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就建在一座大山腳下，外圍是一圈用堅(jiān)固石頭砌成的高墻,，上面還扎著刺籬笆,。入口是一棟石鑄的大屋,，正門以整塊石板鑿成,，看起來十分沉重,。

　　“厲害??！”

　　薛全拄著拐杖伸手推了一下石門,，結(jié)果卻是紋絲不動,。

　　“防外面山賊強(qiáng)盜的，從里面關(guān)上,，十個人都推不動,。”老頭步履穩(wěn)健,，快步上前請眾人繼續(xù)往里走：“恩公,，請?！?p>　　石屋里只有幾扇鑿出來采光的小窗,，黃昏過后，即使點(diǎn)著燈也依舊顯得很暗,。夏樹借著身邊村民手中的火把瞄了一眼,，見到石屋里面十分寬敞，依墻擺了不少的長槍和鋼叉,，甚至還有幾柄斧頭,。

　　“老仗，你們這屋子造得頗花心思呀。平日里干什么用的,？”

　　白先生看著屋里的擺設(shè)問道,。

　　“也就是個祠堂，過節(jié)時村里人聚聚,，燒香吃個飯,。”老頭呵呵笑起來,，“先生怎么稱呼,？”

　　“老丈，你可千萬別聽他說話,！這家伙是狐貍精變的,，開口就是迷魂湯！”

　　薛全拉住老頭的手繼續(xù)往里走,。白先生笑了幾聲,，全然不顧身邊村民難看的臉色，甚至還問他們要火把,，似乎是想在這石屋里面再轉(zhuǎn)上幾圈,。

　　“白先生?！备卟额^趕上來,，“咱們也進(jìn)去吧，快要餓死了,，先吃點(diǎn)啥歇息一下吧,。”

　　白先生搖開扇子點(diǎn)點(diǎn)頭,，跟著引路的村民走入前方的狹長石廊,。王環(huán)跟著高旭兩人快步走去，只剩下了夏樹,。

　　她依舊有些不安,，但身后村民的模樣更叫她緊張，于是加快步子跟著眾人往前走,。石廊并不長,，不到二十步便走完。到了外面又是另一番景象,，放眼看去全是一間間泥墻茅草搭著的小破屋,，唯一的大路是以鵝卵石鋪平，延展至不遠(yuǎn)處的一座石墻大院,。雖然這個大院看著也很寒磣,，甚至比不了縣城里崔大人的府邸,，但在這里確實(shí)可以說是相當(dāng)氣派的地方了。

　　老頭請薛全和眾人先留步,，自己扯開嗓子對院里喊了幾聲,。門發(fā)出一陣“吱吱”聲響，里邊走出一個矮小的老太婆,。她裹著頭巾,，皮膚黝黑，但步伐靈敏,，應(yīng)是個苦出身的勞作人家。

　　“喊什么,，兒子在睡覺,！”

　　老太婆的臉色很是難看，然后才注意到跟在老頭身后的陌生人,。

　　“什么人,？來這里干嘛？”

　　“這是我恩公,，是縣城崔大人的侄孫兒,，碰巧路過此地。趕緊喊人招待些飯菜去,?！?p>　　老頭揮手吩咐道。老太婆卻沒有立即動作,，瞇著眼睛打量了眾人一會兒,，特別是夏樹，來來回回盯著她看了許久,，直把夏樹看得心里一陣陣發(fā)毛,。

　　“小山溝有什么東西招待？”老太婆抱怨起來,，“家里原本就沒得什么了,。”

　　“趕緊去,?！?p>　　老頭推開老太婆，伸手請眾人往大院里走,。夏樹正想跟上,，卻聽的一旁老太婆忽然指著她喊道：“站著！正門是你走的嗎,？”

　　她愣了一下,。

　　“那邊走,！”

　　老太婆指著邊上一條通往大院后面的小泥道。

　　夏樹不禁皺起眉頭,。即使是在規(guī)矩森嚴(yán)的薛府,，她也是可以堂堂正正走正門出入的人，只有那些地位低下的仆人才會走旁門,。

　　“干什么呢,，這是跟著恩公來的客人！”

　　老頭趕忙站出來打圓場,。

　　“不成,！壞了規(guī)矩，這地方那么多野種,，以后怎么管,！”

　　“你這賤婆娘！”

　　老頭急了,，舉手便要打上去,。老太婆也絲毫不退讓，立即迎上來讓他朝自己的臉打,。高捕頭見狀立即跑上去要拉住老頭的手,，卻是根本攔不住，差點(diǎn)自己也被拽出去,。

　　“范捕頭,！公子面前，不好看,?！?p>　　好容易才站住腳的高捕頭勸道。

　　“賤婆娘,！”老頭收手推開老太婆又罵了幾句,，轉(zhuǎn)身向薛全賠禮：“恩公，她是鄉(xiāng)下人,，您別跟一般見識,，多多見諒?！?p>　　薛全正要說話,，老太婆卻干脆往地上一坐，叫罵起來：“打啊,，你打,！你趕緊打，把我打死了最好,！”

　　老頭似乎被惹惱了,，撿起墻邊的竹掃帚就要往老太婆身上抽,。高捕頭不得已，只能再次死死拽住他不讓動手,，薛全和王環(huán)站在邊上不知道該怎么辦,，只有白先生趁機(jī)探頭往大屋里四處張望。

　　夏樹輕輕嘆口氣,，看向那條小泥道,。兩邊都是青草，顯然是人踩出來的,，直通往大院后方,，顯得有些幽靜。

　　老頭和老太婆再次高聲爭吵起來,，高捕頭在旁盡力好言相勸,。薛全一臉茫然，夏樹知道他從來都不知道該如何應(yīng)對這種事情,。

　　“二少爺，莫壞了別人的規(guī)矩,?！彼_口說：“夏樹先失陪了?！?p>　　她假裝沒聽見身后薛全的喊話,，快步走上泥濘的小路。這時,，不知從什么地方忽然傳來一陣幽幽的女子低泣聲,，夏樹覺得古怪便停下步子四處張望，只看見周圍有幾棟門窗緊閉的矮房,。

　　她悄悄握住香囊,，隨后將手扶在心口深吸幾口氣寧神。再細(xì)聽時,，哭聲消失了,，轉(zhuǎn)而響起的是女孩子唱童謠的聲音。

　　“蘆葦高,，蘆葦長,，蘆葦?shù)崖暥嘤茡P(yáng)。牧童相和在遠(yuǎn)方,，令人牽掛爹和娘,。”

　　這童謠不知為何叫夏樹心生出一股久遠(yuǎn)的親切感,。

　　于是她側(cè)過身,，瞧見墻邊有一扇小木門,，兩個瘦弱的小女孩蹲坐在門檻上玩泥巴。夏樹稍稍有些安心,，走上前想問話,。不料，老太婆悄無聲息地從她身后躥出來,，對著小女孩吆喝道：“打不死你們這兩個懶鬼,！快進(jìn)去干活！”

　　小女孩們頭也不抬,，撒腿跑進(jìn)大院,。老太婆又瞥了一眼夏樹，指著旁門,，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些什么土話,。

　　夏樹沒有多想，邁步盡快走過小木門,。

　　里面是一間小院子,，收拾得挺干凈，還種著兩棵梨樹,，底下一口水井,，旁邊還有幾只散養(yǎng)的雞四處踱步。面朝北的地方有一間柴房,，一個纖小瘦弱,，皮膚黝黑的年輕女人坐在門檻上，正在手持砍刀一邊擦汗一邊砍柴,。

　　見到夏樹進(jìn)來,，女人臉上露出幾絲戒備的神色，立即不安地站起身,。方才的兩個小女孩從屋里探出腦袋,，女人伸手將兩人攔在身后，另一手緊緊握住砍刀,，反反復(fù)復(fù)瞧著夏樹,。

　　夏樹也認(rèn)出了女人就是前面在村外帶著小孩逃走的人，只是此刻她眼睛里多了一股戾氣,，把自己盯得渾身上下有些發(fā)毛,。

　　二少爺他們不見蹤影，眼下還是先退出去為好,。夏樹如此決定,，可是身后木門不知何時被鎖上了，老太婆也不知所蹤,。

　　她忽然又想起方才古怪的哭泣聲,，心里一陣陣發(fā)毛,，感覺恐慌就像突發(fā)的山洪，大肆沖擊著理性最后盡力維持的堤岸,。

　　院里的大屋卻響起娃娃的啼哭聲,。正朝著小院的窗被人推開，從黑漆漆的屋里傳出老太婆沙啞的催促聲,。

　　“愣著干啥,？！進(jìn)來喂奶,！”

　　女人猶豫了一下沒動,，老太婆馬上就探頭出來叫罵：“懶東西，還不趕緊,，餓著孩子打不死你,！”

　　她這才把兩個小孩子推進(jìn)屋里，又反復(fù)看了夏樹幾眼才放下砍刀跑進(jìn)大屋,。老太婆嘴里嘀嘀咕咕了一陣,，伸手把窗戶關(guān)上。

　　小院瞬時只剩下夏樹一人,。

　　她茫然四處張望,，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yīng)該干什么,。幸好，薛全很快就從正屋里走出來,。

　　夏樹總算松了口氣,，快步迎上前：“二少爺！”

　　“你啊,，可別一個人亂走,！”薛全忽然說道，然后左右瞧了幾眼不見有其他人,，才湊近輕聲道：“我覺得有古怪,。”

　　“古怪……,？”

　　夏樹心頭一緊,，難道二少爺也聽見了那陣哭聲？

　　薛全連連點(diǎn)頭,，壓低聲音道,，“那狐貍精大概想要偷雞?！?p>　　夏樹跟著薛全的目光,，瞧見白先生正搖起扇子獨(dú)自在小院里踱步,。他不時左右張望，一會兒又拿起擱在墻邊的柴棍逗弄雞,。

　　薛全低聲說道：“我沒說錯吧,！”

　　“……”

　　夏樹只覺著一陣頭疼，明白應(yīng)該是自己想多了,?？蛇@時，她又注意到白先生抬起頭,，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靠北的柴房,。那兒的兩個小女孩半個身子躲在門里，同樣在瞅著她們幾人,。

　　“有意思,。”

　　白先生又轉(zhuǎn)過頭看著她自言自語了一句,。

　　回過頭,，夏樹發(fā)現(xiàn)老頭已經(jīng)等在大門口，身后還跟著一個身材高大,，蓬頭黑面的年輕男子,。他的模樣看起來和老頭有幾分相似，留著絡(luò)腮胡須,，腰細(xì)膀闊,，還圍有一張鹿皮，看起來像個山里的獵戶,。

　　“恩公,，這是犬子，范慈,?！崩项^彎腰笑著引薦道，“還不快給恩公行禮,！”

　　年輕獵戶似乎并不愿意聽老頭的話,，只是睡眼忪忪打著哈欠，伸手搓了幾下脖子上的污垢,。老頭立刻狠狠打了幾下他的腦袋,，斥責(zé)道：“你這不長進(jìn)的東西！你這東西,！”

　　“娘,！”

　　獵戶叫道。老太婆很快便從屋里趕出來，一把將獵戶拉到身后,，懟著老頭罵道：“你打兒子做啥,？打壞了咋辦！”

　　“你怎管這么多,！他在恩公面前無禮,，丟盡了我范家的顏面！”

　　老頭伸手便要連老太婆一起打,。薛全看得是滿臉尷尬,，只得伸手拉住勸開。夏樹卻瞧見獵戶躲到屋檐下,，瞇起眼睛上上下下瞧著自己,，嘴角還不時偷偷露出古怪的笑容。

　　夏樹瞬時感覺自己好像吞了只蒼蠅,，強(qiáng)忍惡心小退幾步,，躲到了薛全的身后。

　　“范捕頭,，你怎么又跟老嫂子鬧起來了,。”聽到聲響,，高捕頭也從屋里走了出來,，“你就讓老嫂子去準(zhǔn)備熱菜飯吧，公子都快餓一天了,?！?p>　　王環(huán)也從屋子里邊跟出來，肚子餓著發(fā)出的咕咕響堪比擂鼓的聲音,。

　　老頭這才把年輕獵戶推回屋里,，又對著老太婆兇了幾聲，喚她趕緊出去把雞殺了,。老太婆嘴里同樣哼哼唧唧,，挪步走進(jìn)院子,，面朝剛才的窗戶喊了幾句,。很快，剛才那名纖小的女人快步從屋里趕來,，簡單整理著身上凌亂的衣衫便去捉雞,。

　　白先生看著女人，問道：“老人家,，這可是你家兒媳婦,？”

　　“嗨，哪兒是呢?！崩项^呵呵笑起來：“沒爹沒媽的野種,，瞧她可憐，收下在家里幫做點(diǎn)事兒,，給口飯吃,。”

　　“哦……”白先生想了一下又問：“您的兒媳婦呢,？”

　　“回娘家了,。”老頭轉(zhuǎn)向薛全恭請道：“恩公,，先進(jìn)屋歇息吧,，我這里還有些山茶可以品嘗。請,，請,。”

　　正說話間,，院子里的雞發(fā)出一陣悲鳴聲,。原來女人已經(jīng)拿住雞頭，熟練地從腰間抽出一柄短刀熟練劃開雞脖子,，順勢丟進(jìn)手邊的藤筐里,。

　　那雞不再叫喚，只在藤筐里面瘋狂撲騰,，雞血噴得框里到處都是,，直至最后抽搐了幾下才終于死去。

　　夏樹瞧見女人的臉上也粘了一些雞血,，可她似乎滿不在乎,，只用袖子擦了幾下就拎過死雞用短刀開始處理。

　　薛全在家就看不得這等場面,，立即跟著老頭回去屋里,。白先生則帶著高旭和王環(huán)兩人在小院里四處轉(zhuǎn)悠瞎看，仿佛一點(diǎn)也不在意身旁老太婆兇巴巴的目光,。

　　夏樹本想繼續(xù)在這里盯著白先生,，但后頸忽然感覺一涼?；剡^身,，她發(fā)現(xiàn)獵戶正依墻站住瞧著自己，手里抓著一把豆子不時放進(jìn)嘴里嚼,，臉皮上盡是輕薄的神色,。

　　“夏樹？”

　　薛全在里面喊。

　　她咽下一口不安,，馬上跟進(jìn)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