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想當年
高媛將幾個人都叫了進去,,指著地上的幾個箱子道:“這里頭的東西,,都是你們爹爹北關(guān)城里書房的東西。這些年不管走到哪里,,我都帶到哪里,,今天終于可以物歸原主了,。”
指著榻桌上的那幅畫像道:“這是殺害你們爹爹的兇手,?!?p> 范誠旭兄弟倆立刻將目光投向了畫像,十余年過去,,他們終于知道了范俊豐的確切下落,,卻是心中最不愿意承認的那個結(jié)果。
兄弟倆狠狠地看著畫像上的人,,眼中幾乎要冒出火來,。
高媛道:“當年我親眼看著他和另外一個從范將軍的書房里走出來,再進去看的時候,,只見到門口的兩個死人,,正是范將軍的兩個小廝。書房里卻絲毫不亂,,我覺得其中有問題,,就把但凡帶字的紙張都收了起來,費了無數(shù)功夫才弄出了北關(guān),。萬幸老天有眼,,沒有絲毫缺失,你們且慢慢看,,慢慢找,總能找出其中的不對來,?!?p> 范誠旭聲音顫抖著道:“我只記得當年和弟弟被娘塞進了一個狹窄之處,再以后就看到了娘在外面,,中間的事情卻是打死也想不起來了,,弟弟更是如此。這些年不知苦思過多少次,,卻只記得一團漆黑,?!?p> 高媛嘆道:“一個孩子,若是碰到天大的慘事,,是受不住的,。老天爺就會把這一段記憶從他腦子里抽走,以免這孩子想起來受不了刺激瘋掉,。旭哥兒,,你記不住當年的事情,恐怕是因為你聽到了什么,。你娘如何,,我不知道。你爹卻是在那屋門口,,被這人殺了的,。我那時候躲在暗處看著,嚇得不行,。又是個手無寸鐵的,,只好強撐著等那人走了,才敢進去找人,,這才找到了你們,。”
范誠旭澀澀地道:“可能是這樣,?!眳s不說從北關(guān)回晉中時的事情,那時候他也是一睜眼就到了一個新的地方,,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害怕,,知道有這個砍柴的柴娘子在,一定能保住他們的小命,。
娘身上是有秘密的,,他知道??赡怯秩绾??她若沒有秘密,又怎么可能憑一己之力把他們好幾個孩子一起從北關(guān)帶出來,?夏竹姐姐雖然是個大人,,可那時候也起不了絲毫作用。
他永遠記得在晉中城甜水胡同小院子里的一年,,那一年,,是他失去父母庇護之后最輕松的一年,沒有人知道他們是誰,,他們可以盡情地在街上玩耍,,可以隨意出門,,還可以有個溫柔的娘依靠,更有看得見的前路,。
可孫伯父說的對,,那樣的日子雖然安好,卻不適合他們,。他們身上背負著血海深仇,,范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一百多口人的性命,都要靠他們倆去討回公道,。
他把桌上的畫像舉起來,,細細地看著,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細節(jié),,只求將這人的相貌牢牢記在心里,。一年找不到就找兩年,兩年找不到就找三年,,只要這人活著,,他就一定能找到他!
高媛道:“這是那人當年的畫像,,我也不知道記得清不清楚,,另外一個人長得如何,實在是想不起來了,,只記得和這人身形相仿,。這十余年過去了,也不知道這人的樣子變得如何,。不過我想著既然當時他能大搖大擺地進你們家,,總是有明面上的身份的,還有人認識他也說不定,?!?p> 范誠旭將畫像好好地收了起來:“我回去問問孫伯父,也許他認識也說不定,?!?p> 轉(zhuǎn)頭看著地上的幾個箱子道:“這些東西太多,我們怕是帶不走,,需雇條船才成,,怕要叨擾娘幾天了?!?p> 柴文道直接建議:“雇船也不合適,目標太大,。不如現(xiàn)在就找,,先把一些沒用的暫時放在這里,,等以后再來取就是。若咱們運氣好,,沒準兒很快就找到了,。”
這是個好主意,,高媛讓他們就在她這屋里翻找,,自己卻換了件舊衣裳,親自下廚去整治了一桌飯菜,。許久未曾下廚,,廚藝竟然也沒有退步。
飯菜擺上桌,,喊四個孩子洗手吃飯,,一時之間,竟有一種回到晉中甜水胡同的感覺,。
四個年輕人很顯然也有這種感覺,,尤其是在見到桌上的菜式之后,柴伐北嘆道:“當年從青山書院回家,,就盼著能吃些好吃的,。娘卻是頓頓依著陽哥兒的口味,如今還是如此,?!?p> 高媛笑:“他那時候最小嘛,又正是嘴饞的時候,?!?p> 范誠陽笑嘻嘻地道:“娘就是最疼我的?!?p> 強忍著心酸,,范誠旭兄弟倆面上帶笑地嘗到了十余年未曾吃過的滋味,只覺龍肝鳳髓怕也不過如此,。
四個人一會兒都不歇地,,吃過了午飯立刻繼續(xù)翻找,終于在黃昏時將幾箱子書簡化成了一匣子字紙,。
范誠旭將那匣子字紙拿塊包袱皮包嚴實了,,綁在了自己胸前,和范誠陽一起,,重新給高媛磕了個頭,。
“娘,孩兒不孝,就算是翻了案,,為免讓人疑到娘身上,,怕也不敢在人前與娘相認。孩兒永遠記得娘的大恩大德,,只求日后有機會,,定要光明正大地孝敬娘。只是如今,,孩兒卻要去了,。此去經(jīng)年,萬水千山,,娘——保重,。”
高媛又止不住淚,,扶他們起來:“我知道,,你們做的事情太難太兇險,娘也不問,。你們只記得,,若有什么難處,好歹還有個去處,,娘這兒,,總是給你們留著門的?!?p> 雖然只相處了一年多,,可這是她從死人堆里帶出來的孩子,也曾經(jīng)將他們當成自己的孩子養(yǎng)過,,替他們盤算過前程,,怎么可能沒有感情?
范誠旭兄弟倆連晚飯也沒吃,,急匆匆地走了,。看那樣子,,倒是要連夜趕路的架勢,。
高媛等人走不見了,才問柴文道:“伐北會送他們?nèi)ツ膬???p> 柴文道低聲回答:“他也不好遠送,,只送上快船就罷了?!?p> 高媛又問:“很遠嗎,?”
“很遠,。”
高媛不問了,,他們從很遠的地方來,,又要到很遠的地方去,只是為了問她當年的情形,,也不知道他們此行,自己拿出來的東西能不能讓他們滿意,。
突然想到當年的事情,,不由抓住了柴文道的手,急切地問:“當年……”
“當年他們成功了,,可是那時候我們不在娘身邊,,不知道是不是娘這里的東西起了作用還是別的?!辈裎牡赖吐暤?。
“成功了就好?!备哝碌驼Z,,“這事兒,終歸是他們兄弟倆的事情,,咱們誰都替不了他們,,能幫的,怕也只有這點兒事情了,?!?p> “這點兒事情,就值得他們跑這一趟了,。算計著日子,,怕是一看到邸報就動身了?!辈裎牡劳茢?。
是啊,邸報上可是說了柴文道在錢唐筑堤的事情,,當時目擊的人太多,,把她寫進去的可能也是有的。她要不要找張來看看,?家里應(yīng)是有的吧,?
柴文道就找出記載筑堤之事的邸報來給她看,上頭果然也寫了她,,只不過一筆帶過,,只說她想了個合龍的主意罷了。看來官府的人也覺得,,把她所做的事情寫上去不太合適,。
上面對柴伐北倒是給了不少筆墨,也有許多對皇上的贊譽之詞,。想來范誠旭兄弟倆就是憑著這些信息,,知道自己如今是和他們在一處的。
他們提到了西南,,莫非如今還在西南,?西南多山,路又極難走,,柴文道的推斷應(yīng)該是準的,。
高媛從此多了一個看邸報的習慣,若是范家的案子翻過來,,邸報上必然是寫的,。
她這一等就是半年,等到柴文道的三子勤哥兒過百歲的時候,,才在邸報上看到了一條好像能扯上些關(guān)系的事情:北關(guān)的指揮使,,被抓入京了。
高媛指著邸報上的人名問柴伐北:“是這個人嗎,?”
柴伐北肯定地答:“是他,!”
“這么多年了,就沒換過地方,?不是說三年就要換個地方嗎,?”高媛奇怪地問。
柴伐北解釋道:“武將和文官不同,,尤其是到了指揮使這個職位的,,常常一當就是十幾年,幾十年的都有,,還有祖祖輩輩都鎮(zhèn)守一處的,。就是因為時間越長,對邊關(guān)的地形和敵人的情況越熟悉,,勝算也就越大,。所以無名軍師當年就建議,高階武官不要輕易換防,,低層武官和士兵,,卻是經(jīng)常輪換的,目的也是為了防止這些高階武官擁兵自重,,動了朝廷的根本,?!?p> 又過了半年,勤哥兒牙牙學語的時候,,高媛接到了從驛站那邊送來的一口小箱子,,打開一看,里面是亮閃閃的一套碧璽頭面,。也不知道怎么送來的,,居然也沒有破損的。
柴伐北指點道:“這是昆侖山的碧璽,,只有那兒才產(chǎn)這么好的碧璽,,別的地方都不成?!?p> 昆侖山啊,高媛知道,。和現(xiàn)代的那個地理位置相同,,也在大夏的西北。原來這兄弟倆如今是在西北么,?
柴伐北道:“這倆小子倒挺能跑,。”
等到正貞十七年的春天,,柴文道升任戶部郎中,,他們一家子重新回到京城的時候,高媛在大街上看到了范誠陽,。
她不敢上前相認,,范誠陽也不敢,只是含笑地對她點了點頭,,和陌生人一般與她擦肩而過,。
高媛心里酸楚無比,也不知道這倆孩子經(jīng)歷了什么,,又將要經(jīng)歷些什么,。柴文道說當年他們擁有了好的結(jié)局,可這過程卻是想得出來的艱難,。
她又耐心地等,,這回等得卻不是那么久了,到了年底,,朝野便動蕩起來,。高媛在家一邊應(yīng)付著老想禍害她屋里芍藥的勤哥兒,一邊關(guān)注著懷了第一胎的壽康,,還偶爾進宮看望越來越糊涂的太后,,忙得不可開交,,只能把叔侄倆帶回來的消息當故事聽。
最先落馬的是西北的一個武官,,是一位正四品的指揮僉事,。柴文道身在戶部,能知道最新的消息,,柴伐北卻可以直接去看熱鬧,,跑回來告訴她,那個武官,,便是她畫在紙上的那個,。
高媛對這些官職名稱品級什么的老記不住,她只能記住柴文道的,。
“正四品的指揮僉事,,這算大官兒還是小官兒?”她只能問出這樣的問題,。
幸虧回答她的是兒子,,不嫌她沒有常識。不過柴伐北如今是駙馬,,他對于官職的看法跟別人不太一樣:“還行吧,,中不溜兒。他這是沾了指揮使心腹的光,,要不然也混不到那個品級去,。”
高媛沉思道:“北關(guān)在北邊,,那人怎么跑到西北去了,?既然是心腹,不該是在自己手下的嗎,?”
柴伐北解釋道:“可能可是怕他在北關(guān)被人認出來,。”
這就說的通了,,原來這就是范家兄弟倆跑到西北去的原因,。
“真不容易啊?!备哝赂袊@,。
柴伐北張了張嘴,沒說話,。就這樣還不容易,?當年那倆更不容易,一直到十幾年后才找到殺父兇手的,。如今有了娘提供的畫像,,一下子提前這么多年,,他們就該偷著笑了。嗯,,也不知道當年他們是怎么找到娘的,,肯定比現(xiàn)在晚多了。
“另外一個是誰,,他們找到了嗎,?”高媛還想著另外一個呢。
柴伐北搖頭:“搞不清楚,,也許找到了私下解決了,,也許還沒找到?!闭业搅艘粋€,,不愁找到第二個,卻至今沒有消息,,也許那人的官運不佳,,身份不顯,被那兄弟倆殺了也說不定,。
好吧,不管怎么樣,,能找到殺父兇手并將其繩之於法,,也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高媛為兄弟倆高興了一陣子,,又去應(yīng)付摧花高手勤哥兒去了,。這小東西鐵了心地跟她養(yǎng)的芍藥花較上了勁,別的花他都不揪,,專揪芍藥,,什么顏色的都揪,擺在什么地方都阻擋不了他揪花的決心,。你怎么認識那是芍藥花的?。颗赃呥€擺著盆牡丹呢,,兩種花有些大人都分不出來,,你一個小屁孩兒怎么分出來的?
柴文道卻很喜歡,,說芍藥是宰相花,,前朝就有百官給宰相送芍藥的風俗。勤哥兒跟芍藥較勁,,沒準兒將來也能當個閣老,。
高媛:?。空娴陌,??他真當閣老啦?
柴文道語塞:沒有,,哪有父子同在內(nèi)閣的,?
高媛總結(jié):所以這人年紀大了就得趕緊告老還鄉(xiāng),得給年輕人騰地方,。
柴文道:……
柴伐北都快笑抽了,,欣賞他叔父難得的尷尬。
高媛扔下這倆大的不管了,,幸虧彧哥兒如今十分老成,,敏哥兒也把精力放在讀書上,否則會讓她更頭疼,,這個小的,,比兩個大的加起來還淘氣。
快過年的時候,,朝廷又發(fā)生了一件大事:太后崩,。
要過年的喜氣頓時煙消云散,滿城縞素,,為這位苦了大半輩子的太后舉哀,。
高媛鄭重地穿了孝服,帶著一家子進宮哭喪,,真心實意地送這位太后最后一程,。而壽康,卻在第一天就被皇后勒令待在屋里不要出來,。
太醫(yī)診斷,,壽康腹內(nèi)懷的是雙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