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病是件痛苦的事情，可是與病友之間的互動卻能暫時緩解各自的疼痛,。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霓裳原本茂密的頭發(fā)因為化療的緣故已經(jīng)脫落了許多,，偶然有一天看見隔壁房間的病友索性剃光了頭發(fā)。她也對紀(jì)如歌說道：“我也把頭發(fā)剃光怎么樣,？”

　　紀(jì)如歌不想看著她每日看見自己掉落的頭發(fā)黯然神傷,，他摸著她那這段時間略顯枯燥的秀發(fā)：“好。我?guī)湍慵??！?p>　　“難看的話，你可不許笑我,?！?p>　　“不會?！?p>　　紀(jì)如歌買了理發(fā)器,，扶著霓裳坐到椅子上。理發(fā)器在他手中發(fā)出輕微的滋滋聲,，它順著霓裳的頭發(fā)路勁一路過去,，它所經(jīng)過的地方，便是秀發(fā)的滑落,。它們落在紀(jì)如歌的手上,，落在霓裳的肩上，最后落在兩人的腳下,，那是這短時間里面流逝的快樂,。

　　夏琳與大家見不了這樣的場景，都站到了病房外面,。只是,，當(dāng)他們看見霓裳被剃光頭發(fā)的模樣，終究是沒有忍住自己的情緒,，她抱著霓裳大哭了起來,。

　　霓霄云轉(zhuǎn)過身去，隱忍已久的淚水在這刻就似坍塌的大壩,，洶涌而來,，將他淹沒。

　　爺爺站在床邊,，看著霓裳此時的樣子，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我孫女就是美,。即便是沒了頭發(fā),，走在街上也是最美的那個。”

　　奶奶則站在霓裳剛剛剪頭發(fā)的地方,，她蹲下身,，將那些凌亂散落在地上的發(fā)一搓搓的拾起來：“阿裳第一次剪頭發(fā)還是我剪的。那個時候她才一個多月,。當(dāng)年,，剃發(fā)是為了避免頭發(fā)過多過長，而分去了她身體里面的養(yǎng)分,。想不到二十八年過去了,，阿裳又一次剃光了發(fā)?！?p>　　她走到床邊看著霓裳：“阿裳,，這些頭發(fā)奶奶還是像小時候那樣給你收起來，掛在高高的地方,?！?p>　　在奶奶他們那代，有一說法是將嬰兒剃下來的胎發(fā)裝進(jìn)來,，掛在家里高的地方,，便可以佑孩子成長，保孩子平安健康,?？蛇@道傳說，到了霓裳這里失了它的功效,。

　　霓裳仍舊笑著,，一如往常的乖巧：“好啊?！?p>　　……

　　截肢,！

　　這是在化療一個多月后，結(jié)合霓裳的病情主治大夫給出的最終治療方案,。

　　這樣的結(jié)果,，夏琳無法承受。她直接癱坐在了椅子上,。

　　霓霄云聽過,，只是沉默。

　　相比于兩人,，似乎爺爺奶奶更能接受這樣的治療方案,。或許是因為他們見過了戰(zhàn)場,，見證了太多的病痛,，歷經(jīng)了太多的生死,。對于他們來說，活著遠(yuǎn)比其他事情來的重要,。

　　爺爺攙扶著奶奶,，只是一個勁地說道：“能活著就好，能活著就好,?！?p>　　夏琳依靠在墻邊，喃喃自語：“我的阿裳還怎么跳舞,？那可是她最喜歡的事情啊,。”

　　奶奶說：“那是在遇見如歌之前,?！?p>　　在霓家，奶奶似乎永遠(yuǎn)都是話少的那位,。她總是以一位老者的從容看著這個家庭的歡樂,、爭吵。她最喜歡的便是看著爺爺與霓裳閑聊,，看著像個孩子那般逗著霓裳,。

　　爺爺總說：“阿裳就是年輕時候的奶奶。她來到這個家里,，就是為了圓滿自己與奶奶錯過的年輕歲月,。”

　　這話,，落在奶奶的耳中是情話,。

　　這話，落在霓裳的耳中是爺爺在秀恩愛,?？墒悄奚严矚g爺爺?shù)倪@份深情，或許在那個時候便在心底刻畫出了自己對于未來伴侶模樣,。故而,，才會一次次淪陷在紀(jì)如歌的那雙澄澈如光的雙眸中。

　　在這個家中,，奶奶看似沉默,，實則對于家中每個人的脾性都了然于心。

　　她知爺爺?shù)暮⒆有?，也懂爺爺重情重義,。

　　她知霓霄云在情感里面的木訥，卻也知霓霄云那不知該如何出口的深情厚意,。

　　她知夏琳的埋怨嘮叨,，也懂她對大家的細(xì)心關(guān)愛,。

　　她知霓裳在舞蹈上的追求,，更懂霓裳心中渴求的愛情模樣,。

　　奶奶曾說過：“名利對于阿裳來說只是過眼云煙。她求的愛情,，世間很難尋,。”

　　夏琳不懂：“為何難尋,？”

　　“因為她求的這份純粹是一場與現(xiàn)實的拉鋸戰(zhàn),。”

　　一段感情會有最初的濃烈,，也會有平淡歲月里面守望相助,。可是再濃烈的感情,，回歸到了生活,，都會摻雜各種復(fù)雜的矛盾，爭吵隨之而來,。它不會一下子消磨掉感情的濃烈,，也會一點點往純潔的感情之中添加進(jìn)各種生活的調(diào)劑料。

　　久而久之,，這份純潔變成了五顏六色,，混亂了兩人的生活，也散亂了兩人的感情,，在一朝一夕之間,，漸漸向無話可說，向支離破碎過渡,。

　　可是紀(jì)如歌與霓裳不同,。他們從一開始便學(xué)會了如何消除生活中可能出現(xiàn)的各種問題。他們用真心對待各自的家人,，即便是偶爾在生活中抱怨,，也是抱怨自己的家人，勸說開解的那位到成了對方,。

　　在相處之間,，懂得與對方家人相處的不易，不似在自己家人面前那般隨心,。故而,，更加懂得要疼惜對方。他們盡心盡力地陪伴關(guān)愛著對方的家人,，兩個原本陌生的家庭,，一群原本陌生的人,，緊緊地連在了一起,。這是婚姻的理想,，你懂我的不易，我知你的心酸,。而家人讀懂了他們的用心,，每雙手都在用力呵護(hù)著這個家。

　　故而,，在這個家最懂霓裳的人是奶奶,。她聽著奶奶的話，伸手握住奶奶,，眼中隱隱笑意,。

　　紀(jì)如歌此時沒在病房。從醫(yī)生的辦公室出來之后,，他獨自一人到了天臺,，坐在邊沿，看著眼前那些高聳入云的樓層,，想著它們的下面該是多么牢固的地基,，才能將這一座座高樓大廈承載，才能鑄造起著成千上萬盞燈火的歡笑,。

　　他的思緒向前,，在生活如此磨練之下，似乎丟了日常慣有的那份樂觀,。思緒在模糊不清的視線之中,，將這座城搖晃，仿若看見那堅固的地基在被一點點拔起,，那一盞盞燈光搖擺洶涌,。他看見了，那是霓裳截肢之后,，無法站立,，無法行走的模樣。

　　如果可以,，他多想傾盡自己的全力,，拼命護(hù)住霓裳站姿的優(yōu)美，拼命成全霓裳舞臺上的璀璨,。哪怕是以命換命,，只要她能如常，只要她能一直站在那被霓虹燈所照耀的舞臺中央,。

　　可是,，霓裳世界被落石砸中,，硬生生地將前方的美景截斷在了她剛剛啟航的旅程上。她才剛剛等來了那一雙雙因她而驚嘆的目光,，才剛剛等來了那一次次為她響起的掌聲,。

　　對于煙酒紀(jì)如歌是不愛的，可是最近他的口袋里面卻時常兜著一盒煙,。甚至偶爾趁著回家給霓裳做飯期間,，還會小酌一杯。

　　他抽出煙,，含在嘴邊，剛剛點煙,，還未吸,，便被走來的霓裳取下，掐滅扔在了地上,。

　　“對不起,。”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說這三個字,，或許是因為在他的潛意識里面,，在責(zé)怪自己沒有照顧好霓裳，才會讓她遭此磨難,。又或許,，僅僅只是因為抽煙一事。

　　很多時候,，你不得不承認(rèn),，女子來的比男子堅韌。她在紀(jì)如歌身邊坐下：“我說過,，只要能活著,，什么苦什么痛我都能承受,?！?p>　　“可是你不能跳舞了?！?p>　　“但我卻能一直陪著你,。”

　　紀(jì)如歌看著霓裳,，她嘴角的那抹笑,，點燃了他的淚中繁花。

　　霓裳雙手搭在紀(jì)如歌的肩上,，湊近吻在了紀(jì)如歌唇上,。最終，她的吻落在紀(jì)如歌的眼角,，吻走了他的疼痛：“如歌，不要怪我自私,。我不想趕你走,，我想你陪著我。哪怕我以后只能坐輪椅,，哪怕我以后行動不便,，我也想自私的將你占有。你曾說讓你對這個世間起了貪戀,，而我又何嘗不是,？”

　　紀(jì)如歌的額頭貼著她的額頭：“我從未想過要離去?！?p>　　“所以,，余生就要拜托紀(jì)先生了?！蹦奚训难壑辛疗鹆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