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姽婳女尸
《神女賦》中言:既姽婳于幽靜兮,又婆娑乎人間。
白頭山天池,,乃人間仙境,,碧水藍天,,清雅秀麗,,被十六座山峰圍繞,,如天之驕女,,讓人望而卻步;又如未經(jīng)雕琢之美玉,,鑲嵌于這混沌天地之間,。
天池附近有一村落,名曰“梨花村”,。
圣潔的天池腳下,,便是一方沼澤,荒草叢生,,布滿了荊棘,。而那污穢的沼澤之下,則是一具腐爛惡臭的女尸,。
美好之所以會被世人稱之為美好,,大抵是因為有了骯臟、污穢的襯托,,便會顯得格外純潔,,而天池更是被這方腐爛骯臟的沼澤凸顯的極為圣潔。
沼澤地里女尸的來歷,,無人知曉,,只是周遭的村民都對那一塊惡臭的沼澤心存忌憚。就連途經(jīng)的飛禽走獸也紛紛繞道而行,,自然這片沼澤也是大家眼里的“禁地”,。
偶有一日傍晚時分,有一年輕道人路過梨花村,,入一農(nóng)戶家,。他喝過茶水,正欲趕路,,原本晴朗的天氣竟忽而惡劣,,于是村里人紛紛勸其留宿。
“道長,,要變天了,,何不留宿一晚,明日再趕路也不遲啊......”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婦人,,拄著拐棍顫顫巍巍的勸誡道,。
“修行之人,早已不被外界所擾,即便是天要下雨,,亦不敢耽誤行程,,老人家,謝謝您的茶水,,小道告辭了,。”道士起身拱手,,謙和有禮的淺笑著回應道,。
“道長,天色將晚,,何不留宿一晚,,明日再動身......”一個中年大漢緊張的說道。
“小道身無分文,,況且又習得防身之術,,大叔不必擔心?!钡朗吭俅伟輨e,,便向門外走去。
“這...哎呀,!道長等等,!”大漢為難的解釋道,“是這樣的,,道長有所不知,,這梨花村雖是天池腳下,卻也不是看起來那么祥和平靜,,而道長如今要去往的方向...正是這不平靜之地啊......”
“哦,?大叔何出此言?難道...這梨花村有什么妖魔作祟,?”道士聞言,,停下腳步,輕蹙眉頭,,轉身問道,。
“哎呀...道長,小人原是不敢提及此事,,見道長執(zhí)意要去,,才不得不說出實情。再往南走不出五十里,,就是這梨花村的禁地...這禁地...”大漢猶豫了一下,,急的鼻尖冒汗,,想了想又跺起腳咬咬牙繼續(xù)說道“這禁地是一方沼澤..沼澤里...乃是一具...乃是一具村里人人懼怕的女尸啊,!”
道士聽完,,微微怔住,“女尸,?無人打撈嗎,?”
“這女尸常年懸浮于泥潭之上...村里人...都不敢過去,更沒人知道她的來歷,,又無人替她收尸,。最可怕的是...最可怕的是...據(jù)村里老輩人說...那里最初只是一個溺了的死嬰,,村里人認為不詳,,便無人打撈。十幾年過去了,,許多人也就漸漸淡忘了,。”大漢停了停,,看看窗外,,又神秘的說道:“可前些日子...頭些年外出的人回來了,路過那里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尸體竟已經(jīng)出落成少女的樣子,,還...還不腐不敗,!你說...這不是太可怕了...”說完,,滿臉汗水的大漢趕緊拿起桌上的茶一飲而盡,又抬手捂著心臟深呼吸,,想必這女尸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回憶,。
“無妨,小道乃是修行之人,,理應去探個究竟,,如此說來,這女尸的確給村民徒增了不少恐慌,,如若只是一具普通的尸體,,待小道前去超度一番,將其入土為安,,便可了村民一塊心病,。”道士見大漢如此驚慌,,暗暗猜測也許只是荒尸,,恰巧與十幾年前的死嬰拋在一處罷了。
大漢見道士不為所動,便急了,,忙說道:“道長,,何不避一避雨,待明日雨停,,清早再趕路也不遲?。 ?p> “心存大道,,又何懼生死呢,。”道士的臉上沒有絲毫畏懼,,反而態(tài)度十分堅決,,聲音低沉且認真地說道。
村民們見道士如此決心,,便不好再勸阻,,皆目送他離開。
道士沿著小路快步疾行,,果然不出半刻,,天雷滾滾,忽降瓢潑大雨,,豆大的雨滴打在他素白的道袍上,,地上的泥土混著雨水彈在那雙青白色的布鞋上,顯得他整個人更似神人一般,,仿佛置身于水墨之中,。
惡劣的天氣并沒有擾亂他分毫,道士的目光清澈如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看起來也沒有避雨的打算,,反而加快了趕路的腳步。
五十里的路途,,當?shù)朗口s到村民口中的“禁地”時,,已是深夜。
眼前確是一方荒草叢生,,詭異非常的沼澤,,只剛一臨近,便惡臭撲鼻,。
道士慢慢走近沼澤,,果然見一身著破爛紅衣的女尸浮在沼澤之上,腥臭非常,。
他定睛細看,,那女尸已看不清眉目,,一頭濃密似海藻一般的長發(fā)散亂的鋪散在沼澤之上,青面色青灰,,整個人滿是淤泥,,衣不蔽體,形象極為駭人,。
只聽得忽而一聲悶雷,,那雨下的更大了,道士單薄的長衫早已濕透,,閃電交加,,他清澈的瞳孔里倒映出那具被村民嫌棄、懼怕的女尸,。
沼澤中的積水蔓延開來,,越發(fā)腐臭難忍。
道士伸手將食指和中指并攏撫與女尸額間,,口中念念有詞,,他那未經(jīng)世事的純凈眼眸里充滿了憐憫,。
良久,,他緩過神來,緊皺眉頭,,打坐在地,,專心為女尸超度亡魂。
雷聲越來越密,,如柱的雨打在女尸的臉上,,身上。腐臭的淤泥在雨水的沖刷下,,開始滑落,。
道士念罷,起身靠近沼澤,,扯起自己的衣袖小心翼翼的擦拭起女尸的臉,。
在那閃電的光照下,竟可以清晰地看出女尸的神態(tài)愈發(fā)柔和,,臉皮膚的顏色也由青轉白,,而就連容貌也漸漸浮現(xiàn)出來,整個尸體仿佛得到了一次從內到外的凈化......
此女肌膚勝雪,,兩彎細眉若扶柳,,長長的睫毛濃密而卷翹,瓊鼻嬌俏,,桃紅色的朱唇微微輕啟,,嘴角隱隱上揚,。而那破爛的紅裙,在此刻也更加顯得她身形裊娜纖巧,,姑射神人,。
所謂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想來傾國傾城大概就是如此了,。
道士看著逐漸鮮活的女尸,,瞬間失了神,定睛看了良久,。然而不知何故,,他的眼中竟?jié)u漸溢滿了淚水,仿佛遇到了前世的故人,。
道士不忍再看,,只覺心中愈感悲痛,眼中的淚卻遲遲不肯滑落出來,,又自言自語道:“人生一世,,不過一具冰冷之軀殼,一顆熾熱之初心,,一生無為之旅程,,小道途徑此處,有緣送姑娘一程,,姑娘此番轉世,,想必已歷盡苦難,世間種種恩怨在你眼中定有見解,,亦不枉此行了,。姑娘且安心上路,莫要再牽掛塵世了,?!?p> 道士說完,便鄭重的抱起女尸,,走入林中深處,。
他仔細的挑了一棵開滿梨花的樹,輕輕放下女尸,,“姑娘在此等候,,待小道挖出一處墓穴,方可將姑娘入土為安,?!钡朗可裆氐恼f道,。
說罷,道士竟徒手挖了起來,,半個時辰后,,那墓穴終于挖好了,而他修長白皙的手指卻早已沾滿泥土與鮮血,,道袍上被污泥染成的水墨色也添了幾點殷紅,,雨中的道士與女尸顯得分外凄涼。
那道士似乎太過專心,,并未發(fā)覺手指的傷口還在流血,,只是默默的將女尸小心翼翼放入剛挖好的墓穴中,準備開始安葬,。
殷紅的血順著他的指尖沾到女尸的額頭,,水滴狀的血在她原本如玉一般的臉上顯得十分凄美,她眉間若蹙,,隨后一絲微弱的螢火從那額間的血滴里散了出來,。
道士還未察覺到什么,仍繼續(xù)專心的埋葬她的身體,,螢火越來越多,,雨漸漸的停了,那被螢火圍繞的女尸竟輕咳了一聲......
“咳咳...怎么回事...咳...”墓穴中的一個清冷的聲音傳出來,。
“姑娘莫急,,小道馬上就將姑娘埋好...”木訥的道士一心埋尸,并沒有在意是誰在說話,。
“咳咳...埋我...?”少女已然沉睡太久,,只是下意識的回應,,卻并未起身。
“嗯,?姑娘,?剛剛...可是姑娘在說話?,!”道士終于驚覺,,這聲音是從手下被埋的女尸處傳來,于是趕緊回過神來,,看向女尸問道,。
“是啊...你...做什么...咳咳...”少女柳眉輕蹙,慢慢的睜開雙眼,,她濃密的睫毛如一朵盛開的花朵綻放著,,琥珀色的瞳孔美的勾人魂魄,,這空靈的聲音與這絕色的容貌相襯,更顯絕色無匹,,不可逼視,。她遲緩的抬起纖細如凝脂的玉手,胡亂的將臉上的泥土輕輕擦拭掉,,疑惑的問道,。
“姑娘!你...你還活著,?,!你竟活著!太好了...快...姑娘快起身..”道士見此景,,大驚轉大喜,,立馬上前,小心的將她拉出來,。
“還活著是什么意思...我躺在那個地方很久了......”少女起身笨拙的拍著塵土自言自語著,,那海藻般的濃密微卷的漆黑長發(fā)散落在她纖細的腰間,顯得那張鵝蛋臉更加嬌小無暇,,破爛的紅裙已經(jīng)難以遮住她溫潤白皙的雙腿,,不過她毫不在意,仍在樹下慢慢的試探著行走,。
“看姑娘神色...確是活了過來,,只是...小道也不知是何緣故...”道士輕輕歪著頭,不解的看著面前的精靈一般的少女,。心里犯嘀咕,,這女尸竟活了?
“嗯,?怎么...你...你竟不怕我,?”少女緩過神來,才慢慢走到道士面前,,盯著他的臉,,認真的看著,眼前這個少年...眉宇間似有一股正氣,,讓她如沐清風般舒適,,這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更是澄澈如深海,似乎容乃了世間萬物,,鼻子又正又挺,,像這白頭山的山峰,嘴唇卻輕輕抿著,,不笑的時候又十分冰冷,,這人...好面熟啊...她越看越投入,,竟快要貼在道士的臉上,“你是什么人,?為何安葬我,?”
“姑娘...活著便好,小道云游路過此地,,見姑娘尸首處于那泥潭沼澤,,想著既然村民懼怕,姑娘...也不得安息,,小道便自作主張...想安葬姑娘...”道士看著那雙美麗的眼睛,,發(fā)覺她快要貼到自己的臉上,于是察覺自己的心跳變得十分異常,,嚇的自己連連后退,,慌亂的低下頭,想了想,,覺得自己險些埋了這姑娘,,甚是愧疚,又溫柔的繼續(xù)說道,,“如今想想,,小道真是愚鈍可笑,學藝不精...險些害了姑娘......”
“為什么你不怕我,?你是誰,?怎會敢將我安置于這墓穴中,竟還親手掘墓,,將自己的手弄成這副模樣...”少女看著道士滿是淤泥與鮮血的手,,心里莫名覺得有些不舒服,于是又盯著他的眼睛問道,。
“這...生死之事冥冥之中早有定數(shù),,何懼之有呢?安葬姑娘,,超度姑娘,皆是小道作為修行之人本該做的,,何談愿不愿意之說,。既要安葬姑娘,小道自然不會考慮手會不會弄傷,,古往今來死者為大,,小道又怎會介意這區(qū)區(qū)小傷呢?”回答了一連串問題之后,,道士起身,,微微頷首,,“小道顧伯卿,還沒請教姑娘芳名,?!鳖櫜湟娚倥踩粺o恙,便恭敬的問道,。
“名字...姜殷離,,我記得有個男人叫我姜殷離......”姜殷離低下頭,心里暗自問道,,怎么回事兒,,腦子里都是空的,只記得這個名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這些日子里,周圍來往的人總是尖叫著躲避自己,,她雖聽的到,,卻動不了。姜殷離這個名字好像很熟悉,,卻似乎從來沒有說過,,所以她在介紹自己的時候,顯得格外生澀,。
“原來是姜姑娘,,小道有禮了。如今這雨停了,,既然你已無大礙,,便早些回家吧?!鳖櫜涔笆质┒Y,,溫柔的笑著說道。
“我沒有家...”姜殷離一臉迷茫的看著眼前這個俊朗不凡的道士,,雙手攪動著殘缺的裙袖,,呆呆的說道。
“沒有家,?小道孤身一人云游四海,,潛心修道,出了道觀,,始終借宿,,或者住在客棧,這說起來倒是跟姜姑娘差不多了?!鳖櫜錅厝岬目粗?,心里想著姑娘看起來思維邏輯并無異常,卻總像是缺少了些什么,,“姜姑娘,,你慢慢想,我們不急,?!币娝缥慈緣m世的新生兒,顧伯卿心里不免有些擔憂,,這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我跟你一起,修道,?!苯箅x目光堅定的看著眼前的少年,不假思索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