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落鶴閣
“父親,為什么要殺他,?”
伏玄宗正寂靜如死灰,,宗內(nèi)的門生弟子皆靜默不語,膽顫心驚到不敢抬頭看向面前高臺上坐著的伏玄宗宗主墨舟沉,,這精雕細(xì)琢的蛇紋高臺之下,,一具尸體倒在一片殷紅之中。此時,,一個清亮稚嫩的聲音劃破這片駭人的死寂,。
說話的人若換做他人,,那下場跟方才殞命的人無異;可這說話之人,,偏偏是墨舟沉的獨女墨黯年,。本來挺靈俏的一個小姑娘,生在這伏玄宗,,一天天被她冷漠的父親逼著練功,,禁錮于方寸后院中也是可惜了。
墨黯年從正堂的陰影出走出來,,看著眼前倒下沒了氣息的人,,叉著腰問墨舟沉。
墨黯年穿著一身略寬的黑衣,,裙擺松松垮垮的,,一部分垂到地上,頭發(fā)歪歪扭扭地編成辮子,,發(fā)梢還掛著汗珠,,大概是剛練完劍術(shù)。這幅模樣非但看不出她的不滿,,到顯得挺惹人發(fā)笑,。
死寂如潮水般卷席著整個廳堂,墨沉舟看了眼墨黯年,,眼中有明顯的不悅,。
“滾回后院去?!?p> 墨沉舟沒好氣地道,。
“……!”
墨黯年本還想爭辯,,但看著父親面色陰沉,,在他氣頭上火上澆油也沒什么好處,癟了癟嘴,,轉(zhuǎn)身離開,。待墨黯年的身影完全被長廊的陰暗吞沒,墨沉舟才繼續(xù)緩緩開口,。
“死者為何而死,,諸位心知肚明。再有與正派勾結(jié),,妄圖對付我伏玄宗者,,按戒約論斬?!?p> 墨沉舟掃了一眼高臺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門生弟子,,拂袖而去,。
后院。
“他就算觸犯了戒約,,也……也是有苦衷的,,為什么要殺他?!?p> 墨黯年沖著面前的墨舟沉叫道,。
“犯了禁忌就該死。伏玄宗從來沒有苦衷可言,?!?p> 墨沉舟面無表情地說到。
“父親為何如此不近人情,!”
“人情從來都是正派掛在嘴邊的字眼,,你生在邪派,就不應(yīng)心懷憐憫,?!?p> 墨沉舟還是冷冷淡淡地說道,“有本事你就離開伏玄宗,?!?p> 這樣的爭吵,已經(jīng)發(fā)生過無數(shù)次了,。墨黯年總是認(rèn)為墨沉舟冷血無情,,殺伐連連;墨沉舟總是因為墨黯年盲目的心善和憐憫而惱火,。墨黯年抱著膝蓋坐在后院中間,,靠著院中的一棵楓樹,落葉簌簌,,有一片正好落在墨黯年的眼前,,如翡翠般的葉已經(jīng)微微泛黃。墨黯年望著頭頂上的一角天空,,聚精會神地想著何時才能翻過院內(nèi)的四面高墻,。父親所授的輕功已經(jīng)學(xué)的差不多了,大概可以翻出去了吧……墨黯年托著腮,。
墨黯年還沒有佩劍,墨沉舟給她的理由是因為她太矮,,連劍都比她高,。所以至今墨黯年都沒有得到自己的佩劍,即便墨黯年都把自己佩劍的名字想好了,。
就叫……叫灼華,。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這大概是墨黯年這個年歲所能想象到的最好光景了吧,。繁花漫天,,暖陽和熙,是墨黯年從未見到過的美好,。
就在這個夏末轉(zhuǎn)秋的日子里,,墨黯年趁著夜幕,從后院的高墻翻了過去,。
我偏要去正派瞧一瞧……墨黯年心中暗道,,想著父親惱怒氣憤但是又無奈的樣子,忍不住輕笑出聲,。
夜色中的伏玄宗比白天還要死寂,,甚至更多了幾分可怖,伏玄宗宗門之外是一條深谷,,大家都叫它伏玄谷,。伏玄宗這一片地帶曾經(jīng)是亂葬崗,埋葬了太多冤魂,,久而久之煉成肉身成為邪祟,,都徘徊在伏玄谷底,每到夜半,,邪祟在谷中低吼的聲音便格外清晰,。墨黯年進(jìn)過伏玄谷旁邊之時也聽得一清二楚。遠(yuǎn)遠(yuǎn)繞過這條深谷,,便是一大片一眼望不到邊的楓林,,伏玄宗雖然令人聞風(fēng)喪膽,但這片楓林卻是遠(yuǎn)近聞名——每一到深秋,,楓葉紛紛紅透,,遠(yuǎn)望就如一片燃燒正旺的烈火。這片楓林也得名火楓林,。墨黯年已經(jīng)走到楓林的盡頭,。她頭也沒有回,幾步跨出伏玄宗最后的地界,。
已經(jīng)是臨近夜半,,萬家燈火闌珊,偶爾有幾只飛鳥撲棱著翅膀略過,。墨黯年正停下思考接下來該何去何從之時,,幾道寒光乍現(xiàn),墨黯年身旁的樹叢中一下子越出來幾個人影。即便夜色昏暗,,墨黯年看不清楚這群人的臉,,但這些人個個手持長劍,身著的衣裳模樣相同,,想必是哪個門宗的弟子,。
“二師兄,你果然沒錯,?!逼渲幸蝗寺氏乳_口。
那個被他稱為二師兄的人得意地笑了幾聲,,瞟了一眼墨黯年,,隨即惡狠狠地道:“那是。我可是等到了這丫頭路經(jīng)此處,?!?p> “幾位仙君這是何意……”墨黯年沒有佩劍,道齡也沒有面前的幾個人年長,,要是起沖突的話,,墨黯年會毫無懸念地被捅成馬蜂窩。
“你父親殺了我黃璇宗大師兄,,今兒我們便殺了你滅滅伏玄宗威風(fēng),!”幾人持著劍便向墨黯年沖來。
墨黯年不得不以輕功躲閃,,奈何對方人數(shù)眾多,,一個個修為也比她高得多,不出多久墨黯年身上便都是傷口,。滿眼都是劈面而來的白刃,,如急雨一般令人躲閃不及。驀地,,她看見那些劈頭蓋臉向她砍來的白刃被一道強橫地劍氣一齊擋開,,七零八落地掉在不遠(yuǎn)處的地上,發(fā)出一陣乒乒乓乓的響聲,。這等強橫的劍氣,,墨黯年只在墨舟沉身上感受過。
莫非是父親……,?
墨黯年轉(zhuǎn)頭看去,,但并不是墨舟沉,而是一個身著白衣的男子,,五十來歲的樣子,,正一手執(zhí)劍,,一手提著一盞燈籠站在不遠(yuǎn)處。借著燈籠的光,,墨黯年得以看清他的容貌:長發(fā)一絲不茍地束起,發(fā)冠上還有鶴紋,,沒有一縷發(fā)絲擋在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劍眉微斂,星目爍爍,,但似乎有些不悅,。
“晚輩見過擇……擇柳君……”方才幾個來勢洶洶的人現(xiàn)在頓時手腳大亂。
“黃璇宗的弟子,?也不知道讓你們的師尊省點心,,整天在外惹是生非成何體統(tǒng)?,!”那男子對那幾個人一頓怒斥,。
“晚,晚輩知錯……”黃璇宗的弟子們慌張地低著頭,。
“知錯就趕緊回去,!明日我會將此事告知你們師尊?!蹦凶拥穆曇糁腥杂信瓪?。
黃璇宗的弟子們垂頭喪氣地離開后,墨黯年才驚覺自己還站立在原地,,被劍砍傷的一道道傷口正在流著血,,而那名男子也還未離開,正在不遠(yuǎn)處注視著她,。
“墨黯年,?”那名男子走向墨黯年。
墨黯年看向他,,沒有作答,,只是更警惕地往后退一步。若是眼前的人也要她的命,,那她也沒有還手的余地了,。
“我不殺你,先跟我回宗吧,?!蹦悄凶油O履_步,向墨黯年伸出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
墨黯年按著流血的傷口,,一陣陣疼痛從每道傷口卷席全身,,她還從來沒有受過這樣嚴(yán)重的傷。還未來得及作答,,便兩眼一黑,,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那男子只得抱起墨黯年,,再次抽出方才入鞘的劍,。
“靜遠(yuǎn),走,?!?p> 男人抱著墨黯年,躍上佩劍靜遠(yuǎn),,御劍遠(yuǎn)去,。
次日。
墨黯年睜開眼,,本以為自己被伏玄宗的人帶回去,,但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個從未來過的地方。
她正躺在一張床上,,床邊的窗欞上還雕刻著鶴紋,。這鶴紋……好像在哪里見過?墨黯年仔仔細(xì)細(xì)地想了想,,總算是想起來,,昨天救下自己的那個男子的發(fā)冠與袖口也有這樣的紋案。陽光透過敞開的窗戶在木制的地板上形成一個耀眼的光斑,。房間里不僅有一股木頭的暗香,,還夾雜著一股草藥的味道。她正想坐起來,,發(fā)覺傷口已經(jīng)被人上過藥,,包扎的嚴(yán)嚴(yán)實實,不知是何等草藥,,昨夜剛受的傷,,今天一早已經(jīng)不怎么疼了。
“你醒啦,?!?p> 一個女孩掀起房間門口掛著的布簾,走到墨黯年面前,。女孩的頭發(fā)顏色略淺,,端端正正地束著,雙瞳的顏色也是淡棕色,,在陽光之下煞是好看,。她也同昨天的那男子一樣,,身著白衣?!拔沂怯徜兴?,傾鶴宗五弟子?!迸\笑著看著墨黯年道,。大概是在伏玄宗時,幾乎每時每刻都被墨舟沉關(guān)在后院練功,,見到的往往都是墨舟沉的一張冷臉。從來沒有人對墨黯年這樣笑著說話,。
墨黯年有些不知所措,,“這是……傾鶴宗?”
“正是,?!庇徜兴鸬健?p> 傾鶴宗,,仙界正派第一宗門,。坐落于傾鶴山的山頂,極富盛名,,被凡界的人們稱道了幾百年,。無論是修道還是誅邪,傾鶴宗都是遙遙領(lǐng)先與其它的正派宗門,。墨黯年即便是被禁錮與方寸后院,,也對傾鶴宗有所耳聞。
俞湫水把一碗剛剛煮好的粥遞給墨黯年,,“先把粥喝了,,待會還要待你去見我?guī)熥稹,!闭f著,,還用手輕輕理了理墨黯年有些凌亂的頭發(fā)。
好生溫柔的仙君……墨黯年低頭舀著粥,,心中暗想,。那些墨舟沉告訴她的什么警惕戒備,早就被拋到了九霄云外,。
喝完粥,,俞湫水又檢查了墨黯年的傷,見恢復(fù)尚佳,,便領(lǐng)著墨黯年去找自己的師尊,。
出了剛才呆著的屋子,,墨黯年看到屋門上掛著一個木牌,上面寫著“竹舍”兩個大字,。這傾鶴山巔是靈氣充沛之地,,花草樹木都格外繁茂,出了竹舍,,隨處可見花草叢以及松柏,,空氣中有一種草木清香。俞湫水帶著墨黯年來到一座樓閣前,,只見這座樓閣掛著的木牌上寫著“落鶴閣”,。
“我?guī)熥鹚諊?yán)名阭,就在閣中,,快進(jìn)去吧,。”俞湫水對墨黯年道,。
墨黯年走到門前,,回頭看了一眼俞湫水。
“沒事的,,我就在這等你,。”俞湫水朝墨黯年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