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都劇院，會議室。
柵格吊頂和玻璃隔斷,，綠植是唯一點綴,，氣氛顯得有些肅穆。
李老先生端坐首位,，一身緙絲唐衫,，看起來精神矍鑠，那雙眼里有歲月的沉淀,，望向人的時候讓人忍不住心都跟著靜下來,。
這樣的場合，梁淺是沒有資格在場的,。
由楚汀洲親自接待,，幾位表演老師作陪。
“小楚啊,，謝老師怎么不在,？”李老先生問。
圈里人都知謝瑯在結(jié)束巡演后仍留鶴城不歸,，正好他這次過鶴城來,，還想著有機會請教幾句戲詞。
小楚……
謝老師……
這個對比,。
小楚覺得自己有被內(nèi)涵到,。
他抿了抿唇，微微傾身回道：“阿瑯有私事需要處理,，等晚上的時候給您接風(fēng),。”
“好好,，他忙,，沒事的?！敝x瑯輩分在他之上,，李老先生極重禮，自然不會逾越,，他問起這次的正事,，“丁老師這次介紹的學(xué)生你了解嗎,？”
楚汀洲都要認(rèn)為李老先生是故意的了，刀刀往他心口上插,。
他替李老先生倒了杯茶,，笑：“丁老師很有眼光，她是我們這次海選,，唯一一個在面試時使用原創(chuàng)曲目的人,。”
李老先生偏頭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小楚在說“眼光”這兩個字時，別有含義,。
不是反義,，就……有點像調(diào)侃？
應(yīng)該是他的錯覺了,，小楚怎么會跟調(diào)侃丁老師,？
小楚多正經(jīng)的一個人。
李老先生抿了口茶,，正好丁老師帶著辛初進來,。
他便將茶放下，一抬眼,，這茶差點讓他享年六十八,。
丁老師：“……”
旁邊的楚汀洲掃了一眼辛初的打扮，滿是促狹,，這態(tài)度很明顯啊……
“咳,，李老先生，這是辛初,，我和您說過的,，她在樂器上有極高的天賦?！?p> 丁老師對李老先生很是恭敬,，說話的時候半彎著腰，眼里是絲毫不掩飾對辛初的欣賞,。
李老先生曾負(fù)責(zé)過京劇樂隊,，對樂器有自己非常獨特的見解，如果說謝瑯是青衣第一人,，那么李老先生在樂隊方面則是首屈一指,，如今梨園樂隊一組的組長就是李老先生的徒弟。
在界內(nèi)極賦盛譽。
得他一句指點,，是此生造化,。
丁老師后來反復(fù)看過辛初所有考核包括面試時的彈奏，單就是調(diào)音那一段,，就沒幾個人能做到,，是以，他無比堅信這一點,，也是他執(zhí)意將辛初介紹給李老先生的原因,。
李老先生微微頷首，目光落在面前風(fēng)格很……特別的女孩身上,，輕咳了一聲：“你好,，有沒有什么曲目可以現(xiàn)場彈奏的嗎,？”
辛初看了丁老師一眼,，想起剛才丁老頭兒緊張又激動的樣子，猶豫了一會兒,，才點頭,，“有一首曲子，還沒做完,，可以給你彈一部分,。”
“好,，需要為你準(zhǔn)備什么嗎,？”李老先生詢問，他知道樂手的習(xí)慣,，跟歌手要先開嗓子是一樣的,，總要先活動準(zhǔn)備下。
辛初搖頭,，“不必,！”
她今天因為去太陽島沒帶吉他，于是去樂庫隨手拿了一把,，調(diào)了下音,，“可以開始！”
李老先生便含笑抬手做了個請勢,。
旁邊的楚汀洲手倚著扶手,，神情十分閑適，辛初面試的視頻他看過,，對于她吉他實力毋庸置疑,。
不過，能不能入李老先生的眼，楚汀洲不確定,，正是因為這不確定,，他有了一絲興致。
一時之間,，室內(nèi)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辛初身上,，或探究或期待或漠然。
辛初倒很淡然,，神情跟半夜靈感來了,，抱著吉他填詞沒什么區(qū)別。
她坐在凳子上,，單腳踩著橫桿,，秀窄修長的手抱著吉他掃了下弦，音色流暢,。
對比那天在路演時的舞臺,，這首曲子沒有一點炫技的成分，很素,。
很奇怪,，但凡誰要是給楚汀洲表演這樣一個看起來平淡無波的曲目，他能睡到明天早上,，不帶翻身的那種,。
但辛初這個……
他居然覺得還不錯。
“何止是不錯,，我從來沒有見過人能把吉他彈成這樣,。”
吉他伴奏,，作為主音時總有些遜色,，辛初的演奏沒有一絲澀色，情感充沛,，確實難得,。
“老丁，這樣的寶藏你怎么......”
話還沒說完,，丁老師眼里的光和挺直的脊背已回答了一切,。
他笑了聲，這種為學(xué)生而驕傲的喜悅他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感受了??！
羨慕。
他目光再次落在演奏上,，又覺可惜,，純音樂演奏在京劇表演里可不太討巧,，這個辛初很明顯不太適合京劇。
可惜了了,。
此時辛初的彈奏已接近尾聲,，她哼了句京城小曲，改了調(diào)換了詞,，與她的曲子瞬間合二為一,，整首曲子，活了,！
端坐在首位的李老先生猛地睜開眼,，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一段即興說明了什么,。
“你以前去過京城,？”
這首小曲曲式結(jié)構(gòu)復(fù)雜，由相對獨立的樂段構(gòu)成的大型套曲,，其中更是包含多種唱腔,，別說改調(diào)換詞，就連唱準(zhǔn)都極難,。
可辛初不僅改了,，還改得極好,。
最后一句“我”改成“小酒妹妹”,，更甚原曲。
“沒有去過,?！毙脸跽f。
“居然沒有去過……”李老先生喃喃了一句,，眼里的光更盛,，她.....她居然能唱戲......“你......你愿意跟我去京城嗎？”
李老先生迫不及待地說道：“你極有天賦,，若是再經(jīng)過系統(tǒng)訓(xùn)練,，京劇圈將一定會有你的一席之地?！?p> 他到底有了私心,，明知她的舞臺不在這里，明知她并不適合京劇,，卻還是想借由她身上的特質(zhì)來妄圖打開如今國內(nèi)的京劇市場,。
他這幾年國內(nèi)外游走，見過非常多的藝術(shù)形式,，見得越多,，越覺得藝術(shù)一體,，國外對東方美學(xué)的向往和喜愛，遠遠超出國內(nèi),。
實在是不該,，也為此不甘。
可如今,，他第二次在一個人的身上看到了希望,，第一個是謝老師。
第二個是眼前眉眼清冷風(fēng)格特異的女生,。
他等不及了,，“你愿意拜我為師嗎？”
一言出,，滿堂靜,。
楚汀洲眸底亦閃過一絲訝異，指尖在桌面輕敲了敲,，目光頗有深意,。
辛初知道楚汀洲在想什么，這首曲子確實是謝瑯唱給她的,。
她剛才想起他了,！
“你愿意嗎？”見辛初不答,，李老先生竟又問了一遍,。
李老先生只收過一個徒弟，那人如今是梨園樂隊一組的組長,，是國家一級琴師,，梨園一組樂隊是什么概念，那是京劇樂隊如今的天花板,。
京劇青黃不接,，各大佬紛紛封山，如今還游走在眾人視野中的,，也就只有李老先生一個人了,。
若是辛初能拜李老先生為師，放眼整個京劇,，除了謝瑯,，她的輩分最大。
丁老師代入感超強,，他已經(jīng)能夠想象到辛初叫他小老弟的樣子了,。
“我考慮一下?！毙脸鯖]想過拜師,，更不在乎什么輩分問題,，她不太想這么明面兒地拒絕人。
李老先生頓感失望,，可他愛才惜才卻也不愿迫人,，他見辛初眼神堅定，心里明白只怕她的考慮一下也不過是婉轉(zhuǎn)的拒絕,，哎,！
李老先生嘆息一聲：“那等你想……”
“辛初！”丁老師壓低了聲音,，有絲焦急,，這可是李老先生，可別跟對他似的犯渾,。
辛初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別人或許以為辛初在拿喬,，面對李老先生的收徒都能如此淡然說出“考慮一下”的話,，但楚汀洲不會，她現(xiàn)在的眼神跟看他家阿瑯的眼神一模一樣,，沒有半點兒情在,。
他不太爽，他偏就要勉強,。
“李老先生這幾年為推廣京劇付出良多,，國家好像有個政策，聽說成為李老先生的徒弟可是享受每個月政府特殊津貼,，多少來著,？兩萬？是有點低了,，不過……”
“等一下，”辛·窮鬼·初笑,，“我覺得我考慮好了,！”
眾人：“……”
丁老師：“……”
不值兩萬的李老先生：“……”
楚汀洲：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