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口口聲聲的說弟弟明早會醒來,哥哥卻默不作聲的背起了弟弟,。哥哥這次終于確認到弟弟有微弱的鼻息,,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你只是病了,?!比缓蟛粩嘀貜椭@句話,走出了這個連門都沒有的房屋,。
兄弟二人住的地方實在太過偏遠,,荒原之上,游蕩著壓抑著哭腔的自言自語,。
不,,并不是自言自語,只是對話之中少了另一個人的回答,,但最終還是變成了哥哥的喃喃自語,,“咱們?nèi)タ瘁t(yī)生……咱們?nèi)タ瘁t(yī)生?!币豢滩煌5哪_步穿梭于黑夜之中,,哥哥喘著粗氣背著弟弟,總算進入了城中,。
這座城市顯然還在睡夢之中,,街道上鱗次櫛比的商戶門扉緊閉——這里顯然不是三年前的那座城市。
“嘭,!”“嘭,!”“嘭!”哥哥一邊右手握拳盡力敲著門,,另一邊左手托著弟弟,,神色焦急。醫(yī)館內(nèi)似乎沒人,,唯有藥味擠過門縫迎接著哥哥,。所幸這座城市足夠大,哥哥不再停留,,向下一家醫(yī)館走去,。接連的無果,并沒有讓哥哥氣餒——早市附近還有最后一家醫(yī)館,。
沿街睡著一些早市的商販,,被褥之中鼾聲如雷。再次敲門,,哥哥心中的煎熬被瞬間傳來的聲音所打消——
“誰???”
“請先生救救我弟弟吧!”哥哥急忙連聲回答著,,眼淚毫無征兆的奪眶而出——他只是一路忍到了現(xiàn)在,。屋內(nèi)傳來亮光,門上嶄新的對聯(lián)依舊看不清寫了什么,。屋內(nèi)傳來一陣腳步聲,,門被突然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干瘦的臉龐,,燭火搖曳,。
醫(yī)生正聚精會神的檢查著弟弟,站在一旁的哥哥淚如泉涌,,雙手翻飛不斷擦拭著眼淚,,努力維持著視線。
“他是突然昏迷,?”
“是……的……”哥哥的啜泣,,使得回答并不連貫。
“氣若游絲……”醫(yī)生喃喃自語著,,眉頭緊鎖,凝視著弟弟略顯出神,,像是在腦海里努力搜尋,,隨即微微搖頭,遲疑著接二連三做起了嘗試,,然而無一例外的都沒有取得成效,。
似乎是因為離得太遠,哥哥甚至看不到弟弟胸腔上下起伏,,只看到醫(yī)生束手無策的站在原地一言不發(fā),。
似是眨眼間,哥哥癱坐在一條小巷道抱著弟弟,,雙眼空洞,,恍惚中忘記了醫(yī)生為何沒有收取診金,也忘記了是否道謝,。喃喃自語,,只剩下聲嘶力竭后的喃喃自語,“會醒過來的,,會醒過來的,。”
無能為力的哥哥,,此刻只能身在黑夜里期待著黎明,,或許那時候,,弟弟就會宛若奇跡一般再次醒來,哪怕這黑夜煎熬著自己——煎熬著這個只有九歲的“哥哥”,。
在黑夜里清醒的太久,,以至于無處安放自己的夢。
周圍的人聲逐漸嘈雜起來,,似乎是這座城市正從睡夢中醒來,,而哥哥開始搖著頭,不斷地輕輕搖頭——像是害怕黎明的到來,,害怕最后的希望也就此破滅,,但另一方面又期盼著黎明的到來,或許,,或許弟弟就會醒來,。
兩種想法不斷撕扯著哥哥,但哥哥只是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弟弟——終于,,在頭頂布滿朝霞的那一刻,,弟弟醒了過來。醒過來的弟弟瞬間臉色煞白,,號啕大哭,,泣不成聲的字不成句,不知道在說些什么,。哥哥抱著弟弟,,輕輕拍著他的后背,“有哥哥在……不怕,,不怕……”
不等弟弟詢問為何在城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位滿頭白色短發(fā)的老者,皺紋在他臉上肆意縱橫,,黝黑的皮膚是陽光的底色,,說話時能看見他稀疏的牙齒。談話間,,哥哥的警惕潰不成軍——
“你們可以叫我方老伯,,當然,我更希望你們叫我——爺爺,?!?p> 人販子?拐賣兒童的人販子,?
“爺爺,?”弟弟怯生生的忘記了哭泣,一雙清澈的眼眸望向方老伯,,滿是疑惑,,似是不理解“爺爺”二字的涵義,。
就這樣,兄弟二人來到了方家村,;就這樣,,兄弟二人終于有了——家。
“潛名敬世德,,修道志興邦,。”當方老伯得知兄弟二人并沒有姓名時,,努力回憶著,,“到你們這一輩,正好是潛字派,?!比缓罂聪虼┲乱碌男值芏耍τ恼f道——
“以后哥哥叫做方潛凡,,弟弟就叫方潛淵,。”
弟弟,,也就是方潛淵正為有了名字而雀躍不已的時候,,方潛凡一把拉著方潛淵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鄭重的磕起頭,,方潛淵不明所以的模仿著哥哥的動作,。
“男兒膝下有黃金,快起來,。”方老伯似是被兄弟二人突如其來的的跪拜嚇了一跳,,急忙扶起他們,,卻發(fā)現(xiàn)方潛凡淚流滿面,于是又將他們攬入懷中,,撫慰著方潛凡,,“你們受苦了,受苦了,?!?p> 此刻,無論多少黃金也買不到方潛凡腳下的那雙新鞋,。
后來,,兄弟二人住進側(cè)臥,寬敞的大床,、厚實的被褥,,夜里主臥傳來方老伯的鼾聲也并沒有驚擾他們甜美的夢鄉(xiāng)……
方家村很快就接納了兄弟二人,,讀書識字,春去秋來,。方潛淵滿心歡喜的在院中撿拾著梧桐葉,,數(shù)量不多,可方潛淵如獲至寶,,然后似是不知疲倦的舉著梧桐葉到處亂跑,,笑聲充斥著每個角落。
方老伯有著一畝三分地,,方潛凡似乎對于田間地頭的事情頗有興趣,,抵不住方潛凡的苦苦哀求,所以在田間小路上,,時??匆姺綕摐Y一蹦一跳的在前面帶路,方潛凡扛著一把比自己還長的鋤頭,,方老伯扛著釘耙走在最后,,爺孫三人明明都帶著草帽,卻只有方潛淵最為白皙,,偶爾傳來的夸贊聲,,使得方潛淵臉上的笑容愈發(fā)燦爛。
樹蔭下玩鬧著的方潛淵,,聽到方老伯“要喝碗水”的囑托,,飛一樣的跑回了家,再次回來,,碗中的水由于奔跑全灑在了路上,,于是又塵土飛揚的跑回家。這次來的很慢,,只見方潛淵一步一挪的拎著個水桶,,滿頭大汗。等方老伯和方潛凡來喝水時,,發(fā)現(xiàn)水桶里只有三成不到的水,,方潛淵有些委屈,“都灑在路上了,?!?p> 那天的井水似乎非常甘甜,方老伯干瘦的身軀發(fā)出哈哈大笑,,寵溺的摸著兩兄弟的腦袋,,笑聲在田間地頭盤旋。
由于收成極好,方老伯在院中的梧桐樹旁搭了個雞棚,,自那以后的清晨時常能聽見方潛凡“嘍嘍嘍”的撒秕谷喂雞,,自那以后的爺孫三人時常能吃到雞蛋,喜歡小酌一杯的方老伯總是笑盈盈的看著方潛凡給自己斟酒,。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院中的那棵梧桐樹長出的葉子十分稀疏。方潛淵自從被啄過一次,,再也不敢聽到母雞“咯咯噠”后就立刻去撿雞蛋,,不過那只母雞的下場也十分悲慘,化作了一個飽嗝——兩敗俱傷??!
還有一件悲慘的事不得不提:兩兄弟和同齡人一起下河摸魚蝦,玩的不亦樂乎,,然而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得他們亂作一團——方潛犇,,也就是后來的方大膽溺水了。所幸不知是誰叫來了大人,,所幸方大膽只是喝了滿肚子河水,。
正所謂大難不死,必有雞毛撣子,。望著失而復得的方大膽,,他老娘先是號啕大哭擁入懷中,然后哭泣轉(zhuǎn)成了怒火,,變成了高高揚起的雞毛撣子,,一旁的大人急忙勸阻,包括兄弟二人的一眾小孩嚇得面色煞白,,大氣都不敢喘,,戰(zhàn)戰(zhàn)兢兢,唯有方大膽放聲哭鬧,,躲在村老身后,。
然后被各自領(lǐng)回了家,那天方家村里到處飄著魚香,,家家喝著魚湯,以及小孩的啜泣聲,。
“跪下,!”方老伯手持木棒,怒不可遏的吼道,。
兩兄弟噤若寒蟬,,應聲跪在了壁爐前,氣氛并沒有隨著方老伯的踱步而有所緩和。似是沒見過如此嚴肅的方老伯,,又像是沒見過這樣的場面,,方潛淵“哇——”的一聲號啕大哭起來,淚水源源不斷的涌出,,“不敢了……錯了……不敢了”
聞言,,方老伯連忙撫慰著方潛淵,然后對著方潛凡說道,,“你也起來吧,。”
“我錯了,,這就是受罰,。”方潛凡低著頭,,沒有看向方老伯,,聲音很小,卻意外的堅定,。
回答似乎出乎方老伯的意料,,方老伯顯得有些不忍心,卻繼續(xù)安撫著方潛淵,,過了一會,,方潛淵總算停止了哭泣。
“都聽好了,!”方老伯語氣不再像之前那般低沉,,“這根木棍就放在這,你們倆誰都不許動它,。以后再做什么事,,都先想想木棍答不答應!”
似是察覺到方潛淵臉色又開始驚恐起來,,方老伯話鋒一轉(zhuǎn),,“好了,都起來準備吃飯吧,!”說著,,將方潛凡拎了起來,“水火無情,,知道今天有多危險嗎,?”站起身的方潛凡默默點了點頭,看來無須再苦口婆心的教導,。
不知不覺,,原來方潛凡已經(jīng)長得這么高了。
那根木棍最終被兄弟二人自認為神不知鬼不覺的添進爐灶,化作了柴火,。不過,,兩兄弟后來再也沒有做什么欠考慮的事情,方老伯也再沒想起過要用那根木棍,。
時光流逝,,唯有院中的那棵梧桐樹日漸凋零,拼盡全力也只能吐出零星的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