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解執(zhí),,是個生意人,,經(jīng)營著一家名叫“容易”的小店,做的是買賣執(zhí)念的小本生意,,而我的客人們大部分都是妖怪,。極偶爾會來些人類,但他們執(zhí)念太多,,而且執(zhí)念都不夠純粹,,選執(zhí)的時候總需要耗費我太多的精力,所以我不太樂意和他們做生意,。
反觀妖怪,,他們一生的執(zhí)念大多都只有一兩個,或成仙,,或成人,。雖然買賣多了會乏味,但畢竟簡單,。所以也就無所謂了,。
哦對了,說了這么多,,還有一個事兒,,我從有記憶開始就在“容易”里,前任掌柜的只告訴了我名字,,至于其他的我一概不知,,包括我到底是人是妖這件事兒。
后來掌柜的走了,,我就接手了“容易”的買賣,,拿到了屬于我的賬本。一萬零八筆買賣,,做完了我就能從“容易”里出去,。我還有一名幫手,也是接班人,,我依舊只知道她的名字——顧念,。
今日惠風(fēng)和暢,天朗氣清,。我坐在“容易”院里的木槿花樹下,,搖著搖椅閉著眼偷著閑。
風(fēng)一吹,,一朵木槿花掉落在了我懷中,,門口的清歡鈴就那么適時的響了起來。顧念好聽的聲兒緊隨其后:
“解憂?”
有一男聲答:
“解執(zhí),?!?p> 顧念又問:
“是買是賣?”
“是賣非買,?!?p> 今日剛巧,是我的第一千個買賣,,不過讓人頭大的是,,來人是個人類。
我拿起懷中木槿花,,從搖椅上起身向外走向前廳的柜臺,。顧念手捧著一只琉璃瓶,里面裝的是客人身上取下來的貨品,。她將它置在柜臺上,,等著我驗收。
我一見那瓶子里半濁的霧氣,,扶額嘆了口氣,。將手中的木槿花插進(jìn)瓶子。就見木槿花的花瓣瞬間被那瓶中的“執(zhí)念”侵蝕枯萎,??蓱c幸的是,那花只枯了外圍幾片,,侵蝕便停了,。而后花中開始泛光,光里顯現(xiàn)了那執(zhí)念真正的樣子,。
來人名叫錢闋,,是桑離城里有名的樂師,一手琴技冠絕桑離城,,一時風(fēng)光無限,。也就是在那時,他遇見了桑離城城主的小女兒并與之海誓山盟私定終身,。
原以為又是俗世里的愛恨糾葛,,可這些卻如走馬觀花轉(zhuǎn)瞬即逝。而意想不到的至純的執(zhí)念卻落在了那一架殘破的舊琴之上,。
我看完錢闋的執(zhí)念,,思索了一會兒才讓顧念喊了錢闋進(jìn)來。
見著錢闋時,,我委實下了一跳,?;ò椎拈L發(fā)也不挽髻,就那么凌亂的披散著,;胡渣滿臉,,那雙眼也灰暗無光。這和我在執(zhí)念之花里看到的他完全不同,。遑論意氣風(fēng)發(fā)瀟灑倜儻了,現(xiàn)在的他甚至連生機(jī)都所剩無幾,。
“顧念,,給錢公子上杯茶?!?p> 我左手衣袖一擺變出了張茶桌,。這并不是什么法術(shù),而是自繼承了這買賣開始,,‘容易’里的一切皆由我自由支配,。
“錢公子,坐,!我們來談?wù)勥@筆買賣,。”
錢闋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的問:
“有什么問題,?不愿收么,?”
“也不是,只是覺著你賴它生存,,拿走了它你也許就活不成了,。我是生意人,但不害命,。所以須得向你問清楚是否真的需要賣了它,。”
錢闋不語,,我也很尷尬,。但正巧顧念上了茶來,錢闋接了茶,,終是開了口:
“認(rèn)識我妻子前,,那架琴是我視若生命般寶貴的東西。我幼時在古董店里遇見了它,,不知為何我居然能聽到它和我說話,。”
“萬物有靈,,有緣者皆能得見,。那該是古琴的器靈,。”我接話道,。
“也許吧,,它就這樣成了我的朋友,教會了我琴藝樂理,,往后的很多年里我與它相依相伴,,成了知己益友,同時它也成就了我,,讓我成為了桑離城里最好的琴師,。也因為這樣,我才得以遇見我摯愛的妻子,?!?p> 我聽著他的敘述,喝了口茶道:
“我看到了,,你與你的夫人很相愛,,你們的感情也從未遇見什么困難…”
沒等我說完,錢闋就發(fā)出了一聲冷笑:
“呵呵,,那時我也以為我是如此幸福,,遇見了摯愛的妻子,后來城主也沒有嫌棄我,,所有人都對我很好,。只是,自我跟妻子成親的那日,,我便再也聽不到古琴跟我說話,,我與它交談也不行?!?p> 我安靜的聽他說著,,感受到了身后柜臺上的執(zhí)念之花光芒一下就盛了。
“于是我嘗試撥動它的琴弦,,彈奏它,。可后來連琴弦都斷了,!”
“為什么,!這是為什么?”
錢闋很激動,,一雙灰暗的眼盯著我,,眼神里我能讀出他的不解和怨恨??晌覠o法回答他,,于是只答:
“確定要賣么,?”
他的嘴角突然浮現(xiàn)出了凄涼的笑。
“那日那位古董商人也如是問我,?!?p> 他沒懂我的意思,只是在說著自己的故事,。
“我心里生了怨,,我把它賣了,讓它回了古董店,??赡菚r的我只是因為心里堵著一口氣!失去它的日子,,我日日消沉,也不再彈琴了,。妻子見我如此,,就勸我將那琴買回來;”
我在執(zhí)念之花里見過那一幕,,錢闋是去了古董店,,可也就是那日,他親眼見著古琴被一位綠衣男子買走,,而那位綠衣男子則當(dāng)著他的面毀掉了那架古琴,。
我不知那日其中糾葛,可我知道那綠衣男是只妖怪,。他的腰間帶著一只生動的玉蟬,。
錢闋告訴我,毀了琴的那人叫荀了,,他也能聽到古琴說話,,而毀琴一事就是古琴拜托他做的。
「知己無己,,知音絕音,。就此去了也好,也好,?!?p> 錢闋口中不斷的呢喃著這句話,這是當(dāng)初荀了告訴他的,,古琴留給他的最后的話,。
我于是說:
“我愿意收了你的執(zhí)念,你開個價吧,。除了人命時間還有執(zhí)念相關(guān)之物,,世間萬物任君選擇,。”
我讓顧念將執(zhí)念之花擺上桌來,,錢闋見了嘴角微微揚起,,眷戀的看著那花笑著道:
“我聽人說,買賣成了之后,,執(zhí)念會化做相關(guān)之物入庫,,對么?”
“不假,?!?p> “我沒有別的要求,我只想看著它入庫,!”
我深深嘆息,,伸手拍了桌面,我與錢闋便置身在純白色無邊之境中,,這里面便是容易的庫房了,。
顧念跟在我身后,手中捧著錢闋的執(zhí)念之花,。我輕喚一聲,,顧念瞬間就來到我的面前,遞上了執(zhí)念之花,。
我手捏法訣念動咒語,,執(zhí)念之花褪去了所有光華,緩緩的變做了一根琴弦,。而顧念手中也多了只刻滿字符的棕色木盒,,琴弦有意識般就要往木盒里飛。我喝了一聲:
“定,!”
琴弦應(yīng)聲停在空中,,落入錢闋眼中。只見錢闋死灰般的眼在看到琴弦的一瞬間立刻有了光華,,像極了他意氣風(fēng)發(fā)時的模樣,。
我由著他看了一會兒,而后曲指一彈琴弦飛入了木盒,,顧念很有默契的一把蓋上了盒蓋,。
看著眼中禽著淚的錢闋我不帶任何情感的做了買賣最后的步驟。
“銀貨兩訖,,客官慢走,!”
說完雙手一拍,錢闋就此消失在我眼前,。我又回到了木槿花樹下的搖椅上,,發(fā)起了呆,。
顧念后來走來我身邊開口問我:
“那位客人,會死么,?”
我懶懶的答她:
“知己無己,,知音絕音。就此去了是他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