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秀其實是位好教習(xí),，若不是因為我，她或許仍然留在九仙宗里修行,！”
被方寸尋了出來，藍(lán)霜先生的臉色,，倒是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輕輕嘆了一聲，笑著向方寸看了過來,，道：“如今她因為煉人丹,，身敗名裂，大家都在侮她罵她,。但其實,，她的心地很好,。當(dāng)初她其實并不想讓你到我門下來,，不是難為你，也不是因為你兄長的事牽連到你,，其實她是在擔(dān)心我控制不住自己,，更不希望我再度與你們方家的人生出某些因果……”
方寸沉默地聽著藍(lán)霜先生的話，過了一會,，才道：“老朝呢,？”
“老朝……”
藍(lán)霜先生輕輕一嘆，道：“我們本是師兄弟,，當(dāng)年一起跟著老院主……”
“先生……”
方寸忽然開口,，打斷了他，聲音里像是隱藏著一些激憤：“先生到了這時候,，就不必再拿弟子當(dāng)傻子來耍了,。若只是師兄弟，老朝不見得會為你做到這一步,，靈秀教習(xí)這等身份,，更不會為了一位過往沒有太深瓜葛的人，自甘背負(fù)下所有的罵名，所以先生你……”
他的話沒有說下去,，只是看著藍(lán)霜先生,。
而藍(lán)霜先生的神色，也變得有些沉默,。過了許久,，他才忽然一嘆，笑道：“方家的兩個孩子,，都是很聰明的,，想要騙你們，果然不容易,，你說的沒錯,，老朝以前本是我的仆人！”
方寸深深吸了口氣,。
承認(rèn)了老朝以前是他的仆人,，也就等于是承認(rèn)了他其實就是……
“朝榮是個很不錯的人！”
藍(lán)霜先生無奈搖頭,，苦笑著,，嘆道：“其實在我奪舍轉(zhuǎn)生之后，便與他撇清了關(guān)系,，放了他自在,。但他仍然效忠于我，只是再不能像以前那樣侍奉在我身邊了,，我本也說過,，會與他斬斷一切牽連，真正還他自在,，但他在拿到了人丹的時候,，還是想著要獻(xiàn)給我……”
說著看向了方寸，輕輕贊道：“你這一招,，當(dāng)真不錯,！”
方寸面無表情的聽著，但開口時,，聲音卻有些不自然的地輕顫：“以前都猜煉人丹的人,，是為了延壽，如今才知道,，原來不是了延壽,，而是因為你已經(jīng)奪了舍，所以如今的你……”
“奪舍是件很麻煩的事情,！”
藍(lán)霜先生嘆了一聲,，道：“不僅要選好的軀殼,，還要看他的天賦，他的身份,，更是要時時防止他本身的先天之氣反噬,。當(dāng)初我因南山縱虎之事，傷了本源,，壽元將近枯竭,，奪舍乃是無奈之舉，但也正因此,，奪舍之后,，我修為大降，更日夜遭受這具肉身原來的主人反噬,，痛不欲生,，撐得了十幾年，但終還是快要撐不下去了,，能夠做的,，只有兩個選擇……”
方寸平靜的道：“什么選擇？”
藍(lán)霜先生輕輕嘆了一聲,，道：“要么,，便是服人丹，壯大自己的先天之氣,，借此丹力煉化原主人的殘魂,，使得我能解了這折磨痛苦，好歹能夠用這肉身,，過得輕松一些……”
方寸看了藍(lán)霜先生一眼：“第二個選擇呢,？”
“第二個選擇……”
藍(lán)霜先生也平靜的看著方寸，笑了笑,，道：“自然是再奪一具肉身,！”
方寸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苦澀了起來,。
他過了一會，才向著藍(lán)霜先生道：“先生覺得我這具肉身如何,？”
“上上之選,！”
藍(lán)霜先生笑了笑，道：“無論是天資,，還是你的家世,，簡直沒有比這更好的?；蛟S因著你的身份,，奪舍了你之后，有可能會遭遇一些其他的問題，,。但你也知道,，當(dāng)一個需要奪舍的人，看到了一具對自己來說,，簡直就是完美選擇的時候,，很難能夠控制得住自己……”
方寸笑了起來：“所以先生在我進(jìn)書院第一天，便看中了我,？”
“所以先生這般擔(dān)心我服練氣,，毀了自己的根基？”
“……”
“……”
兩人皆沉默了下來,，案上的茶已經(jīng)涼了,。
方寸自己都不知道如今充盈在心間的，究竟是種什么樣的情緒,。
他只是勉強(qiáng)的,，壓制著自己內(nèi)心里那些紛涌的念頭，使得自己思維清晰,，慢慢地說了下去：“又或者說,，當(dāng)初先生奪舍之后，來到了書院做教習(xí),，本來就是在挑選第二具肉身,？”
“你認(rèn)真教我，解我一切惑,，其實都是在為奪舍做準(zhǔn)備,？”
他輕輕地，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問了出來,，到了最后,，聲音里便已有了些難以壓制的怒意：“你曾經(jīng)說過，若無我兄長助你,，你也沒有今天,，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原……原來……”
“此言倒非假的,！”
藍(lán)霜先生笑了起來,，道：“當(dāng)年他小小孩兒，便奔南山,，割虎首,，當(dāng)眾揭穿了我盜先天氣延壽的事情，逼得我退位,，受仙宗喝斥,，囚居洞府之中,，這難道不是他對我的指點么？他那等做法,，使得我后面十幾年里,，日夜煎熬，痛苦不堪,，難道還不算拜他所賜么,？”
方寸聽著這話，已不由得沉默了下來,，良久未曾開口,。
“至于我教你，幫你,，倒不必想太多,！”
藍(lán)霜先生輕輕嘆了口氣，道：“教導(dǎo)一位天資卓絕的弟子,，著實是件幸事,，老夫能夠教你，其實很開心,。靈秀總是擔(dān)心我會按捺不住自己,，對你所做些什么，所以她一直在阻止我,，但她還是小瞧了我,，其實，若可以得服人丹,，暫時壓制,，我又何必再經(jīng)一波奪舍之苦？”
“人丹……”
方寸低低嘆了一聲,，神色黯然,。
兩顆人丹，六百人命……
他沉默著,，忽然看向了藍(lán)霜先生：“當(dāng)初在鬼牙峰后煉人丹的是誰,？”
藍(lán)霜先生沉默，沒有回答方寸的話,。
方寸微微咬牙,，低聲道：“我當(dāng)時本道煉人丹的人修為不高,，只是借了大陣之力,，但若是先生你在的話，完全有足夠的實力將我們所有人全部斬殺,，將我們所有人滅口……”
藍(lán)霜先生輕輕搖了搖頭,，許久才道：“何必非走到這樣一步,？”
方寸忽然就說不下去了，心間有異樣情緒在涌動,，過了許久,，他才抬頭看向了藍(lán)霜先生的眼睛，道：“先生是在第二顆人丹失蹤之后,，才決定要奪舍我的么,？從那時候開始，人丹消失,，靈秀教習(xí)身死,，你已幾乎沒有可能拿到人丹，再加上你又見我狂服練氣丹,，所以你才來阻止我,，才會傳我九仙宗月華身煉法，是因為……是因為我修煉了月華身法門,，便有了與你一樣的根基,，更方便奪舍么？”
“你與你兄長,，真的很像……”
藍(lán)霜先生聽著,，倒是笑了起來：“當(dāng)年你的兄長初入學(xué)院時，天資雖高,，但也很能惹禍,。他背后那位老教習(xí)，其實是很難護(hù)著他的,，倒是我暗中幫了他幾次,，只不過啊，我卻也沒有想到,，我自己欣賞并暗中扶持的這位小天才,，終究還是與我為敵，逼我到了絕路……”
方寸漠然地聽著,，像是面無表情,，又像是情緒太復(fù)雜，反而無法表達(dá),。
“你和你兄長一樣聰明,，但你比他賊多了！”
藍(lán)霜先生笑著看向了方寸,，道：“若是他的話,，只會像那些南山盟的孩子一樣翻故紙堆，查找證據(jù),，他太守規(guī)矩,，行事太正,，自然也就容易被人被牽著走，容易被人算計,。但是你卻不同,，你選擇的是一步一步設(shè)下了圈套，逼得我們不得不按你的計劃走,，便如當(dāng)時回頭奪丹的靈秀,；便如明知中計也要將人丹送給我的老朝；便如知道危險,，還是接了此丹的我……”
方寸的神色緊緊繃了起來,。
若是早知最后找出來的人魈，會是藍(lán)霜先生,，那自己還會不會做這一切,？
或許，沒有如果吧……
從自己要開始追查人魈時,，便已經(jīng)……
……
……
“你手段比你兄長高明,，但我不知你是否也與你兄長一樣固執(zhí)！”
藍(lán)霜先生看向了方寸,，輕聲道：“雖然我沒能收你作親傳,，但也好歹師徒一場，此事便就此揭過了吧,。我會帶著人丹,，遠(yuǎn)走高飛，你也當(dāng)沒有來過這里一趟,，覺得如何,？”
方寸的臉上，隱隱閃過了幾縷絕然之色,。
他沉默了好一會,，才向藍(lán)霜先生道：“這正是剛才我問先生的，請先生為我解惑……”
“吾等煉氣士,，見到了煉人丹者,，該不該殺？”
“……”
“……”
藍(lán)霜先生忽然沉默了下來,，他望著方寸認(rèn)真的眼神,，臉色也漸漸變得有些凝重。過了一會,，他才輕聲開口,，道：“作為你的先生，我會告訴你，煉人丹乃是煉氣士第一大罪,。一旦發(fā)現(xiàn),，天怒人怨,，鬼神憎惡,，便是至親亦可殺，知情不報者或縱容者,，與其同罪,！”
方寸神色出現(xiàn)了片刻的凝重，與隱隱的悲絕,。
他望著藍(lán)霜先生的眼睛,，強(qiáng)行控制住了自己有些僵硬的身子，起身,，行禮,。
“謝先生教我！”
……
……
書院里,，不知何時飄起了一縷縷的霧氣,。
尤其是三株大柳樹坐落的洞府之前，這霧氣更是縈繞不去,，仿佛簾子一般遮住了這洞府門前的石案,，也遮住案邊的人。藍(lán)霜先生便在這霧氣之中,，面容都似乎已經(jīng)顯得有些模糊,，而他的聲音，也透過了霧氣,，幽幽蕩蕩,，傳了過來，莫名給人一種壓抑而低沉的感覺,。
“我以先生的身份答了你,，現(xiàn)在卻想以一位老人的身份來問你……”
他同樣是平靜地看著方寸，但給人的感覺,，卻像是變了一個人,。隔著那層霧氣，方寸隱約覺得,，自己看到的已經(jīng)不再是那位喜穿藍(lán)袍的儒雅先生,，而是一個面目深沉的老人。
“我算不算一位好先生,？”
方寸聽著這聲音,，沉默了許久，回答：“算,！”
那蒼老的聲音在霧氣之中回蕩：“我于書院任教六十四載,，教導(dǎo)學(xué)子無數(shù),，功德大不大？”
方寸回答：“大,！”
那境漸漸顯得冷厲了起來,，似乎有著無盡的譏嘲：“既然我已為大夏，為這世間,，培養(yǎng)了這么多成才的學(xué)子,，我建下的功德無數(shù)，以后我若活著,，我還會教導(dǎo)更多的學(xué)子,，還會培養(yǎng)更多于這天下，于百姓有益的煉氣士,。我活著的貢獻(xiàn),，將比這柳湖所有的人都多……”
“既然如此，我只是擄幾位生死都無人注意的流民煉丹續(xù)命,，那有什么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