲害了,大叫著:“你這鳥廝,,等我出來,,第一個就把你給吃了!”
眾人無語中,。
“它剛做夢,,夢見你了?!弊檄Z看著彩娟,,十分認(rèn)真道。
風(fēng)狼安靜,。
彩娟瞪大眼睛,,一臉不可思議,轉(zhuǎn)頭問風(fēng)狼:“快說,!你都夢我什么了,?你這呆子,定然沒什么好事,,我告訴你……”
成功挑起彩娟的怒火,,紫璟心滿意足地松開因心虛而沉默的風(fēng)狼,起身走進(jìn)藥房,,來到無眼男子跟前,,問:“他怎樣了?”
張大郎跟了進(jìn)去,,搖頭嘆息:“狀況不容樂觀,。”
男子不知什么時候身上的紗布都被解開了,,赤果果躺在床上,,身上的傷雖沒再淌血,卻依舊觸目驚心,,應(yīng)了那句皮開肉綻的詞,。
她將目光落到哪張沒眼睛的臉,眉頭深蹙,,心里很不舒服,。
“沒有流血,還是不包扎的好?!睆埓罄梢娝嫔坪鹾懿桓吲d,,以為她責(zé)怪自己擅自將她包好的紗布拆開解釋道。
紫璟回神,,微微一笑,,道:“我曉得。受了這么重的傷,,還被這么多紗布捆綁著,,他雖說不了話,但我知道一定很難受,。解開好,解開舒服多了,。配方研究的怎樣,?能將救人嗎?”
張大郎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她問的是古醫(yī)書的事,,慚愧道:“今兒我都只顧著處理文兒武兒的事了,藥房又亂成一團(tuán),,還沒來得及細(xì)看,,今晚上一定會好好琢磨琢磨?!?p> 紫璟將目光投向因蟲人破壞而東倒西歪的藥柜,,還有那散落一地的藥物,道:“別太辛苦,,注意休息,。”
張大郎苦著臉笑道:“罪惡之徒,,哪來的資格休息,。”
“你也別太自責(zé),。很多事,,不是你所能控制。你頂多不過是個受害者罷了,?!弊檄Z說著,目光忽然在一個半人高的藥柜上停下,。
那藥柜半倒,,與一旁大柜子形成了個犄角,一雙臟兮兮的小腳丫從里頭露出。
“你這是在干什么,?”紫璟走過去蹲下道,。
只見犄角里頭,啞巴少年正雙手抱膝躲在黑暗之中,,半張臉埋進(jìn)臂彎里,,可憐巴巴盯著她看,似乎很是害怕,。
張大郎聞言躬身望向里頭,,見他這模樣,很是吃驚,,道:“他剛還好好的,,不知怎就跑里頭去了。這孩子,,柜子塌了如何是好,!多危險(xiǎn)啊?!?p> “你怕蟲人,?”紫璟一語中的。
小少年微愣,,點(diǎn)頭,。
“我很可怕么?”紫璟問,。
小少年想了想,,誠實(shí)地?fù)u了搖頭。
“那你為何躲我,?”紫璟又問,。
小少年想不出理由,可憐巴巴地看著她,。
紫璟覺得蹲著有些腳麻,,索性就地盤坐下來,雙手支頤,,繼續(xù)問:“你喜歡里面,?”
小少年對她這隨意動作,很是吃驚,。
他從未見過哪個女子會像她那樣容顏溫婉絕世,,性格卻落拓隨意,一點(diǎn)神仙的風(fēng)范都沒有,。
他微一抬頭,,與那雙桑紫色瞳眸對上,,頃刻間,整個靈魂淪陷了,。
好漂亮的眼睛,!
像極了仲夏夜之時,萬丈星河流淌過的夜空,,而這紫色又令那夜空多出了幾分的神秘與瑰麗,。
這是他有生以來見過最好看的顏色,也是他望后余生奉為瑰寶,,百年入土也要帶在身邊的顏色,。
他心跳不由自主加速起來,臉?biāo)⒁幌伦泳图t了,,連忙將目光收回,,埋入臂彎。
“你好像還沒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弊檄Z見他害羞,可得勁兒了,,仿佛找著什么好玩的東西,一副不把他從里頭勸出誓不罷休的樣子,。
剛說完,,想了想,又道:“我錯了,。忘了你不能說話,,這樣,我猜你聽,,你要是覺得對,,你就點(diǎn)頭。我要猜對,,你就從里頭出來,。猜得不對,你就繼續(xù)躲著,,我也不強(qiáng)迫,,就是吃東西的時候比較麻煩。按著風(fēng)狼那家伙的速度,,吃到最后,,應(yīng)該沒你的份?!?p> 張大郎在一旁聽著,,只覺好笑,這老掉牙的小把戲,沒想神通廣大如她也會用,。
可好笑之余,,又莫名心酸起來,曾經(jīng)的張豐年,,也喜歡用這樣的話哄,。小時候如是,長大也如是,。
這該死的眼淚,!
聽到他們死訊時,都沒如此傷心過,,可就在剛剛,,心底最薄弱的地方仿佛受到重?fù)簦暱涕g,,所有偽裝出的堅(jiān)強(qiáng)崩塌得一塌糊涂,。
他捂著臉,跑了出去,。
不曾料,,與剛朝這邊走來的張長月撞了個正著。
嘩啦一聲,,她蹲在手上的藥頓時碎了一地,。
罪魁禍?zhǔn)讌s一點(diǎn)道歉的意思都沒有,急匆匆跑了,。
張長月被嚇了一跳,,想生氣,可見是兄長,,忍住了,。
皺著眉頭看著折騰了大半天,好不容易熬出來的補(bǔ)藥,,長嘆了口氣,,蹲下將碎片一一撿起,起身準(zhǔn)備回廚房再煎一劑,。
“小月,。”身后忽然傳來呼喚,,她停步轉(zhuǎn)身,,朝聲源方向望去,紫璟正拉著臟不拉嘰的小少年施施然朝這邊走來,,看了眼地上的藥,,道:“家里可有浴桶,?我看小妙童也該洗洗換身好點(diǎn)的衣服了?!?p> 小妙童是小少年的小名,。
張大郎跑開后,張長月支著腦袋想了幾個普通人家會給小孩起的名字,,諸如狗蛋,、二狗子、泥巴,、瓜娃子之類,,許是實(shí)在惡俗過頭,小少年聽不下去了,,伸出小手指顫巍巍在鋪滿灰塵的地面寫出“蘇妙得”三個字,,才結(jié)束了這場猜名字游戲。
這名字是他已故爺爺給他取的,,時常在他耳邊念叨,,說:“蘇是好姓,最是溫柔,。妙得妙得,,遷想妙得?!?p> 自懂事起老人家就帶著他在畫案上一筆一劃地畫,,說這是以后能證明他活過的唯一痕跡,一定要寫好了,。
他不懂這話的意思,只一味地跟著練,,倒也練出了一番風(fēng)骨,,整齊妥帖,勾捺得當(dāng),,讓人看著倒不像是出自一個小孩之手,。
至于小妙童這小名,是紫璟胡亂謅的,。
他聽著應(yīng),,她也樂得高興,妙童妙童地叫起來,。
張長月聞言愣了愣,,將目光投向一旁低著頭的小少年,笑道:“自然有的,,就在隔壁,,我領(lǐng)你去”說著便放下手中物什,,帶著她到隔壁房間,發(fā)現(xiàn)門反鎖著,,里頭傳來若有似無的抽泣聲,,想起方才的張大郎,尷尬地笑了笑,,道:“許是有人在里頭,,要不去我房間?那雖小了些,,想來也是夠用的,。”
紫璟是個明白人,,笑道:“有勞了,。”
張長月笑道:“你是恩人,,這是應(yīng)該的,。”說話間,,三人來到一個精巧房門前,,張長月正欲開門,里頭忽然傳來一聲怪響,,將她嚇得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