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離——也就是陳千尋妹子,,昨夜一整夜都在向上天禱告,,祈求自己回到從前的世界,,當(dāng)她期待的迷迷糊糊睜開眼一看,,還是那塊烏梨木床頂,失望極了,。
她渾渾噩噩的帶著一身傷趴在床上,,全然沒了昨夜那般壯志凌云,對天發(fā)誓要屠孫家滿門的氣魄,。
對于變成了一品尚書侍郎家的六姑娘一事,,她還不能從心理上接受。
畢竟宅斗可不是鬧著玩,,會死人的,。
汴京孫府是書香門第,孫逸孫老爺從舉人熬到進(jìn)士及第,,得了個一品尚書的官職,,才得臉迎娶伯爵府嫡女張氏,過了些年娶了二房趙姨娘與月里和景軒的生母三房葉姨娘,,共得四子三女,。
每一場宅斗中都少不了一個主母和小妾,而張氏和趙姨娘的關(guān)系就顯得清奇無比,。二人時而表面姐妹,,時而斗氣,,心情仿佛是隨機(jī)生成的。
再說自己這兩個貼身丫鬟,,小筠年齡大一些,,頗有小姐的姿色,雪桃俏皮可愛,,還有點(diǎn)懵懂沖動,。
她住在孫府最里側(cè)的一個叫凝語閣的屋子里,是從前葉氏的閨房,,不必張氏的鳳儀軒高貴奢華,,也不比趙姨娘的翠微閣風(fēng)雅內(nèi)涵。
“故天將降大任與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哈……”她團(tuán)子似的縮起來,無聊的打了個哈欠,。
今早上雪桃和小筠二人起早大老遠(yuǎn)跑了一趟庫房領(lǐng)月俸,,被劉管家的臭臉熏了好一會子工夫,進(jìn)了屋就面上掛不住了,。
“一群狗眼看人低的東西,!”雪桃嘴嘟了起來,氣哼哼的跺腳道,,“還說什么’這樣好的蘇繡料子穿在咱們姑娘身上白瞎了’,,欺人太甚!”
“就是,,”小筠翻了個大白眼,,“姑娘剛被主君杖責(zé),還下不來榻呢,!非但不請大夫醫(yī)治,,還就給這么點(diǎn)東西,這個月該如何熬下去,?”說罷把一筐空空的籃子摔在圓桌上,。
丫頭還是小,沉不住氣啊,。
月離嘆了口氣,,道:“這些東西先就這么收著,能用的用,,用不了的就丟出去,,在想辦法也不遲。”
雪桃心疼的跪在榻前,,撫著月離的被角,,眼淚汪汪道:“姑娘,葉夫人走了,,大夫人還如此兇悍,,咱們還怎么活啊……”
她何嘗不知一個沒有娘親撐腰的庶出女兒未來的日子何等艱難?
庶出的孩子總是比嫡出的孩子更懂事,,更成熟,,卻也更可憐,更無助,。
月離迷離的雙眼忽而閃了一道堅毅的光:“雪桃,,有我在,安心吧,?!?p> 月離輕撫著雪桃的背。她會是個好命的姑娘,,至少比月離的命好,,最后被景軒納入房中,當(dāng)了一輩子的幸福小愛妾,。
話音剛落,,一個姿態(tài)高傲的小丫鬟沒等通報就擅自剝開簾子闖了進(jìn)來,手里提著一個又小又癟的籃子,。
“六姑娘安,。”小丫鬟假惺惺的行了個禮,,一臉不情愿的拖著高高的長音兒,。
小筠見狀,徑直走過去,,命令聲道:“誰叫你進(jìn)來的,?我們姑娘準(zhǔn)了嗎?”
小丫鬟露出輕賤的笑容,,捏著嗓子道:“我怎么進(jìn)屋,,現(xiàn)下六姑娘可管不著了?!毖哉Z間把籃子摔在地上,,“這就是你們的早膳,對付吃吧,?!?p> 小筠打開蓋子,,見早膳偷工減料,抽調(diào)現(xiàn)象嚴(yán)重,。馬蹄糕又小又癟,,桂圓蓮子粥里的沒有桂圓,只有冬瓜煲花生仁還看得下去,,隱隱約約還能聞見一些酸味,。
“這些菜酸了,連奴才都不吃,!你們都敢拿來應(yīng)付我們家姑娘,!”小筠怒道。
“呦,,你怎么知道這些吃食就是從奴才那兒剩下的,?”小丫鬟捂著嘴笑,“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如今六丫頭能有吃的就不錯了,,小筠姑娘還這么挑三揀四,不如下次就把膳食都剩下喂狗吧,。”說罷在地上啐了一口,,便轉(zhuǎn)身要走,。
“你給我站住?!痹码x攻氣十足的一嗓子喊得小丫鬟肩膀一顫,,連連停下腳步。
她上輩子就是綿羊性子,,不過她真的不介意這輩子放飛一下自我,。
小丫鬟死到臨頭都不知悔改:“您說這話不大附和您的身份,未免太胡鬧了些,?!?p> 月離撫著雪桃,從榻上起來,,笑得慎人:“憑你也配跟本姑娘提身份二字,。”
丫鬟的眼底驀地閃過一絲致命的驚詫和疑惑,,聲音以有一絲顫抖道:“這可不是奴婢僭越,,可是主君說姑娘和七哥兒是累贅,不應(yīng)臟了堂堂孫府,。您何必為難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呢,?”
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誰也沒想到,。
只見月離慢條斯理的拿起圓桌上茶壺,滾燙得生三尺煙的水流潺潺的對進(jìn)茶碗里,,喝了一小口,,便一咬牙猛然潑向小丫鬟的眼睛!
“??!”小丫鬟捂著紅腫雙眼嚎叫一聲,一個趔趄摔倒在地還不夠,,還滾了幾圈,,恰好拜倒在月離的右腳旁。
“舒服了么,?有頭有臉的正室小姐都是不輕易虐待下人的,,可惜我不是,也很愿意為你展示一下身為賤種的做派,?!?p> 月離學(xué)著宅斗劇里嫡小姐的樣子,不緊不慢的坐在圓凳上,,找了塊巾子擦擦手,。
丫鬟整個人都被潑懵了,沒想到,,這個不過十三四歲的丫頭片子,,這個平日里怯懦至極,人人可欺的孫家庶幼女,,竟有此舉,!
“我再不濟(jì),也是主君的親生骨肉,,孫府的庶小姐,,我潑你便潑了,你不還得在主子面前笑著,,忍著,?再敢僭越,我明日便找個人牙子發(fā)買了你,?!彼龔娜莸牡共瑁拿蛄艘豢?,“不信,,你大可以試試看?!?p> 小丫鬟望向月離無力的眼神中以充滿了恐懼和驚駭…
月離辦完了人,,便只顧吹著茶,,不再理會這個僭越的丫鬟。
小筠見狀,,揚(yáng)眉吐氣,,怒斥道:“還不快滾?在這兒呆著臟了我們家姑娘的眼不成,?”
小丫鬟擦著眼睛,,憋著氣大步流星的走出門外。
“慢著,!”月離叫住她,,“去膳房領(lǐng)來今日早膳,再煮一壺新茶過來,。還有,,告訴你家主子,別想著給我小鞋穿,,損人不利己,。”
月離早就知道,,張氏和趙姨娘指不定憋著多少壞,。
“你也別太過分,小心主君即刻便下令補(bǔ)上昨日那四十板子,!”丫鬟剛疼完不說,,還被使喚了,氣急敗壞道,。
月離反唇:“主子收拾僭越的下人,,哪里算越過了本分,?”
小丫鬟被懟得難受,,提起茶壺就是個百米沖刺。
月離故作鎮(zhèn)靜,,實(shí)則內(nèi)心卻波濤洶涌,,雙手氣得發(fā)抖。
這樣的人渣,,她從前見多了,。
屋里動靜大,把在外頭嗑瓜子聊天的小丫鬟都嚇呆了,,不過幾個時辰就傳遍了全孫府,。
這招還真好使,月離養(yǎng)傷的幾日,,再沒下人敢疏忽憊懶,,無一不小心謹(jǐn)慎的伺候著,。
這個小六丫頭,平時瞧著呆笨老實(shí),,兇起來真是令人聞風(fēng)喪膽,。
慈安堂中,孫老太太正坐在炕上習(xí)字,,聽聞后也忍不住驚呼:“六丫頭當(dāng)真這么干了,?”
“千真萬確?!狈繈寢尩?,“瑩兒被潑得,眼睛險些瞎了,。從前那六丫頭分明是人人可欺,,沒成想,葉氏那般怯懦的性子,,都能下出她這個鳳凰蛋來,。”言語間甚是驚喜,。
孫老太太滿意的笑了笑:“從前你們都說她是個沒出息的受氣包,,你瞧,你瞧,?!?p> “府上勢力的很,都不把六姑娘當(dāng)回事兒,,連吃穿用度都不如府上的一等丫鬟,!怪不得姑娘被逼急了?!?p> “這小丫頭,,性子急了些,還欠點(diǎn)兒磨練,?!睂O老太太嘆道,“她娘枉死,,她心里不好受,,就先由著她放肆幾天,等氣過了,,再把她接到我身邊調(diào)教也不遲,。”
房媽媽點(diǎn)頭,,瞇了瞇眼:“倒也是,,如今凝語閣失勢,,主君忙著升遷,當(dāng)真有些人小人得志呢,?!?p> 孫老太太沾了沾墨汁,在毛筆尖在硯臺上輕捻了幾下:“唉,,膳房的賬房在大夫人那兒管著,,這瑩兒又是趙姨娘底下的人。她們兩個這回得著時機(jī),,輪番給六丫頭難堪了,。”
房媽媽小心試探道:“話說昨兒,,大夫人帶著一堆丫鬟婆子,,去凝語閣足足鬧了一個晚上呢……”
孫老太太忽而眉頭緊蹙:“讓她鬧去?!?p> “您不管了,?”房媽媽撇起八字眉,“當(dāng)初可是您把六丫頭從主君棍子底下給救出來的,,現(xiàn)在卻……”
孫老太太把毛筆擱在桌上,,太息道:“大夫人性子陰狠,葉氏就這么栽在她手里,,我又何嘗不想把月離護(hù)在身邊兒,?可我現(xiàn)下越是護(hù)著她,越是給她招致災(zāi)禍……”
老太太的神情透露出無奈與力不從心,。
房媽媽心疼的看著愁眉莫展的老太太,,認(rèn)同道:“老太太說的,在理,?!?p> “你去差人,偷著給她多送些補(bǔ)品,,字畫和衣裳過去,?!睂O老太太靠在靠枕上,,雙眼半開半合。
傍晚,,翠微閣內(nèi)的燈光投過窗戶紙照亮了荷花壇子,,閣內(nèi)點(diǎn)滿了紅燈籠,一股媚藥似的香氣繚繞,。只見主位上坐著的趙姨娘嬌艷欲滴,,略顯俗氣,,正在做著刺繡。
三小姐孫月喬,,正坐在她母親的對面,,氣質(zhì)風(fēng)雅的磨著墨。
“這個孫月離,,自從那三房賤婦死后,,竟如此猖獗,敢給咱們翠微閣臉色看,!”月喬的眼眶氣的微紅,,用力捏著手里的墨條,“現(xiàn)下好了,,全府的下人都不敢怠慢她……”
趙姨娘撫摸著剛繡好的白蓮花,,聲音轉(zhuǎn)了八個彎兒:“她動怒了才好呢,你個小姑娘懂什么,?”
月喬氣了片刻,,忽而間又做恍然大悟狀:“阿娘,您可真是用計高明,!”
趙姨娘見女兒一點(diǎn)就透,,贊許的看著女兒道:“明天你便可借此文章給她點(diǎn)臉色瞧瞧,記住,,她越逞能,,你便越柔弱就是了?!?p> 月喬笑得胸有成竹,,點(diǎn)了點(diǎn)頭。
“真真是我的好女兒,!懂得替母親分憂了,!”趙姨娘伸手過去,摸了摸月喬的臉蛋,。
只要這個禍害沒了,,她便再也不用提心吊膽的度日了。
菱歌雨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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