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說,,最近唐月有使臣要過來,,讓我這些日子在宮里好好待著。
我不太明白唐月的使臣來訪與我有何干系,,只是習(xí)慣性地應(yīng)下。
晚上給哲啟送夜宵時說起這事,,他停下筆瞪圓了眼珠子看我,,問道:“姐姐,你馬上就十六了,,還不清楚父皇的目的嗎,?”
愣神間打翻了桌上的銀耳羹,黏糊糊地鋪滿哲啟剛寫好的功課,。
唐月使臣來的那天,,父皇安排了一個小宴會,特地遣了嬤嬤來說讓我好好打扮,,我安靜地坐在妝臺前,,任憑嬤嬤在我臉上和頭上搗鼓,銀鏡中的自己,,眉心多了一個木槿花樣式的花鈿,。
嫁人之類的事我沒有想過,許是因為母后去的早,,我總覺得,,孝順好父皇、照顧好哲啟,,便是我的一切,。
所以在其他妹妹興奮地談?wù)撝圃绿訒r,我只是覺得,,太子親自出使,,倒是難得,,以及今天宴會的菜肴,不是熟悉的味道,,御膳房是不是換人了,?
一場歡迎宴會無波無瀾。
宴會的第二天,,便聽聞唐月的使團離開,,我去找父皇詢問我是不是可以出宮,父皇一臉無奈讓我愛干什么干什么去,。
然而我也沒多少愛干的事,,只有騎馬。
好像我和馬的相性自小就很好,,哲啟從馬背上被甩下時,,我已經(jīng)能夠騎著小馬在圍場里跑圈了,而且我的馬,,比他的高,。父皇認(rèn)為我過于安靜,覺得騎馬或許可以培養(yǎng)一下我作為大公主的威嚴(yán)霸氣,,找了很好的師父認(rèn)真教我,。
只是騎馬歸騎馬,我的性子始終未曾改變分毫,。
我經(jīng)常會換一身粗布的衣服,,帶一個小包裹,騎著我的大黑馬出宮,,去往宛南各處,。起初父皇很不同意我的做法,認(rèn)為我一個女孩子在外太過危險,。我說:“父皇,,您對你治理的國家這么沒有信心嗎?”
他被堵到無聲,,只能安排護衛(wèi)偷偷跟著我,。
我知道這是他的底線,沒有拒絕,,有時候帶的盤纏不夠了還可以找他們要點,,在我誤入密林時他們也能將我尋回,不是什么壞事,。后來跑的多了熟悉了,,父皇管我越來越少,出門前負(fù)責(zé)的護衛(wèi)會來問:“公主,,聽說您又要出去,,這回去哪呀,?”
“就在懷城附近轉(zhuǎn)轉(zhuǎn),大概一兩天,,不用跟著我?!蔽艺f,。
護衛(wèi)放心地打著哈欠離開。
我熟練地牽著我的大黑從宮墻側(cè)門離開,,門口的守衛(wèi)見怪不怪,,“公主注意安全?!?p> 下個月有乞巧節(jié)的祭禮,,身為長公主的我會有很多事情要忙,這一趟之后再要出門,,便是很久之后,。正好這個時節(jié),離著懷城不遠(yuǎn)處的橋西郡木槿花開的很好,。
沿著林間小道前行,,是一家熟悉的茶鋪,煮自家配制的涼茶,,也有劣質(zhì)的龍井,,緩解著來往旅客的疲憊與干涸。第一次在這里歇腳時,,我要了壺龍井,,用粗糙的茶杯送了一杯入口,而后皺著眉頭咽下,,在鄰桌落座的護衛(wèi)笑話我:“小姐,,這可不能和您在家喝的相比,您嘗嘗涼茶吧,,還挺解渴,。”
涼茶確實好很多,,加了草藥熬煮,,有著特殊的清香,很能對付盛夏的暑氣,。環(huán)顧四周,,大家都是喝的大壺涼茶,沏著龍井的小茶壺在桌上特別顯眼,,還貴,。
所以聽到背后有人喊“店家來壺龍井”時,,我是詫異的。
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宋錦制的湖藍(lán)色長衫,,頭上插一只羊脂白玉簪,果然是富貴人家,,才會在山林的茶鋪要一壺龍井,。
我飲完自己的涼茶,再讓店家?guī)兔酀M水囊,,付了錢牽著大黑離開,,天黑之前要趕到橋西郡,否則便要露宿荒野了,。
離開沒多久,,后方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我引著大黑稍微移往路邊,,給后方著急的人讓路,,一片湖藍(lán)色從身邊飄過,再在前方停住,,我急忙勒緊韁繩,,好不容易才讓大黑在對方面前停住,心中不禁有些惱恨,。
故意攔路是一件多危險的事,。
我定了定慌亂的心神,抬頭看去,,是方才在茶鋪要了龍井的人,。
“閣下為何攔我?小女子并未有何冒犯之處,?!?p> 他一副很驚訝的樣子,指著自己的臉問道:“你不認(rèn)識我,?”
“方才在茶鋪見到閣下背影,。”
他似乎更驚訝了,,又重復(fù)一遍:“你不認(rèn)識我,?”
我低頭想了想,剛剛確實是我第一次見過他,,我搖搖頭答道:“閣下怕是認(rèn)錯了人,。”
“宛南大公主韓洛恩,,但凡見過你一次的人,,絕不會再認(rèn)錯,。”
我皺起眉頭,。
他繼續(xù)說道:“昨晚的宴會上,,我們剛見過?!?p> 昨晚的宴會,?
也就是說,他是唐月的人,,莫非就是唐月太子?
“原來是太子殿下,,失禮了,。”我微微頷首以示敬意,,只是有些奇怪,,宴會上未婚的女眷坐席前隔有紗幔,對外面人的面容其實是看不真切的,,我沒有妹妹們的好奇心偷偷掀開紗幔,,自是認(rèn)不得他的模樣,只是他又如何認(rèn)得我,?
“公主這是要去哪,?”他邊說話邊引著馬靠近,我不動聲色地引著大黑稍微后移,。
“太子殿下不是回唐月了嗎,?如此逗留我宛南,會讓人懷疑殿下的目的,?!?p> “何必如此戒備,我只是看宛南風(fēng)景秀麗,,又聽聞近日橋西郡的木槿正值花期,,想去賞玩一番而已,不代表唐月,,只是我個人,。”
“太子殿下......”我本想繼續(xù)勸他離開,,一國太子在他國四處游蕩,,總是一件不太好的事,他卻打斷了我,,“我的名字不叫太子殿下,,我叫蘇瑾,,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p> 我不想和他多做糾纏,,再耽誤下去,太陽便要落山了,。
“不管是什么理由,,為了兩國的友好邦交,還是請您今早離開宛南,,我還有事,,便先告辭了?!蔽乙蠛趶乃磉吚@過,,揮動鞭子想要盡快離他遠(yuǎn)點,雖然好像我們的目的地,,都是橋西郡,。
身后緊跟著傳來意料之中的馬蹄聲,我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氣,,揮動鞭子催著大黑跑的更快,,總算在天色完全昏暗之前,住進(jìn)了一家客棧,。
就寢前,,我忍不住到樓下問了問老板娘有沒有新來投宿的客人,她搖頭說我是最后一個,。這個時節(jié)為了賞花客棧都住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這家是因為價格昂貴所以還剩了幾間空房,如果蘇瑾趕到,,多半也是會來這的,。
想著跟了半路后逐漸消失的馬蹄聲,看著屋外夜色濃郁,,心里不禁有些擔(dān)憂,,人生地不熟的,他該不會迷路了吧,?
心里掛著擔(dān)憂,,一晚沒太睡好,天光微亮?xí)r我便醒來,,梳洗收拾,,在客棧用過早飯后,步行前往鎮(zhèn)外。橋西郡的木槿多是粉紫和純白二色,,不僅在鎮(zhèn)外,,就連房前屋后也是遍布木槿,更別提鎮(zhèn)外的大片木槿林,。
清早的木槿林充斥著靜謐,,行在其間,看著花色溫柔艷麗,,讓人的心也跟著柔軟了許多,。
“朝開暮落,總是太過凄涼,?!?p> 突然的聲音從后方傳來,卻是耳熟,,轉(zhuǎn)身果然看到了花叢間的蘇瑾,。原本華麗的長衫上沾了不少泥土和草葉,頭發(fā)也是零散不堪,,“你倒是跑慢點,都聽到我說要來橋西郡了,,就不能給我?guī)€路嗎,?”他的話音里滿滿都是委屈。
原來真的迷路了,,我有些愧疚,,低頭道歉道:“對不起......不該把你扔下的?!?p> 卻聽到他的笑聲,,“這么認(rèn)真做什么,又不是真的怪你,,再說你也沒有責(zé)任要管我,,只是有點遺憾,看來你對我印象是真的不好,?!?p> 駕馬將我在路上逼停,如何能有個好印象,?若不是我騎術(shù)不錯,,只怕便要摔下馬去。
“看太子殿下也無大事,,便不打擾殿下賞花了,。”我行了個平禮,,轉(zhuǎn)身繼續(xù)前往花林深處,。
“好歹請我吃個飯吧,,看在我這么可憐的份上?”
我再次轉(zhuǎn)回身,,“殿下沿這條小路出花林,,向東不遠(yuǎn)便是村鎮(zhèn)?!?p> 至少在這清早的花林,,他不至于再迷路了。
正是因為朝開暮落,,才要更加珍惜綻放時的美麗,。
我在花林一直待到傍晚才回去,蘇瑾正在客棧大堂吃飯,,看見我偏頭笑道:“巧了,,要不要一起?”
“不打擾了,?!蔽一亓朔块g,前腳剛關(guān)上房間后腳便有人在敲門,,是老板娘的聲音,,“姑娘,是我,?!?p> 我打開門,老板娘笑吟吟地站在門口,,身后跟了端著菜肴的小二,,我不解地問道:“這是?”
“這是樓下那位蘇公子給您提前點好的,,說是您肯定不愿意和他同席,,讓我們等您回來便送上樓?!?p> “......麻煩您給他送回去吧,。”
“姑娘何必鬧這別扭,,昨日不還擔(dān)心公子安危,,既然見面了,有什么誤會說開就好了,?!币膊恢习迥锸钦`會了什么,干脆擠開我強行讓小二將飯菜送進(jìn)屋。
我:“......”
我沒有去動桌上的東西,,油膩的氣息飄在房間一宿讓人難受,,我早早起身收拾了東西準(zhǔn)備回懷城,在馬廄見到了給大黑喂草料的蘇瑾,。
他看到我沒有任何意外,,嘴里還叼了根草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大黑搶的,“就知道你要跑,,還好我起的比你早,。”
“我只是要回懷城而已,?!?p> “知道,我?guī)湍惆疡R都喂好了,?!?p> 平日里暴脾氣的大黑對他好像沒什么意見,溫順得一點也不像踢傷好幾個馬夫的它,。我繞開蘇瑾將大黑牽出馬廄,,“多謝殿下,洛恩告辭,?!?p> 他伸手?jǐn)r我,“你一個姑娘家在路上多不安全,,我送你回去?!?p> “謝過殿下好意,,只是殿下還是盡早離開為好,我自己可以回去的,?!?p> 他依舊跟了上來,騎馬和我并排走著,,我往旁邊靠些他便靠過來點,,我跑快些他也會跟上,又怕跑太快他像前天一樣迷路,,我最終只能說服自己放棄,。
“你騎術(shù)不錯,我之前居然沒能跟上你,,雖然騎的不是我最寶貝的流光,,但是能贏過我的,你還是第一個?!?p> “如果我沒記錯,,我并不是和殿下比賽,我只是在趕路,?!?p> “等有機會我們認(rèn)真比一場?!?p> “殿下可以去找我的表兄,,他的騎術(shù)很不錯?!?p> “我是要和你,!不是什么你的表兄?!?p> “我并不參與男子間的游戲,。”
“這不是為了游戲??!”
“那么我更不需要參與了?!?p> “韓洛恩?。?!”
“殿下不該直接喚我名字,,這樣不妥?!?p> “韓洛恩,,你理我只是出于禮貌對吧?”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答道:“是,。”
他的臉上掛著明顯的失落,,勒住韁繩將馬停在原地,,我跟著停下看他,“希望殿下歸途順利,,洛恩告辭,。”我松開韁繩,,認(rèn)真行了一禮,,而后催著大黑向著懷城方向而去,。
沒想到的是,蘇瑾又跟了上來,,并排騎到我身邊,,悶悶地說道:“送你到懷城,我就走,?!?p> 我想了想,只能說了句“多謝”,。
他沒有再像之前一樣喋喋不休,,我當(dāng)然也不會主動去搭話,安安靜靜趕著路,,很是和諧,。今天出發(fā)的早,也沒必要為難大黑,,普通的速度就可以,。
一直到先前的茶鋪,我勒緊韁繩問他:“要不要喝杯涼茶,?”
“他家茶很難喝,。”
“因為你喝的是龍井,?!?p> 他看著桌上的大陶罐很是不信,“這東西能好喝,?”
“百聞不如一試,。”
他將信將疑地送了一杯涼茶入口,,有些驚喜地抬眸看我,,“居然是真的!”
他的表情好像孩童發(fā)現(xiàn)了某個小寶藏,,藏不住的意外和開心,,我忍不住笑了笑,,“山野茶鋪,,自制的涼茶總比你以為的好茶要好很多?!?p> “你居然笑了,。”他放下茶杯托腮看我,,我被他看的不好意思,,將大陶罐往他視線方向移了點,,他又將陶罐移開,“躲什么躲,,這樣笑起來多好看,。”
這個時候的蘇瑾,,像極了戲文里寫的登徒子,。
“蘇公子還請自重?!敝車€有別的客人,,我不可能當(dāng)著他們的面稱呼他太子殿下,誰想他聽完竟摸了摸下巴說道:“我還是第一次覺得蘇這個姓氏這么好聽,?!?p> 聽他言語越來越輕浮,我在桌上放下茶錢,,起身去牽大黑離開,,聽到他在我身后肆意的笑聲。
或許我應(yīng)該大膽一點臉皮厚一點,,說點什么頂回去才是,。
大黑似乎也察覺到我的慌亂,喘著粗氣十分不安,,我將它安撫下,,繼續(xù)趕回懷城,也不去管蘇瑾有沒有跟上來,。
離開沒多遠(yuǎn),,從周圍的林間傳來破風(fēng)聲,同時還有后方大聲而焦急的“小心?。,。 ?p> 大黑一抬腿將我從背上掀下,,正好避開林中射來的冷箭,,我在道邊滾了兩圈落入草叢,聽到前方傳來蘇瑾的聲音:“來人不多你在那邊先躲好??!”
我縮到一棵樹后借著草叢藏住自己,偷偷看向那邊,,來人確實不多,,只有四個蒙面的黑衣人,蘇瑾身手很好,,不多時解決了兩個,,剩下二人相互對視一眼,,飛快地向著密林深處離開。
我透過草叢看著蘇瑾用刺客的黑衣擦去劍上的鮮血,,將長劍收回劍鞘,,再努力擦擦手上和衣擺上濺到的血滴,這才向我走來,,隔著草叢柔聲說道:“別怕,,沒事了?!?p> 我離開樹后正要鉆出時又聽他說道:“要不你先閉上眼睛,,我?guī)阕哌h(yuǎn)一些你再睜開?”
“沒事的,,我沒有那么怕,。”我從草叢中鉆出,,濃濃的血腥味從他身上飄來,,我壓下胸口的惡心感,對他笑了笑,,“謝謝你,,蘇瑾?!?p> 大黑和他的馬一起適時地躲到了不遠(yuǎn)處,,他一吹口哨大黑便從林中跑出,跑到我身邊用頭輕輕蹭著我,,我摸摸它的耳后安慰著它,。也沒有誰提議,但是我們都牽著馬緩緩而行,,突然經(jīng)歷了一場生死,,趕路這種事,不重要了,。
“看你不是很驚訝,,你知道是誰派來的人?”
“五皇叔,?!蔽艺f,“這種事,,你不是也很清楚嗎,?何必故意再來問我,?!?p> 蘇瑾一愣,,并沒有否認(rèn)。
他是唐月的太子,,對于他國的政治分布,,自然是了如指掌,五皇叔的野心,,從來也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為什么五皇叔要在這個時候來殺我?我只是一個公主,。
“啊,,這里停一下?!蔽铱粗車煜さ木爸?,牽著大黑鉆進(jìn)林間,回頭看一眼疑惑的蘇瑾,,喚道:“殿下,,這邊?!?p> 林中不遠(yuǎn)處,,有一條安靜的溪流。溪低平滑,,少有石子,,水流聲很小,如果不是靠近,,很難發(fā)現(xiàn)這里還有水源,。我將隨身帶著的絲帕浸濕擰干,走到蘇瑾身前時又有些猶豫,,他的臉上和脖子上也濺了些血漬,,只是他自己沒法看到。
他看我動作笑嘻嘻地問道:“是不是臉上也臟了,?”
我點頭,,將絲帕遞給他,“你自己擦擦吧,?!?p> “可是我又看不到,能不能勞煩公主幫幫我,?”說著還遷就我稍稍彎腰,。
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我無奈抬手輕輕替他擦起臉上的血跡,。蘇瑾其實很白,,白得像女孩子的皮膚,,但是五官的線條很鋒利,十分英氣,,我越發(fā)覺得不好意思,,但又不能只擦一半,只好忍著面上越來越高的溫度將他白皙的臉還原,。
我飛快縮回手,,說了句“好了”,然后便轉(zhuǎn)身蹲到溪邊清洗絲帕,。
他又在我身后笑了,。
我埋頭洗好絲帕,想要起身時,,才發(fā)現(xiàn)他居然蹲了過來,,我這一扭頭正好對上他明亮的眼眸,臉上好不容易降下的熱氣又是快速升起,,他笑著扭開頭,,將手伸進(jìn)溪中認(rèn)真清洗,“韓洛恩,,你這么好欺負(fù)可怎么辦,?你也不嘗試反擊一下?!?p> “只要你不做這種無聊的事,,就沒人欺負(fù)我?!蔽艺f,。
“可我只是想逗你開心?!?p> “我們走吧,。”我終結(jié)了這段對話,,也突然想明白,,為什么五皇叔突然想殺我了。
五皇叔有個女兒,,小我一個月,,宴會之時,她也曾偷偷掀了簾子,,看一眼蘇瑾而后紅著臉躲回簾后,。
蘇瑾將我送到城門口,不遠(yuǎn)處的守衛(wèi)看見我們大聲呼喊:“那邊的人要是進(jìn)城趕緊的,馬上要關(guān)城門了,!”
“謝謝你送我回來,。”
蘇瑾從馬鞍上掛的小箱子里取了朵木槿花出來,,嬌艷的粉紫色,開的還很好,,我看著花朵不明白他的意思,,“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不要拒絕,?!彼挥煞终f地將木槿花簪在我頭上,“真好看,?!?p> 這是夸花還是夸人呢?
“我走了,,等明年木槿花開的時候,,我還會來的?!?p> 我微微屈膝行禮,,“殿下一路保重?!?p> 明明是他先轉(zhuǎn)的身,,可是我往城門走去的時候,總感覺他在看我,,耳邊是守衛(wèi)不斷的催促,,我咬咬牙,牽著大黑進(jìn)了城,,大門在身后重重關(guān)上,。
刺殺的事,我本不打算告訴父皇,,只是肩膀在跌落馬時蹭破了皮,,侍女去太醫(yī)處取藥膏沒能順利瞞住老太醫(yī)銳利的眼。
父皇看我的眼神充滿哀傷,,“洛恩,,你這樣隨意讓人欺負(fù)可怎么好?”
我安慰道:“我不想告訴您就是怕您像現(xiàn)在這樣,,左右我們一時半會也拿五叔沒辦法,,我還好好的在這,不就夠了嗎?以后我不會再單獨出宮,,這樣的事,,不會有下次了?!?p> 哲啟適時地從旁邊鉆出個腦袋,,拍著胸脯保證道:“父皇放心,兒臣一定好好用功,,將來保護好姐姐,,再不受別人欺負(fù)!”
我摸摸他的腦袋,,對父皇笑道:“您看,,有哲啟在呢,父皇不必?fù)?dān)憂,?!?p> 遠(yuǎn)處襲來的風(fēng)逐漸蕭瑟之時,我又見到了蘇瑾,,他沒有走正式的外交通道,,只是到宮門口拿了自己的令牌和文書證明給守衛(wèi)看,說來拜訪父皇,,好像普通人家走個親戚,。
父皇聽得消息又驚又喜,熱情地招待了他,,讓他住在宮里的別苑,。
我聽到消息時,正在窗前臨摹一幅山水,,手一抖滴了墨滴在青山之上,,暈開一片不和諧的黑。我是在馬場見到的他,,他抱著大黑的頭開心地和它說著話,,聽到我來的動靜大黑猛一抬頭將他推開,他向后踉蹌幾步?jīng)]站穩(wěn)跌坐在茅草上,,抬頭和我對上目光,。
“你不是說木槿花開的時候來嗎?”我問道,,忍不住抬手替他摘去頭發(fā)上掛的枯草,,而后又覺得有些不妥,飛快收回了手,。
“唐月下雪太冷了,。”
“下雪不是很好看嗎?”
“那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唐月看雪嗎,?”
春天的時候,,他又來了,大著膽子偷偷溜到我的宮室,。
“你堂堂太子殿下這么有空嗎,?”
“不是,因為木槿花開了,,我就來了,。”他笑瞇瞇地從袖中掏出一朵絨花,,粉紫的顏色,,是木槿花的樣式,。
“你做的,?”
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頭,“我找唐月皇宮里手最巧的嬤嬤幫忙做的,,不過是我親自帶過來的,!你看,木槿花一直開,,我就可以一直來看你了,。”
木槿花真正開放的時候,,蘇瑾沒有來,。
哲啟陪我去橋西郡看木槿花,我們帶了好幾個侍從,,依舊在熟悉的茶鋪歇腳,,只是侍從自己帶了茶具和上好的龍井,只和店家要了熱水,,我看著隔壁桌裝了涼茶的大陶罐,,有點羨慕。
我依然在早晨去了鎮(zhèn)外,,花林安安靜靜,,無人打擾。
哲啟在中午時分找過來,,“姐姐你怎么在這,,嚇得我以為你出事了!”
“來橋西郡,,不就是為了看花嗎,?”我伸手輕輕碰了碰花葉,想著袖中的絨花,莫名有些不安,,“哲啟,,我們回去吧?!?p> “現(xiàn)在嗎,?不是計劃明天再走?”
“不知怎么我感覺不太好,,現(xiàn)在走吧,,快馬加鞭能趕上城門落鑰?!?p> 哲啟從來都很信任我,,我這么說了他也不會拒絕。我們到城門的時候,,守衛(wèi)看到我們趕來大聲呼喊:“幾位快點,!城門要關(guān)了!,!”
我的預(yù)感很正確,,是出事了,云萊在兩日前換了新的國主,,而父皇今日早晨突然暈厥,。
老太醫(yī)將我拉到宮室外偏僻處,告訴我父皇沒有多少時間了,。這好像是一個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的結(jié)果,,父皇身體不好也不是一兩年的事,只是真的到這個時刻,,總還是讓人無法接受,。
“王太醫(yī),父皇還能撐多久,?”
“皇上如果兩天內(nèi)能醒的話,,或許還能撐上一個月,若是醒不過來,,只怕過不了七天,。”
我和哲啟守在父皇床旁,,不時輕輕呼喚他,,第二天深夜的時候,他終于睜開了渾濁的眼睛,。我搖醒撐不住睡著的哲啟,,眼淚忍不住地往下落,。
“洛恩,哲啟,,宛南就交給你們了,,對不起,父皇無法庇佑你們一生,?!?p> 父皇堅持了二十七天,我和哲啟失去了這世上最愛我們的人,。
哲啟登基的時候,,離他十五歲的生辰還有八天。
丞相來尋我,,問道:“大公主,,我聽聞您與唐月太子之間交情不錯?”
我微微發(fā)怔,,垂眸道:“只是在殿下來訪時見過一兩次,。”
“大公主......現(xiàn)在該稱呼您為長公主了,,微臣此番前來是想告訴長公主,,唐月太子畢竟只是太子,,而云萊國主已是國主,。”
“這樣就可以幫到哲啟嗎,?”
“是,,先皇早有安排,只可惜先皇去的太急,。我們需要時間,,也需要支持?!?p> 我握著袖中的絨花答道,,“好,麻煩丞相安排,?!?p> 后來聽說,哲啟曾怒氣沖沖地向我宮室方向跑來,,跑到一半又失魂落魄地回去,,那晚御書房內(nèi)傳來新皇低低的哭聲,唯一一次,。
與云萊國主的婚期定在春日,。
五皇叔上奏說父皇駕崩沒多久女兒便要出嫁甚為不妥,,理應(yīng)服滿三年孝期才是,丞相說這是父皇的遺愿理當(dāng)遵從,。雙方在朝堂上爭論不休,,直到有一天云萊騎兵的足跡踏到了兩國邊境上,五皇叔再不言語,。
秋日的最后一朵木槿花將落之時,,我見到了蘇瑾。
他扮作送草料的農(nóng)夫混入馬場,,在大黑的韁繩上掛了一朵小小的木槿絨花,。大黑脾氣不好,一般負(fù)責(zé)喂馬的人總是放下草料就跑,,只有我在旁邊看著時,,大黑才會乖乖的讓人洗刷和更換馬掌,所以能將絨花掛上的,,也只有蘇瑾了,。
絨花上有著淡淡的涼茶香氣,應(yīng)該是掛上沒多久,。
我牽著大黑出宮,,在城外繞了一圈甩開跟蹤的人后,才踏上去往橋西郡的路,。
他坐在我第一次見他背影時的位置,,桌面的小爐上煮著劣質(zhì)的龍井,“他家涼茶好喝,?!蔽艺f。
他聞言轉(zhuǎn)過身,,笑道:“深秋天冷,,不適合再喝涼茶?!?p> “可以換做姜茶,。”
“洛恩,,你瘦了,。”
我和他相對而坐,,看著爐上小鍋里的姜絲隨著熱浪上下翻涌,,不知疲倦。
“對不起,,我來晚了,,沒有趕上木槿花開的時候......”
我從袖中掏出一直藏著的絨花放在他面前,,“沒有,一直在開著,?!?p> 他拿起絨花,伸長手想要簪在我的發(fā)間,,我輕輕向后避開,,他的手就這樣尷尬地停在半空。
“對不起,?!?p> 他失落地收回手,問道:“你不愿意和我去唐月看雪嗎,?”
“宛南需要國君的支持,,而不是太子的?!?p> “我問的是你,,不是宛南?!?p> 蘇瑾又送我回懷城,,我拒絕道:“如果我現(xiàn)在出了事,會被云萊當(dāng)做攻打宛南的借口,,五叔不會動我的,。”
“我只是想送你回去,?!?p> 我們又在城門口分別,,我看著木槿絨花躺在他手心,,對他搖搖頭,“這個應(yīng)該還給你,?!?p> “洛恩......”
“對不起,蘇瑾,?!北亲悠鋵嵱行┌l(fā)酸,我眨眨眼睛將淚意憋回,,努力維持著以往的平淡模樣,。
對不起沒法再在木槿花開的時候見面,對不起不能和你一起去唐月看雪,。
我轉(zhuǎn)身回城,,走了兩步回頭看他,,他還在原地,看我回頭對我笑了笑,,和他以往的明媚不同,,帶著化不開的難過,我回以禮貌的笑意,。
他手中的木槿花,,在漸黑的天光里失了明媚的色彩。
再見,,蘇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