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畢竟像一卷宏偉的長篇巨著,,平日里躲在屋里,就聽見號角齊鳴,,斧鉞碰撞,,金戈鐵馬之聲,。從窗戶的縫隙往外看去,各種昏暗,蕭瑟,,蒼茫的色調,,在天地中任意的潑墨揮毫。剛走出大門,,陰冷的感覺就像惡犬撲到眼前,,他的舌頭掠過你的面頰,立刻便會使你有一種濕漉漉,、陰鷙的恐懼,,而他那獠牙似乎能夠穿透你的肌膚,帶給你透骨的痛感,,于是出門便成了一件讓人不得不思慮再三的大事,。
不過也有天晴的時候,例如今天,,太陽像后媽的臉,,雖然依舊感覺到寒氣逼人,但卻有了一絲虛假的溫柔,,于是我披上厚厚的圍巾走了出去,。
我最喜歡方城街道上的法國梧桐,他們的樹干粗壯挺拔,,即使冬天,,有些樹皮依舊泛著青色的光,也有些樹皮卻如凹凸不平的鱗片,,昔日被斧剁刀砍的枝干結了厚厚的痂,,不過這些樹倒不沉溺、不對抗,、不凌厲,,只是盤旋了姿態(tài),扭動的腰身,,以一種奇怪的角度向上生長著,,他們寬大的樹葉高高低低的停駐在枝頭上,帶著幾分傲然與倔強,。雖然樹葉日漸稀疏,,卻盡顯出不同季節(jié)的風采,有的樹葉依舊新綠,,有的卻已經枯槁,,有的還在舒展,有的卻已經蜷縮,。黃褐色,,褚色,土黃色,焦糖色,,金色……各種顏色,,或輕或重,這邊涂兩筆,,那邊染一片,,不講究勻稱,卻有幾分任性與不羈,。在北風中,,他們或在枝頭聯(lián)袂高歌,或成群結隊如鳥兒一般在空中滑行,,飛翔,,又四散開來,偶爾一兩片被小女孩兒捉住帶走,,應是夾在了藏滿心事的書箋中,。
街道上人不多,坐在公療醫(yī)院前的那位修鞋老人裹著厚厚的大衣,,戴著帽子,,將脖子縮在圍巾中,露出渾濁的眼睛,,干裂的皮膚和帽子下那像枯草般亂蓬蓬的頭發(fā),。并沒有生意,她將手藏在衣袖里,,背靠著墻,,打著盹兒。一對年輕的夫妻,,在大街上走著,他們的聲音,,隔著口罩有些飄忽,,語言倒粗礫鮮活,泥沙俱下,,帶著生活的質感,。普通人的生活沒有美顏,更沒有濾鏡,,本就是圍著雞毛蒜皮展開,,充滿了煙熏火燎之氣,所謂的精致生活,,終是只存在于電視與書本當中吧,。
到潘河旁邊走一走吧。我已經許久沒到潘河了。那墻角的花,,河畔的柳和去年的那束臘梅應該很想我吧,。
可是,可是,,那一株臘梅竟然不見了蹤跡,,昔日的殘壁斷垣,已被新的房屋所掩蓋,,似乎那花從來沒有存在過,,沒有芳香過,沒有牽引過我的視線,。兩岸的垂柳早已減了風韻,,瘦了身段,平添了幾抹新愁,。他們的枝條在風中搖曳著,,飛舞著。折柳的那雙手,,終究留不住遠去的背影,,千條萬條的綠絲絳,終究喚不回擱淺的記憶,。河水比以前清澈了許多,,陽光鋪了下來,如一池銀魚,,在水面跳躍,,追逐。河兩岸有工人正在建木質圍欄,,以前的蒹葭也被清理掉了,。
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我今日所見的這花,,這草,,這水,這柳,,早已不是我去年所見的景物了,,而我亦不是當初的那個我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象蜉蝣一樣的我們,又怎能夸耀我們的執(zhí)著與深情呢,!瞬息,,千萬個念頭升起,,又有千萬個念頭旋滅,如同著閃爍不定的波光,,如同著奔騰不息的河流,。誰又能抓得住呢?不如放下懷抱,,寄情山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