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休書
不知為何,柴文遠有些怕高媛生氣,,見她又有不耐煩之勢,,急忙道:“正貞元年,河東省巡撫赴京述職,,我向他打聽家中近況,,本以為他一個巡撫不會知道這些小事,誰知道他言之鑿鑿說時家村的人都死了,,一個都沒活下來,,我這才誤會的。我當時還不信,,特地去吏部翻了晉中知府和恩施縣令的履職,,這才相信的?!?p> 高媛繼續(xù)問,;“我記得官員家父母去世,官員要守孝的吧,?”
柴文遠瞪大了眼睛:“可父母去世時,,孝期早已過了?!?p> “所以你是不是松了口氣,,覺得不會影響你拿命博回來的前程了?”
“怎可如此說話,?當時朝堂上,,罷了,朝堂上的事情你也不懂,?!?p> “朝堂上的事情我是不懂,可是我記得文柱哥說過,,你就是那一年新娶的夫人吧,?”高媛問,“柴文遠,,你口口聲聲說念著爹娘,,念著我,念著兒子,,可你心里,,是不是也覺得我這個農(nóng)婦配不上你如今的身份地位?”
柴文遠沉默不語,。
高媛苦笑:“看,,你念著的,其實并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的身份,、地位、面子罷了,?!?p> 柴文遠張了張口,還是沒說話,。
高媛義正辭嚴道:“你覺得給我個妾室的身份,,讓我進你的侯府,就是抬舉了我,??赡銖膩砭蜎]有想過,,我想不想要這份抬舉。柴文遠,,我現(xiàn)在鄭重地告訴你:你的侯府,,我不稀罕!你的權勢,,我不稀罕,!你的金山銀山,我更不稀罕,!我高媛雖然是個女子,,可不靠天不靠地,不靠你這個男人,,我靠的是自己的本事,,頂天立地地活著!”
屋外正午的陽光照射進來,,柴文遠只覺得沐浴在陽光下的女子晃得有些刺眼,,不覺瞇了瞇眼睛,重新審視著眼前不卑不亢,、義正辭嚴的原配來,。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在記憶中的高氏也從來沒有展示過如此自信嚴厲的一面,。
他錯過了什么,?是什么讓一個離了丈夫就要活不下去的弱女子變成這樣的?
眼前的女子如此令他感覺陌生,,他竟然不敢確信,,她真的是自己當年娶的妻子,那個嬌羞的妻子,,對他說的話從來都是無條件信任的,,把對美好日子的希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相信他能讓他們一家子過上好日子,。
眼前的這人,,是誰?
柴文遠的心里,,后悔,、內(nèi)疚、感嘆,、贊賞,、尷尬、氣惱等各種情緒逐一閃過,,又交織在一起,,讓他不知說些什么才好,。他該如何面對這樣的女子?告訴她他是真的覺得給她個妾室的身份,,就是對她的抬舉,、補償了?
可她說,,她不稀罕!
若她是個被父兄呵護著長大的千金小姐,,說出這般話來,,是因為相信背后有父兄撐腰,照樣能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
可她是經(jīng)歷過許多磨難的農(nóng)婦,,說出這般話來,是因為她真的有本事過上好日子,。
他的眼光游移到不知何時都站在她背后的兩個少年身上,,竟覺得自己孤單無助。
他忍不住反駁道:“你說的好聽,,可也不想想兩個孩子的前程嗎,?”
高媛嗤笑道:“怎么?你想拿孩子的前程來威脅我嗎,?我要是不進你的侯府,,不當你的妾室,你就讓這倆孩子的書白讀了,?在官場上混不下去,?”
柴文遠惱羞成怒:“胡說八道!我怎么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這是我的手足骨肉,!”
高媛毫不示弱:“他們只是你血脈上的手足骨肉,這么些年,,你可一點兒也沒為你的手足骨肉做一件事,!”
柴文遠語氣和緩了些:“說來說去,你還是埋怨我當年拋下了你,?!?p> 高媛無力地道:“你若真這么想,隨便你好了,。反正我是不可能給你當什么妾室的,,我嫌惡心!”
“你,!”柴文遠大怒,,這是什么話,?!
高媛冷笑:“你當你自己是金子銀子么,?憑什么是個人就該喜歡你,?當了這么多年官兒,抬了幾個小妾進府了,?青樓逛了不少次了吧,?你也不怕得病,!”
柴文遠氣的手指顫抖:“你,,你簡直不可理喻!男子漢三妻四妾方為正理,,我不過是看著你是個不容易的,,這才讓你進府,你當你很好看嗎,?,!”急怒之下,已是口不擇言,。
高媛繼續(xù)冷笑:“我自己長什么模樣自己清楚,,就是長成個丑八怪跟你也沒關系。你說男子漢三妻四妾才是正理,,在我這兒,,我只知道一個家里只有一個丈夫一個妻子,你想讓我跟你那一堆破爛玩意兒一塊兒住著伺候你,?呸,!做你的春秋大夢!”
柴文遠怔了怔:“你是這么想的,?”
“怎么,?不成嗎?”
“若是以前自然是成的,,可現(xiàn)在我已是真武侯,,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怎還和以前同日而語,?”
“所以啊,,你做你的真武侯,做你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我呢,,不耽誤你享樂,不耽誤你找小三小四小五小六,這不挺好的嗎,?一別兩寬?。 ?p> 高媛攤開雙手,,歪著頭嘲弄地看著柴文遠,,這個男人是個傻子吧?這么簡單的賬都算不過來,。
“那怎么成,?你吃了這么多年的苦……”柴文遠急急地道,他是真心想補償她的??!
“我吃了那么多年的苦,為什么你還要我吃苦,?”高媛認真地問。
“讓你進府,,怎么就是吃苦了,?有人伺候著,錦衣玉食地供著,,不用操心,,不用勞作,怎么就是吃苦了,?,!”柴文遠很是抓狂。
“我還沒進府呢,,就差點兒被你那好夫人給弄死了,。不但是我,還有你的親兄弟親兒子,,都有好幾次了,,你心里就沒點兒數(shù)嗎?”高媛看傻子似的看他,。
柴文遠一口氣堵在胸口,,竟是說不出話來,只在屋子里來回踱步,,到最后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我不是說了嗎,?罪魁禍首張洪輝已經(jīng)讓我派到西南去了,張氏,,張氏如今也顧不得你,,你怎么,你怎么……還是這般不可理喻!”
“你的意思是,,殺人兇手現(xiàn)在不想殺我了,,所以我就應該跟人家成為好姐妹其樂融融地住在一起了?柴文遠,,你腦子不會是壞掉了吧,?!”高媛冷哼道,。
柴文遠又踱了幾步:“不是,,我說了,張家如今還動不得,,那畢竟是永安侯,,我得慢慢籌劃……再說,還有真哥兒和晴姐兒呢,?!?p> 高媛仰天哈哈大笑:“柴文遠,這才是你真實的想法吧,?為了子女,,所以就把孩子娘犯的錯一筆勾銷了?可你別忘了,,她要殺的,,也是你的兒子,還有你的兄弟,。你不要他們了,,我要。你可以顧忌這個顧忌那個不為他們出氣,,我自己來,!”
“你,你莫要亂來,!朝廷命官是那么好對付的嗎,?你什么都不懂,你,,你這個婦人,!”柴文遠急得不成,“還有,,我什么時候說不要他們了,?不要他們,我,,我在這兒做什么,?”
高媛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時間太久,都已經(jīng)冷了,,直接把茶壺往身后一遞:“添水去,。”
柴文道接住,,乖乖地進屋添水,,一邊倒水還不忘記一邊豎著耳朵聽。
高媛道:“好,,你說你要他們,,管他們,那你知不知道,,什么才是對他們真正的好,?到你那亂窩子里,連喝口水都得擔心有沒有毒,,走個路都得想著有沒有暗箭,,睡個覺都得找一堆人守著,還怕這堆人中有要刺殺自己的人,?柴文遠,,你什么都保證不了。你那亂窩子,,也就是你還當是個世外桃源,在我們這兒,,它就是個殺人不見血的地方,,是個處處危機的地方,是個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柴文遠,,你好好想想吧。
“我好不容易才養(yǎng)大的兩個孩子,,不是給你的女人糟踐的,。虎毒尚不食子,,你已經(jīng)很對不住他們了,,能不能放他們一條生路?讓他們踏踏實實地讀書考試不好嗎,?你愛喜歡哪個就喜歡哪個,,想把爵位給誰就給誰,一個兒子不夠,,你盡可讓你的女人們給你生去,,我倒要看看在你那亂窩子里,能不能平平安安地長大!”
柴文道給她倒了杯水,,卻把茶壺茶杯都放得遠遠的,。
高媛也懶得管他的小心思,對著屋子里呆立的柴文遠道:“我知道你覺得對不住我們幾個,,是真心地想補償我們,可你也得想想我們想要什么,。我們現(xiàn)在想要的,是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日子,,不用擔心有人背后暗算下絆子,,不用害怕有人一心一意地想要我們的命。柴文遠,,你什么時候做到這些了,,你什么時候再來跟我說補償?shù)脑挕D阋沁B最基本的安全都給不了我們,,我們要你那錦衣玉食權勢地位有什么用?帶進棺材里嗎,?”
柴文遠不知道為什么事情最后會變成了這樣,,他剛開始的時候,明明是想著三言兩語就能解決的事情啊,。不是應該他說做什么安排,這女人就歡歡喜喜地聽從嗎,?怎么,怎么就成這樣了呢,?
偏偏她說的那些話,沒有一句是胡編亂造的,,難道他的后院就亂成這樣,?竟讓她避如蛇蝎?
張家,,張氏!
柴文遠最終甩袖而去,!
高媛看著他狼狽離去的身影得意地笑了笑,,哼,跟姐比口才,,想當年上學的時候,,辯論課她就從來沒輸過!
“糟糕,,忘記了,!”高媛一拍巴掌,“剛才應該趁著他暈著,,寫封離婚協(xié)議書讓他摁個手印的,!失策,,失策,!”
柴文道大汗:“嫂娘,,您說的是和離書吧?”
“沒錯,,就是那個。下回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我看這個人固執(zhí)得很,這一回把他說走了,,下一回沒準兒還來。不成,,文道你趕緊幫我寫一張預備著,,到時候我找機會弄暈了他,,讓他摁手?。 ?p> 柴伐北急忙道:“娘,,不用,,真不用。像他這樣的超品侯爺,,光寫一張和離書沒用,,得寫兩張,還得拿去官府用印才成,?!?p> 高媛有些失望:“那怕是不成了,官府肯定向著他不向著我,。咦,,等等,你說和離要去官府???那成親呢?”
柴文道:“也是要把婚書拿去官府用印的,!”
高媛哈哈大笑:“好了,,這下可好了!不用和離書了,,我跟他本來也沒有婚書,!”
雖然不記得前身成親時的事情,可她在家里翻過了,,壓根兒就沒有婚書這種東西,。就連現(xiàn)代社會,,也有農(nóng)村男女不去領結(jié)婚證、辦個婚禮就當結(jié)婚了的,,更何況這個時空?時家村的人怕是連婚書是什么都不知道,!
柴文道提醒她:“雖然沒有婚書,,可官府也是認的。再說就憑他的身份地位,,想補一張婚書也不是難事,。”
高媛,;“這樣?。课以傧胂?。有了,,文道啊,你知道休書是怎么寫的嗎,?”
叔侄倆大驚:“不可,!”
柴文道解釋:“休書是女子犯了七出之條才被夫家給的,尚有三不出之說,,嫂娘屬于三不出之類,,萬萬不可動這樣的念頭!”
柴伐北則走悲情路線:“娘,,您要是被休了,,我和叔父都會讓人瞧不起的,而且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把我們搶回去了,?!?p> 高媛得意一笑:“誰說我要休了自己的?我要休了他,!”
叔侄倆目瞪口呆,,這,沒聽說妻子休丈夫的?。?p> 說寫就寫,,柴文道說自己不會,,從來沒寫過那玩意兒,更沒寫過妻子休丈夫的,。柴伐北倒是寫過休書,,可他也不知道這個女子版是怎么寫的,。
高媛催著他寫了一封正式的,然后對著上面的內(nèi)容改了改,。抬頭寫上柴氏文遠,,七出之條改成拋妻棄子,最后的立據(jù)人后頭寫上自己的名字,,到最后添上年月日,,最后找出朱泥來蓋上手印,這就齊活了,。
高媛喜滋滋地打量著新鮮出爐的休書道:“看我這兩年的字真沒白練,,寫的字多工整,以后還得接著練,?!?p> 叔侄倆繼續(xù)汗,您寫的是休書好不好,?居然看的是自己的字好看,?真是服了您了。
高媛就給他們表演了一番沒有最彪悍,,只有更彪悍,。等休書上的墨跡干了,折了幾疊塞進荷包里,,荷包往空間一扔道:“餓死我了,,都過了這么久了。雞肉餛飩是來不及了,,做個青椒炒雞丁好了,。伐北,街對面買幾個白饅頭去,,回來就可以吃飯啦,!”
她居然還有心情想著做飯吃飯,柴文道叔侄倆不約而同地對著她翹翹大拇指,,柴伐北乖乖地出門買饅頭,,柴文道則收拾桌子準備吃飯。
高媛拍了兩根黃瓜拌了,,做了青椒炒雞丁和蔥花炒雞蛋,,再加上醉蟹、腌姜,、咸雞蛋,、兔肉干、小魚干,,滿滿地擺了一桌子,。今日和渣男對陣大獲全勝,,燙壺酒來慶祝一下!
叔侄倆乖乖配合,,舉杯相碰,,好歹她沒氣跑不是?甚好,,甚好,!
至于被氣跑的那個,管他的,,反正他有妻子兒女安慰,,喝酒,吃菜,!浪費一天功夫了,還沒溫習功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