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團滅
許顯純將毛澄的左右為難看在眼里,又聽得老遠處荊養(yǎng)喬依稀的慘叫聲,,心里樂開了花,,他怎么可能錯過這個落井下石的絕佳機會。
聲色俱厲道:“娘娘,,錢謙益今日作為已經(jīng)明了,,這些人結(jié)黨營私,串聯(lián)在一起肆意污蔑先皇,!請娘娘下旨,,徹查禮部尚書毛澄和禮部侍郎錢謙益!”
結(jié)黨營私肯定是有的,,這朝堂派系眾多,,誰還沒結(jié)黨營私了?這都是小事,,可是串聯(lián)在一起逼迫太后,,還出了荊養(yǎng)喬這個嘴上沒把門的,就有些難辦了,。
眼見帽子要扣在自己頭上,,毛澄畢竟是老臣,為人穩(wěn)健,,但錢謙益先急了,,開脫道:“你不要血口噴人,!不過是小聚一番,,小酌幾杯,吟幾句詩抒懷而已,!”
完了,!毛澄心里不住搖頭,錢謙益平日里喜歡與人清談爭論,,但他怎么都沒想到,,這姓錢的居然把實話說了,。
見毛澄臉色灰白一片,許顯純和江彬一臉幸災(zāi)樂禍,,錢謙益心里咯噔一聲,,腦子瞬間一片空白。
可江玉燕的聲音已經(jīng)響起:“錢謙益,!毛澄,!先帝駕崩不及半旬,爾等就私下宴飲,!還在朝堂上污蔑先帝,!爾等心里可還有‘君父’二字?,!”
兩眼發(fā)直的錢侍郎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怎樣幼稚的錯誤!皇帝駕崩要守喪,,這是大明朝三歲稚兒都知道的道理?。?p> 在他們這些清流心里,,朱厚照是個徹頭徹尾的昏君,、桀紂,是不配他們這些賢良之臣守喪的,??蛇@一切的前提是,新皇徹底否定先皇,,朝廷上下一致認為其德不配位,,守喪一事應(yīng)付一下即可。
但就算如此,,他們這些大臣明面上還是要做樣子,,畢竟天子駕崩,天下縞素,。
如今,,新皇尚在襁褓,太后垂簾聽政,,指望一個妻子去全盤否定自己的丈夫,,在這個“夫為妻綱”的社會,無異于癡人說夢,。
所以,,在內(nèi)閣只有三人,嚴重缺位的情況下了,,錢謙益聯(lián)合毛澄和一眾大小官員,,意圖給朱厚照扣幾個帽子,,認為年輕而無經(jīng)驗的太后必會為形勢所逼,從而低頭,,這樣的名聲,,足以將他們抬入內(nèi)閣。
一切都算的好好的,,可惜在荊養(yǎng)喬那兒出了差錯,。毛澄領(lǐng)著錢謙益等官員,跪在朝堂上,,心中默默哀嘆,,他知道辯駁已經(jīng)無用,只能低頭道:“求娘娘恕罪,?!?p> 朝堂上其他沒參與的文官面色十分詭異,怎么這轉(zhuǎn)折竟是如此之多,,誒,,可憐毛尚書,一把年紀,,滿頭華發(fā)還要給一個小女子認錯,。
一開始氣勢洶洶的右都御史俞諫更是恨不得縮在最里面,好叫其他人都看不著他,。心里將錢謙益全家問候了個遍,,他本來以為姓錢的是個直臣來著,所奏建言也十分和他心意,,這才幫腔的,。
沒想到,這里面這么多彎彎繞繞,,好在他為官多年,,素來機警,不然可就真著了道了,。
江玉燕面若寒冰,,紅唇輕啟:“守喪期間,聚眾宴飲,,私下串聯(lián),,哀家看你們的圣賢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她看向閣臣中年紀最大的楊一清,,道:“楊卿家德高望重,,您說,,這幾個目無君父之輩該怎么處置,?!?p> 楊一清個子不高,留著最常見的山羊胡子,,精神雋爍,,見慣了官場斗爭的他,很明白這些人要做什么,,他和朱厚照亦師亦友,,并未如其他文官一般,憑著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來判斷皇帝的德行,。
他略為沉吟后道:“國朝以孝治天下,民間的老百姓都能為先皇駕崩著素衣,,吃素食,;可毛澄為禮部尚書,錢謙益為禮部侍郎,,一個統(tǒng)管禮部,,另一個亦是禮部梁柱,卻做出國喪期間聚飲之事,,要是輕易揭過,,天下人會怎么說?是‘禮部無禮’,,還是說我們官官相護,,已經(jīng)忘了圣人的教義了?!?p> 楊一清略為側(cè)了身子,,看著這些默不作聲的官員,心中頗感無奈,,他其實早已經(jīng)厭煩了為官的勾心斗角,,早早致仕歸鄉(xiāng),沒想到先皇年紀輕輕就去了,,還給他下了旨意,,著他做輔政大臣。
楊一清雖是科舉出身,,卻和普通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人不同,,他粗通武藝,從政之后又大多負責(zé)軍務(wù),,看問題和處理問題的思路,,和普通的文官是不大一樣的。這也是朱厚照格外青眼的原因,。
一個有資源有靠山有人脈的官員,,出現(xiàn)問題,,第一個反應(yīng)是將自己摘出去,然后看問題是否棘手,,若是牽連太廣,,就將提出問題的人解決,然后將問題遮掩過去,。以保全自己的官位,,和犯事兒的人及其背后集團的利益。
楊一清沒這么麻煩,,他的思路就是,,解決出現(xiàn)問題的人,就是最妥善的處理,。他故意將后果說的極為嚴重,,就是想要將這幾個惹事兒的政敵徹底打落在地。
這就是為什么毛澄和錢謙益能糾結(jié)一大批官員的原因,。
三個閣老,,毛紀是北方人,從地緣上就和他們不對付,,且在楊廷和倒臺后表現(xiàn)極差,,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楊一清雖然官聲不錯,,甚至在鏟除劉瑾前后出過大力,,可他從根兒上就不會團結(jié)朋友;
而王瓊則是和鷹犬走的太近,,還是一個激進異常的鷹派,,清流集團對其十分排斥。
整個內(nèi)閣,,沒有一個是南方派系能夠依靠的,,也不怪得他們著急。
“所以老臣主張,,嚴懲這些人,,國喪期間飲酒作樂,實與未開化的禽獸無異,!理應(yīng)先罷官去職,,交于三法司審問其同黨,主張,,依據(jù)供詞,,再行定罪!”楊一清不顧及因眾多目光加身而炙熱的后背,言語十分堅定,。
毛紀也拱手道:“娘娘,,楊公所言甚是,此事確該嚴懲,。”
身材高大的國字臉王瓊跟著道:“臣附議,,且應(yīng)該著錦衣衛(wèi)嚴查此等現(xiàn)象,,整治朝堂和民間的不正之風(fēng)!”
江玉燕點點頭,,終于見識到朱厚照口中的楊師的風(fēng)采,。她美目看向朝堂中跪了一片的大臣,冷聲道:“就依楊卿家和王卿家所言,。扒了這些人的官服,,送入刑部大牢,著三法司并錦衣衛(wèi)會審,,哀家要知道他們都在盤算些什么,?”
得了令的大漢將軍迅速將毛澄、錢謙益,,給事中陸粲,、王準(zhǔn)、解學(xué)龍,、薛文周,,太常少卿阮大鋮等十?dāng)?shù)人拖了下去。
滿朝文武心中自然波瀾四起,,可如今也沒人愿意再出來觸霉頭了,。
事了,江玉燕冷哼一聲,,道:“退朝,,”便起身甩了袖子走了。
見江玉燕離開,,不少人搖頭嘆氣,,還有人交頭接耳細聲竊語,
大體內(nèi)容是:“太后如此嚴厲,,日后可不好過呀,。”
“是呀是呀,,錢公進了三法司,,我們要不要想想辦法。”
“算了吧,,錦衣衛(wèi)一同會審呢,,不好插手,在觀望些日子,?!?p> “沒想到當(dāng)今太后是個粗鄙武夫......”
荊養(yǎng)喬到底是沒被打死,可惜人下來后,,不住吐血,,應(yīng)該沒幾天了。
剛離奉天門,,江玉燕忽的住腳,,對著楊金水道:“你去,請江彬和許顯純到慈寧宮,,哀家有事要交代他們,。”
楊金水低頭應(yīng)道:“奴婢這就去請,?!?p> 朱載垊繼位新皇,本應(yīng)居住在乾清宮,,可他還是個嬰兒,,江玉燕也不放心他離得太遠,便留他在慈寧宮,,由奶媽看顧,。
江彬和許顯純來的很快,換了一身日常穿的便服的江玉燕,,隨手指了下首的座位,,道:“都先做著吧?!?p> 又取了一個色彩鮮艷的撥浪鼓,,逗弄著躺在嬰兒床里的朱載垊。
好一會兒,,才扭頭看著江彬,,笑盈盈夸贊道:“方才御門聽政時,江卿之機敏言辭,,真讓哀家意外,。”
江彬心想,,若非你江玉燕麾下無人,,哪兒輪得著我出頭和一些專門耍嘴皮的人爭執(zhí),,我要不自救,還會有好下場嗎,?
嘴上卻道:“娘娘過譽了,,為娘娘排憂解難,是臣下的本分,?!?p> 許顯純看著這一幕心里警鈴大作,可卻毫無辦法,,江彬并非草包,,若是一心為太后做事,比他這個同知的作用必然比不上江彬這個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
江玉燕很滿意江彬的態(tài)度,,笑容放松許多,,道:“哀家也不繞彎子了,,叫你們兩個過來,是有幾件事交代,?!?p> 二人齊齊拱手:“請娘娘吩咐?!?p> 江玉燕微微點頭,,表情逐漸嚴肅:“這第一件事,是王瓊方才所講巡查民間一事,,哼,,其實民間倒在其次,普通老百姓兩三天都不見得能吃頓肉,,哀家要你們嚴查官員和士子國喪期間作風(fēng)問題,,凡是飲酒作樂、穿紅戴綠,、狎妓出游,、婚嫁納彩的,先送到順天府杖二十,,統(tǒng)統(tǒng)記上,,然后將名單送至吏部,酌情降級罷免,?!?p> “臣等明白?!边@是好事兒,,有抓人的活兒,,就有功勞,有賞賜,。兩個人已經(jīng)盤算好,,回去就查京里的幾家高檔娼館,再晚些,,全城都曉得今日辦了幾個不守國喪的官員,,人要真回去憋著,就不好抓了,。
“第二件事,,”江玉燕有些無奈,朱厚照給她留了好多爛攤子,。今天雖然處理了一批官員,,可要是不管這些人和事兒,以后還會有人喋喋不休,。
“今日,,御門聽政時你們都在,錢謙益建言拆除豹房,,這個哀家不會同意,。可有些事兒,,有些人必須得處理,。”江玉燕看著江彬,。
江彬瞬間就明白了,,江玉燕言下之意,恍然道:“娘娘所言,,可是那皇莊皇店,,四方進獻之美人,滯留在京的番邦人,、天方教人和僧人,。”
江玉燕有些尷尬,,朱厚照屬豬,,自覺不該吃豬肉,又信了天方教,,還在京郊建了清真寺,,豹房內(nèi)也專門留了禮拜的地方。
甚至還想徹底蘭化大明,,下令全國禁止養(yǎng)豬,、殺豬,、賣豬、吃豬肉,,違者發(fā)配邊疆充軍,,這個旨意江玉燕記得比較清楚,實在是內(nèi)容過于魔幻,,朱厚照下這個旨意倒不是因為他多虔誠,,主要是他自己姓朱,又屬豬,,二字音同,,按制確實該避諱。
朱厚照甚至給百姓普及吃豬不健康,,易發(fā)胖易生瘡的觀點,,導(dǎo)致民間震動,百姓反而抓緊時間將自家養(yǎng)的豬都殺了賤賣,。
其實江玉燕到覺得,,健不健康無所謂,好吃不就得了,、幾個月后,,在大臣的勸諫下,,這個詔令才被撤回,。
畢竟已經(jīng)有牛禁,再禁豬,,老百姓吃口肉就真的難了,。
江玉燕打跟了朱厚照,還真沒吃過豬肉了,,不過也不是不能忍受,,畢竟御膳房的廚子做什么都好吃。
將撥浪鼓放到一旁,,江玉燕道:“這皇莊皇店到不必動,,不然拿什么充盈內(nèi)帑?說什么與民爭利,,哼,,一個個家中田產(chǎn)少說也有千畝吧,這都少的,,哀家不信他們家里沒經(jīng)商的,,你們將他們的家資,和收入來源給哀家查清楚,,呈上來,。誰要再說取消皇店的鬼話,,就先把他家的店鋪給充了!”
江彬眉頭一皺,,覺得這種做法過于粗暴,,而且,官員家產(chǎn),,是官場大忌,,特別是收入來源,明朝的薪俸并不高,,若是正??啃劫撼燥垼菦]有辦法撐得起一個官員的體面的,。
江玉燕知道他們在想什么,,道:“清查官員,本就是你們的份內(nèi)之事,,這點小事兒都做不好,,養(yǎng)著你們做什么?這滿京的官員身價加起來怎么也得超過五千萬兩,,哀家給你們?nèi)齻€月,,實際的數(shù)據(jù)只能比這個高。不然你們兩個就不用待在這個位置了,?!?p> 江許二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難色,,卻又無可奈何,,只得應(yīng)下,齊聲道:“謹遵娘娘吩咐,?!?p> “嗯!至于那些美人,,畢竟是先皇名份上的女人,,又多數(shù)被寵幸過,冒然放出的話,,哀家怎么給先皇交代,,
若聽文官之言遣送回鄉(xiāng),哼,,這些人幾個出身清白的,,回去了能有命活嗎?就算活下來,,又有幾個正眼兒看她們的,!”江玉燕嗤笑,。
“娘娘說的是,那些人太想當(dāng)然了,?!痹S顯純忙給江玉燕做捧哏。
“本來,,這些未孕有皇嗣的女人按制應(yīng)該殉葬,,可哀家想著,畢竟是條命,,皇兒還小,,得多多積德,保他平安長大,?!?p> “娘娘心慈,臣等慚愧,?!痹S顯純又接了句。
“除了有位分的德妃吳氏,、賢妃沈氏,,妃王氏外,其他人送去顯應(yīng)寺代發(fā)修行吧,?!憋@應(yīng)寺是SJS的一座尼姑庵,天順年間,,被英宗賜名——順天保明寺,。
“這事兒你們招呼一聲谷公公,,你們錦衣衛(wèi)只負責(zé)在外護衛(wèi),,貼身的人手還是讓內(nèi)侍來吧?!苯裱喟才藕眠@個事兒,,心里也有一點輕松,面帶笑意看著兩人,。
“娘娘放心,,我等必將事情辦得妥帖!”
素慧容端來一杯雨前龍井,,放在江玉燕身側(cè),,江玉燕示意給江許二人也到兩杯。
“最后一件,,關(guān)于那些天方教人和吐蕃僧人的安排,?!苯裱喽酥毓┑挠裆埲啻刹璞K,瓊鼻微動,,細嗅茶香后,,以茶蓋輕撇茶葉,方才抿了一口茶水,。
金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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