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山頭，萬物歇息,。
林蔭古道旁有山神廟一座,，青石為基,，紅土作墻,。門前空地有行商馬隊分作數(shù)處，幾人執(zhí)兵器值夜,，另幾人在篝火歇息,，一個馬僮打扮的少年蹲坐在旁，笑容滿面地給身邊的人講話,。
“這山里,，有妖怪?！?p> 少年話音未落,，領(lǐng)隊已經(jīng)站在他身后罵了起來：“把你從關(guān)外帶回來是看馬的，不是成天胡說八道,！”
說罷,，領(lǐng)隊操起馬鞭往少年的身上抽打。少年身上衣服單薄,，只得在地上打滾討?zhàn)?，惹得一身泥土，滑稽的模樣逗得周圍眾人呵呵發(fā)笑,。
鄧忠就坐在不遠處的篝火旁,，實在看不下去便起身拉住領(lǐng)隊勸了兩句。領(lǐng)隊因為鄧忠?guī)兔υ陉P(guān)外市集挑了幾匹好馬,，這才礙于情面罷手,。
“趕緊喂馬去！”
領(lǐng)隊吆喝道,。
少年從地上爬起身,，顧不得拍掉衣服沾上的泥，低著腦袋向拴馬的地方蹣跚跑去,。
鄧忠見事已平息,，重新走回篝火旁。他隨馬隊往來邊關(guān)多年,，早已習慣風餐露宿,，取出護身匕首將野菜切碎,，丟進鍋里一起煮粥。他很喜歡這匕首,，柄上還有一個馬頭的裝飾,，用起來削鐵如泥，是在馬市上用一匹綢布跟牧民換來的,。
“鄧哥,，你知道嗎？”或許是聞到香味,，方才的少年竟然又湊了過來：“這山里邊住著妖怪,。”
“這小鬼頭……”鄧忠搖搖頭笑道：“粥還沒好,，自會有你一份的,。”
“你不信,？”
少年臉上掛著笑容在鄧忠身前坐下,。
“都是別人胡謅的?！编囍医议_鍋說道：“行走江湖那么多年,，我就從來沒見過什么妖怪?！?p> “我親眼見過,。”少年瞇起眼笑了,，“妖怪,。”
“吹牛,?！编囍沂⒘艘煌胫嘟o少年，“拿去一邊吃吧,，別給他們看見,。”
“鄧哥你真是好人,?！鄙倌陮χ肟诖盗丝诖禋猓骸翱上О ?p> “小小年紀嘆什么氣。話說這次進了城,，我勸領(lǐng)隊給你找個大戶人家去干活吧,。”
少年卻呼呼一笑：“我還有事兒呢,?！?p> “喲,，你還能有什么事吶？”
鄧忠一陣嗤笑,。這時,，馬車那邊走來他的妻子巧兒。少年于是嘿嘿一笑,，捧起碗跑到遠處的樹叢下去獨自吃喝了,。
“又跟這種不干凈的小娃兒說什么呢？”巧兒皺著眉頭瞧了一眼少年,，似是渾身有些不舒服：“來路不明的,，還是少跟他說話?！?p> “小娃兒,，說些閑話罷了,?！编囍姨ь^問道，“已經(jīng)醒了,？”
“餓了,。”
巧兒面帶疲倦地坐下,。鄧忠趕忙將面前鍋里的野菜粥盛了一碗,，又放進兩片肉干遞過去說：“等泡軟了再吃?！?p> “今晚真的得住這里,？”巧兒有些不安問道，“馬市里碰上的那個山西人說這附近的山里有什么妖怪——”
“哎喲,，哪會有妖怪?。糠判陌?，市集里的那些人這么說是要騙你買他們的東西,。”
鄧忠滿不在乎笑道,，隨手拿過一根柴棍丟進篝火里,。柴棍被火慢慢侵蝕，發(fā)出“噼噼啪啪”的聲響,，他的臉也被火光照得有些忽明忽暗,。
“你總是什么都不信?！?p> 巧兒一邊埋怨一邊有些生氣地端起碗吃粥,。鄧忠挪動位置在妻子身邊坐下,，輕輕摟著她的肩膀笑道：“信，我信,，你說什么我都信,。”
同鄉(xiāng)們看見鄧忠的樣子,，都忍不住偷偷笑出聲來,。鄧忠揮揮手，讓其他人不要跟著瞎起哄,。
“等這次回去了,，我們就聽你爹娘的話，搬去城里住吧,?！鼻蓛嚎粗掷锍粤艘话氲闹嗾f，“我不想再這樣到處跑了,，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一點也不像是有個家的模樣?！?p> 鄧忠依舊興趣盎然地削著手里的樹根,。
“行啊。這次回去以后,，你們就先過去跟爹娘一起住,。我還得跑一趟南方，聽說那邊的倭寇快被朝廷給平了,，應(yīng)該能趁機做些買賣,。”
“別成天想著賺錢了,，就不能一起安安穩(wěn)穩(wěn)——”
巧兒的話被一陣突然吹起的大風打斷,。那風仿佛帶著腥氣，吹得山神廟后的樹林一陣嘩嘩大響,，還吹得巧兒的心里直發(fā)毛,。她貼住鄧忠不安地四處張望，拿著碗的手也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
很快,，風停了。樹林也重新歸于一片寂靜,。
鄧忠收起手里把玩的匕首,，然后抓住妻子的手笑著寬慰道：“沒事，有什么好怕的，就是一陣風嘛,?！?p> 巧兒還是很擔心的模樣，放下碗看著鄧忠說：“還是一起過去住吧,，這樣成天在外跑,，我總是心里不安生……”
鄧忠繼續(xù)撫著妻子的手，想要安慰她有些激動的情緒,。這么多年來,，他一直都跟著商隊走南闖北，兇險的事情倒也遇得不少,，大多是一些當?shù)氐捻戱R土匪,。不過每次他們都能在商隊領(lǐng)頭人老萬的周旋下逢兇化吉，況且今次商隊的規(guī)模也比以前大了,，還專門請了有名的鏢師同行,，又有什么可多怕的呢？
然而巧兒卻依舊十分不安,，不時緊張地四處張望,，也不知道是在懼怕什么。鄧忠暗暗在心里咒罵巧兒在馬市碰上的那個山西算命先生,，真是為了騙錢什么鬼話都說的出口,。
鄧忠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將巧兒摟進懷中,，另一手從懷里摸出一個平安符塞在她手中。
“這個給你,?！编囍依^續(xù)安慰道，“是從家那邊的城隍廟里求來的,，可管用呢,。”
巧兒看了眼平安符,，是用普通的紅布縫成,，上面繡著黃色的吉祥二字，整體看上去已經(jīng)有些舊了,，線頭都露了些在外面,。
她收入兜里，笑著推開鄧忠說：“你也會去城隍廟??？”
“路過總會去看看，求個平安什么的?！编囍尹c點頭,，“你也別多想了，吃過粥就上馬車睡一會兒吧,?！?p> 巧兒點點頭，拿起碗繼續(xù)吃粥,。
山神廟后的樹林深處又傳來一陣葉片沙沙的聲響,。
鄧忠抬起頭，手緊緊地按在匕首上,。
“怎么了,？”巧兒看著他問道。
“剛才沒有起風,?！?p> 鄧忠隱約覺得好像有什么不對，卻發(fā)現(xiàn)原本坐在遠處樹叢下的少年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竟然是只金色狐貍,，正用舌頭舔著翻在地上的碗。
“什么東西,！”
鄧忠又聽見鏢師叫喊,，只見他裹著斗篷，腰間別著一柄寶劍,，起身往狐貍那邊走去,。
“你先回馬車上去！”
鄧忠突然對巧兒說道,。巧兒看著丈夫嚴肅的表情,，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立即放下手里的碗飛快跑往馬車,。
“小心點,！”鄧忠喊了起來，“有古怪,！”
商隊的其他人沒把話太當真,，只有兩人點亮了手里的火把，慢悠悠地向他走過來,。鄧忠也希望這是自己的錯覺,，看了一眼廟里的山神像暗暗祈禱，然后立即轉(zhuǎn)頭找尋鏢師,，可結(jié)果卻是心立即涼了半截,。
金色的狐貍和鏢師都不見了,。
山神廟后樹林又發(fā)出了一陣沙沙聲響。
距離樹林最近的領(lǐng)隊一下子就被拖入樹林深處,，只留下一聲凄慘的叫喊,。其他人此時已經(jīng)完全慌了神，慘叫聲此起彼伏,，一個接一個地被拖入樹林里,。
黑色的，毛茸茸的,，長著四條腿的東西“呼啦”一下從四面八方躥出來,！
鄧忠狠狠跺了一下腳來止住顫抖，他摸出匕首想快步趕到馬車那里,，只要能上車就還有機會,。
然而那些東西靜悄悄地從黑暗中鉆了出來。鄧忠看清了它們的臉,，一團黑,，全是毛，甚至連五官都沒有,。
“妖怪,！”
有人驚恐地大喊道。
鄧忠只瞧了一眼馬車,，隨后拔出匕首高喊著沖上去……
篝火散開一地,，點燃附近的枯葉漸漸釀成火頭，倒影出了一群黑影刺穿人的模樣,。很快,，山神廟前除了火焰侵蝕枯葉發(fā)出的噼啪聲響外，什么聲音都沒有了,。
馬匹受驚早已經(jīng)掙脫韁繩跑了,，只留下一輛馬車。紅墻上映著的影子彼此對望幾下,，一齊朝著馬車那邊走去。
忽明忽暗火光中,，只有石塑的山神像依舊安靜坐著,，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