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就要出殯，加上家里日常俗務(wù),，盧氏確實是忙得連軸轉(zhuǎn),，這時候突然跟她說老夫人那邊叫她,，實在有點煩厭。好不容易把手頭的事情安排了,，留了侍墨盯著各處,，才帶著羅媽媽往樂壽堂趕。

　　“沒說是什么事,？”

　　主仆兩個腳下走得快,，今天的日頭也有點毒，沒什么風(fēng),，兩人都有點心火旺,。

　　羅媽媽道：“沒有哇，只說老夫人叫人,，神神秘秘的說不出是為什么事來,。”

　　盧氏抬手解開襟口第一?？圩?，用手絹給自己扇著風(fēng)，煩躁道：“這老太太,，又嬌氣又憊懶,，每天不過吃吃喝喝玩玩樂樂，隔三差五地還要給我找事兒,，怕不是又怎么頭痛腦熱了,。”

　　羅媽媽嘿一聲：“我看逃不過要么吃撐了不消化,，要么躺太久骨頭酸,，老太太養(yǎng)自己的身體養(yǎng)得精貴仔細著呢，一年到頭哪有真的生病過,?！?p>　　兩人吐槽著老夫人，很快便進了樂壽堂,。

　　進了正堂,，真是身心一爽，四個婢女一邊兩個拿著大蒲扇輕輕地扇著,，微風(fēng)習(xí)習(xí),，老太太坐在羅漢榻上，吃著安吉白茶泡的擇子豆腐,，旁邊還有檀香替她砸著核桃,，好不愜意。

　　見到盧氏了,，老夫人暫時停住口,，舉著勺子道：“不是我找你,，喏，是白家舅老爺和元娘找你,?！?p>　　白榮信和蒙慶云早在旁邊玫瑰椅上坐著呢，蒙慶云起來沖盧氏施了禮,，白榮信穩(wěn)坐不動,，兩人身后一溜兒的婢女仆婦。

　　盧氏一看這陣勢,，頗有些不尋常,，沒有輕易開口，先對老夫人道：“老夫人派人叫的我,，不知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老夫人趕忙擺手道：“我沒什么吩咐，是他們倆一早就過來了,，非說有要緊的大事,，要跟你商量,。我說既然找你,，何必到我這來。他倆又說,，得借我這個地方,，還要請我做個見證。古里古怪的,，不知搞什么名堂,。”撇清完自己,，她轉(zhuǎn)臉對白榮信道,，“白舅老爺，我已經(jīng)把人給你請來了,，你有話就說吧,。”

　　白榮信慢條斯理道：“不忙,，請大娘子先落座,，把氣喘勻了再說?！?p>　　盧氏走了這一路,，確實有些臉紅氣喘，這才退后幾步,，在對面的玫瑰椅上坐了,。自有婢女給她上了茶水,。

　　盧氏看看白榮信和蒙慶云兩人氣定神閑的模樣，心里有些不安,，沖羅媽媽招下手,，后者彎腰俯身，盧氏輕聲耳語道：“打聽出元娘昨日做了什么沒,？”

　　羅媽媽暗道幸好一早就安排人去打聽了,，趕忙低聲回答。

　　盧氏聽著聽著,，眉毛漸漸挑起,，眼神落到了對面的蒙慶云臉上——這小妮子，居然是盤賬,。

　　哪來的膽子,？又是哪來的腦子？

　　她拉著白榮信來,，又是想唱什么戲,？

　　盧氏忽然有點忐忑。蒙慶云不過是個小姑娘,，不值一提,，白榮信卻是白家實實在在的頭面人物，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不是個好糊弄的主兒,。她打定主意不輕易開口，只顧低頭裝作喝茶,。

　　她沉得住氣,，白榮信自然是要主動出擊的。

　　“大娘子這幾日辛苦了,，我替我那福薄的妹妹,，多謝大娘子操持?！彼f著話,，站起來沖盧氏深施一禮。

　　盧氏忙站起來虛抬手：“舅爺太客氣了,，都是我的分內(nèi)事,。”

　　兩人客氣一回,，各自回座,。

　　白榮信說道：“雖說是分內(nèi)事，但大娘子將我妹妹的身后事操持得如此體面妥當(dāng),，我實在感激,，想著總要表表心意,。這兩日看了府里內(nèi)外，見貴府的族學(xué)頗有些舊了,，既然府里生計艱難,，不如由我們白家出錢，修繕一番,?！?p>　　嗯？

　　沉浸在美食中的老夫人一抬頭：“生計艱難,？”她問盧氏,，“家里頭艱難嗎？”

　　盧氏下意識有點慌,，但立刻調(diào)整情緒,，斬釘截鐵答道：“沒有的事！舅爺說的這是什么話,，我們蒙氏乃是百年家族,，家中自有產(chǎn)業(yè)，族學(xué)乃是我們族里的公產(chǎn),，豈能由外人修繕,。白舅爺也是個體面人，怎么能說出這樣羞辱人的話來,？”

　　老夫人也不高興道：“白舅爺是生意場上的人,，大約不懂我們書香門第的規(guī)矩,。族學(xué)乃是家族文名和底蘊所在,，你一個外人說要出錢修繕，也就因為是親戚,，只當(dāng)是口誤,，不與你計較，若是換個別人,，早就大棒子打出去了,！”

　　婆媳兩個對白榮信這話都表達了強烈的反對和責(zé)備。

　　蒙慶云眼看著舅舅被針對,，面上卻只是一絲淡定的微笑,。

　　白榮信呵呵一笑，慢條斯理道：“你們蒙氏的規(guī)矩,，我的確是不太懂,。任由長房挪用侵占二房的私產(chǎn)，也是書香門第的規(guī)矩嗎,？”

　　“什么,？”老夫人以為自己聽錯了,。

　　盧氏心里則是一咯噔。

　　白榮信沒給她們?nèi)魏尉彌_的時間,，抓住綠煙遞過來的賬本,，“啪”一聲甩在正堂中間的地磚上。

　　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

　　盧氏條件反射地直起身體,，喝道：“這是做什么！”

　　白榮信臉罩寒霜：“我還要問問大娘子,，你都做了什么,？”

　　他伸手一指檀香的鼻子：“撿給你們老夫人看看！”

　　檀香看看他,，看看老夫人,，只得忍著氣過去，俯身撿起地上的賬本,，拿過來遞給老夫人,。

　　老夫人厭煩地擺手：“我看不懂這個，拿去給她看,?！敝噶酥副R氏。

　　檀香有點無語,，只好又轉(zhuǎn)身準(zhǔn)備遞給盧氏,。

　　白榮信端著茶盞，用蓋子輕輕撇著水面上漂浮的茶葉,，慢條斯理道：“老夫人確定不自己看看,，大娘子能侵占了別人的私產(chǎn)，自然也挪用得了你的體己,?！?p>　　“你……”盧氏大怒。

　　老夫人忙道：“回來,?！?p>　　檀香只得轉(zhuǎn)回身，她也不想像個陀螺似的被人抽著轉(zhuǎn),，況且老夫人這邊的賬目也一向是她管的,，便說道：“老夫人年紀(jì)大了，看這個眼睛疼,，我替您看吧,。”這是給了老太太一個臺階。

　　老夫人巴不得道：“好,，你替我看,。”

　　檀香便翻開賬本,，快速瀏覽,。這個賬本只記錄了蒙慶云盤點之后的總賬，只有攬總沒有明細,，一概數(shù)額都寫得很籠統(tǒng),，但在賬面金額和實際金額之間的差額部分，卻寫得十分詳盡,，缺了什么東西,、這東西多少數(shù)額、價值幾何,，都寫得一清二楚,。另夾了一張明細單子，寫明某年某月某日,，大娘子盧氏問二娘子白氏借了什么東西,，白氏這邊借出的經(jīng)手人是誰，盧氏那邊借進的經(jīng)手人是誰,，都記得明明白白,。

　　檀香越看越是心驚。

　　盧氏也不知道那賬本上寫了什么,，見她臉色如此大變,，便給了羅媽媽一個眼神。

　　羅媽媽立刻暗搓搓挪了幾步,，站到檀香背后偷看,。

　　白榮信開口道：“光看也不行，念出來給大家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