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橫禍
事后無數(shù)次回想,,高媛也始終記憶不起那天所發(fā)生的細節(jié)。她只記得自己和錢薇薇沿著山路越走越偏僻,,到最后只剩下了她們兩個,。
是在山頂還是山腰,?或者是個山谷?她是真的不記得了,。
她只記得一個龐大的黑影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她的身體在突發(fā)狀態(tài)下爆發(fā)出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力氣,一把就把錢薇薇推開了,。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她自己也搞不明白,為什么要把她推開,,把自己置于險地,。
也許在內(nèi)心深處,,她還是那個深夜里獨自啜泣的小姑娘,聽到隔壁房間里傳來的令人難堪的聲音無能為力,,只能把頭深深地埋進雙腿之間,,用柔弱的身體拼命把那聲音擋在外面。好像只要這么做,,她就能回到爸爸還在世的時候,,那個時候的繼母還是周圍人嘴里的好人,、好后媽,。
那個時候,她最迫切的愿望是什么呢,?哦,,是了,跟賣火柴的小女孩一樣,,盼望著被爸爸媽媽接走,,去那個沒有歧視沒有白眼沒有嘲笑的地方,有爸爸媽媽保護著,,所有的風(fēng)雨都被他們阻擋在外,,不會對她產(chǎn)生一絲一毫的侵襲。
是不是她的內(nèi)心深處,,也是盼望著解脫的,?
一個毫無自保之力的小姑娘,曾經(jīng)享受過幸福的滋味,,對于苦難的免疫力,,會更低一些吧?
這些都已經(jīng)過去了,,至少在她有意識之后,,她就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奇怪之處:她沒有觸覺了。
她能看到昏迷過去的錢薇薇,,躺在一處巨石下,,身上沒有傷口,微微起伏的胸口表示她還活著,。
可是她觸摸不到她,,不管她往前伸多遠,自己的雙手都穿過錢薇薇的身體,,好像好友的身體是被投射到半空中的光影,。可是,,她明明就躺在那里,,為什么摸不到,?
高媛驚恐地摸著地面,自己的手就在地上,,可手上沒有任何的感覺,,她觸摸到的不是應(yīng)該冰涼的石頭,而是空氣一般的空無一物,。她甚至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可以埋進地下,,輕松地穿過堅硬的石面。好像只要她愿意,,她連全身都可以潛入地底,。
她不敢再嘗試,伸手去扶身邊的大樹,,卻扶了個空,,把自己摔在了地上。
絲毫感覺不到痛感,,原來不僅是觸覺,,就連痛覺神經(jīng)也拋棄了她。
然后她就驚恐地發(fā)現(xiàn),,不僅如此,,她連嗅覺都失去了。事實上是,,除了視覺和聽覺,,其他的所有感覺都離開了她,毫不猶豫地拋棄了她,。
她陷入了巨大的驚恐之中,,發(fā)生了什么?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她慌亂地四處張望,,終于發(fā)現(xiàn)了自己。
沒錯,,就是自己,,被一個龐然大物死死地壓著,只在外面露出兩條小腿來,。那條褲子是她最喜歡的一條,,腳上是她穿了好幾年的運動鞋,鞋帶都是自己最習(xí)慣的系法,。
高媛好像明白了什么,,視線頭一次落到害她至此的罪魁禍?zhǔn)咨厦妗:么?,至少一米多,;好長,,猛一看居然看不到頭尾。她站起身來,,終于把這龐然大物看個清楚,,是一條巨蟒,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巨蟒,。
這條巨蟒的身上,,到處都有被灼燒的痕跡,有的地方還在冒著煙,,露出鮮紅的肉,。眼睛緊緊地閉著,身體僵硬成一條直線,,應(yīng)該是死了的,。
她是該笑還是該哭?這條巨蟒從天而降,,壓死了她,也摔死了自己,。
她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天空,,蔚藍色的天空中是棉花糖般的云朵,沒有絲毫異狀,。除了這條本來不應(yīng)該存在的巨蟒,,好像一切都再正常也不過了。
可是,,即便在那些靠懸疑神秘力量吸引流量的網(wǎng)站上,,她都沒有見過這么巨大的蟒蛇。難道這就是神農(nóng)架的神秘之處,?這地方的確是原始森林來著,。
她不甘心地伸手推了推巨蟒的身體,自然推不動,,也碰不到,。她試著去觸摸自己的身體,也是同樣的效果,。
她悲哀地坐了下來,,就算是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體里又有什么用呢?還不是被這巨蟒壓著重新再死一回,?
按照小時候奶奶說的故事,,一會兒就該有牛頭馬面什么的,來拘她了吧,?她這算是命中注定還是慘遭橫禍,?但愿是命中注定,,因為按照奶奶的說法,慘遭橫禍的都會是孤魂野鬼的,。
不過,,她在這世上已經(jīng)沒有了直系親屬,跟孤魂野鬼好像也沒有多大區(qū)別,。
她又看向了還沒有醒來的錢薇薇,,真好,活下來的是她,,她有疼她愛她的父母,,有可以共度一生的愛人,有為她真心擔(dān)憂的親人,,比自己更適合活下去,。
可心里那一股突如其來的強烈不甘是怎么一回事?沒有親人就沒有資格活下去嗎,?沒有愛人就沒有權(quán)利活下去嗎,?她明明那么努力,那么拼命,,那么勇敢地把自己從無望中拽出來,,幾乎耗盡心神才過上正常人的日子,她那么喜歡自己的新職業(yè),,在火車上都沒有忘記思考如何快速獲得學(xué)生的喜愛尊重,,就這么全都失去了。
她恨恨地踢著巨蟒的身體,、撕扯著它的皮肉,,盡管知道自己是在做無用功,仍然歇斯底里地發(fā)泄著,,好像只有這樣做,,才能讓自己更好受一些。
一個圓滾滾的小球從巨蟒半張著的嘴里滾了出來,,滴溜溜地滾到她的腳下,。
她下意識地撿了起來,驚喜地發(fā)現(xiàn)自己是可以觸摸到這個小球的,。小球不大,,比乒乓球還要小一點兒,觸手冰涼,,就跟它的主人一般是個冷血品種,。她捏著小球舉到眼前仔細觀看,里面是一團隱約流動的白霧,,隨著她的盯視,,白霧逐漸散去,,里面的東西越來越清晰。是什么呢,?好像是……
“阿彌陀佛,,總算趕上這畜生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她嚇了一跳,,手下意識地撫上了胸口,,那小球嗖地一聲進入了她的身體,她只覺得胸口一涼,,就再也沒有了感覺,。等等,小球呢,?跑到哪里去了,?
同樣關(guān)注小球的還有一個人,那人一見小球進入她的身體,,立刻捶胸頓足地叫了起來:“哎呀,,哎呀,你怎么把元袋給收了,?快還給我,!”
元袋?什么鬼,?
高媛冷眼看著跳腳的小和尚一言不發(fā),別看自己已經(jīng)成了鬼,,多年學(xué)習(xí)訓(xùn)練下來的推理能力可還在,,這個小和尚,很顯然和這條巨蟒是一伙兒的,。
小和尚還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漏了餡兒,,還在不斷地催促著:“我說真的,你趕緊還我,,那是我的元袋,。”
高媛冷哼了一聲:“你的,?”
“對?。 焙芾碇睔鈮训恼Z氣,。
高媛一指地下趴著的巨蟒尸體:“這個呢,,也是你的吧?”
小和尚猶豫了一下:“呃,,應(yīng)該算是吧,?”雖然是在下契約的時候出了茬子,,可這條巨蟒的確是分配在他名下沒錯。
“那就好,?!备哝碌玫搅俗约合胍拇鸢福弧澳蔷蜕塘恳幌略趺促r償吧,?!?p> “嗯?”小和尚愣了愣,,賠償啊,,就不必了,他和一個凡人計較什么啊,。
“不用賠償我了,,你只需要把元袋還給我就行啦?!倍啻蠓桨?,他是個大方的神仙。
高媛冷笑一聲:“你好像搞錯了,,我是說,,你該怎么賠償——我?!?p> 小和尚傻了,,怎么就變成自己要賠償這個凡人了呢?自己那個元袋還在她手里沒還回來呢,。怪不得師父總說女人是老虎,,先生說不要和女人講道理,果然是真理啊真理,。
不講理的女人往他跟前湊了湊,,眼睛里的怒火幾乎要燒出來:“你的畜生害我丟了性命,你說,,該怎么賠償我,?”
啊,?小和尚跳了起來,!什么?什么丟了性命,?太能胡扯了,!
然后,他就如被放了氣的皮球一般蔫了下去,因為那個女人伸手指著一個地方讓他看,。
他看到了一個只露著腿腳的身體,,那一大半被巨蟒壓在了身下,不用多說就知道,,死的不能再死了,。
小和尚就心虛了起來,現(xiàn)在改口說不認識那畜生還來得及不,?
好像有些來不及了呢,,師父說過,出家人不能打誑語的,。
小和尚光滑的頭就縮了縮,,見那女人還死死地盯著他,不由自主地又縮了縮,。
“要不,,那元袋我不要了,送給你成不,?”他吶吶地說,,只能想到這個主意了。
“你一個破小球就抵我的命了,?”高媛很不滿意,。
“什么破小球?那是元袋,,你知不知道,?全娑婆世界都找不到一個的你知不知道?”心虛歸心虛,,小和尚對于元袋的稀罕之處,,還是很堅持的。
“我不稀罕,,我只要自己的命!”高媛干脆利落地說,,再稀罕的東西,,也不如命重要。
小和尚立刻又縮緊了脖子,,這個凡人的命已經(jīng)丟了,,他沒辦法。
“還有,,讓我的朋友醒過來,。最好,不要讓她記得這件事情?!备哝掠痔岢隽艘粋€要求,,如果錢薇薇想起來是她帶著自己來旅游卻讓她碰上意外,這一生都會在深深的愧疚之中度過的,,甚至?xí)屗w怒放她鴿子的男友,。錢薇薇是她最好的朋友,又沒有做錯過什么,,她不想讓她背著這樣沉重的負擔(dān)度過一生,。
“這個容易,?!毙『蜕猩晕⑼α送π?,覺得自己有了點兒底氣:“貧僧給她念個咒,,保證她把這件事情忘得干干凈凈,?!?p> 不那么著急了,,也不那么心虛了,,理智也就回歸了一些,。想起來自己應(yīng)該自稱“貧僧”的,,都怪他出家時間不久,又跟那些道家儒家啥的弟子們在一起久了,,把自稱都給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