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著橫斷星劍的碎屑,，我沿著超越三維的路徑,，耗盡最后的一絲力氣沖出海面,，落在剛剛被海嘯蹂躪過一次的島嶼上,。只感覺身體極不協(xié)調(diào),，心中所想與身上動作不在同一頻段,，明明想要邁開步伐,，卻無緣無故提起右手上的林羨魚,，本打算屈膝起跳,，整個上身卻向前傾倒,，幾乎壓在龍璇音身上。
耳邊一片嗡鳴,，聽不清懷中少女低聲呢喃了什么,，只知道無論如何也要保護她的安全，再也不能失去,。這種想法已成為生命的本能,，即便在我完全失去意識的情況下，也會毫無保留地付諸行動,。
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我感到渾身一輕，再次體會到靈魂出竅的感覺,，天地間忽然變得無限寬廣,，整個世界仿佛都從內(nèi)部打開了，多出許多能夠前行的方向，想要回到基地,，不再只有沿著海平面一路向西這一條道,。
循著那微妙的感覺，我用盡渾身解數(shù)邁出一步,，然后完全陷入無意識狀態(tài),。
一片混沌中，我來到大理皇宮,，金鑾寶殿上黃袍加身的中年人正是段錦宣,，他氣度沉穩(wěn)游刃有余，頗有仁君風(fēng)范,，正在與大臣們商談?wù)?，看大臣們面紅耳赤唇槍舌劍互不退讓的模樣，就知道這是個君明臣直的昌盛時代……
周圍忽然變得一片朦朧,，金碧輝煌的大殿如水墨畫一般暈開,，取而代之的是裝飾古樸淡雅的靜室，滿面滄桑的中年婦人正有條不紊地煮茶,，裊裊青煙偶爾遮蔽她不再年輕的容顏,。只一眼，我便認(rèn)出這是田婉,。她目光悠遠(yuǎn),，仿佛穿越時空，看到了很久以前,，看到了無量山下那個玩世不恭的少年郎,。她嘴角帶笑，眼角的皺紋內(nèi)隱藏著淚痕……
不久后,，田婉連同周遭的一切化作不可捉摸的混沌,，取而代之的是藍(lán)天白云下的鮮花綠樹，鳥雀成鳴,，水繞青山,，云霧飄渺，以及這近乎仙境中的一座小小的木屋,。這是帕蒂長眠之所,，她的墓冢就在木屋前，湖畔的緩坡上,，面朝東方,，遙望著我所在的方位。清風(fēng)吹拂,，湖邊小花輕輕搖擺,，是她在向我招手問候……
一圈圈漣漪中畫面翻轉(zhuǎn),，這次是皚皚雪山下青松環(huán)繞的碧綠湖畔，破舊不堪的房屋沿著湖岸伸向遠(yuǎn)方,，衰敗狼藉,。這里是黑水神宮所在之地，已經(jīng)人去樓空,，滄海桑田,，世事變遷，不復(fù)當(dāng)年繁華,。湖心島上衰草連天,，看不見古墓入口，不知道地下墓穴中的水晶音柱是否完好如初……
灰白色如墨水一般暈開,，重新勾勒的畫面中,，幽冥鬼域獨有的黑暗天空格外醒目，只是天空之下再也不是一望無際的田野,，再也沒有祥和寧靜的世外桃源,，再也不見李童源，再也不見獨孤伊洛,，再也不見蕭靈昀……
最后,，畫面定格在那片與世隔絕的美麗山谷，如刀砍斧削的兩座絕壁中間,，數(shù)十道潺潺流水編織成蔥郁的人間仙境,，幾座樣式古怪的屋舍錯落其間，炊煙裊裊,，有若靜止的畫卷,，遠(yuǎn)離紅塵，安靜閑適,，無羈無絆,，不知人間歲月……
仿佛能在這幅畫中一直到永遠(yuǎn),，然而一切終究只是夢境,。當(dāng)睜開雙眼，接受現(xiàn)實,，周遭變得一片漆黑,，唯獨遙遠(yuǎn)天外，閃爍著不計其數(shù)卻又黯淡無光的星辰,。
這里是……無盡虛空,？
我不可思議地環(huán)顧四周，果然置身于一片虛無當(dāng)中,，而自己同樣失去了對身體的感覺,，淪為純粹的能量形態(tài),。這是——飛升，夢境世界原住民們來到現(xiàn)實之后的狀態(tài),！
“唐嬰……”
一聲呼喚,，仿若來自無盡遙遠(yuǎn)的另一個世界，又仿佛來自心底,，近在咫尺,。
“師父……”
可以確信，我只是心有所想,，便毫無征兆地發(fā)出呼喚,，無形無質(zhì)，也不知傳向何方,。
“哦,？他就是唐嬰？”
另一個聲音,，一個頗具壓力的存在,，不知身在何方。
“是,，他就是女兒寄予厚望的徒弟,。”
“哼,！”
一聲頗為不滿的冷哼,，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的愛徒毀了我的計劃,?！?p> “司徒昊……”
下意識地呼喚，沒有得到回復(fù),。我漸漸明白這里大概是何處,，不由得驚恐莫名，難道……
“我死了嗎,？”
“怎么會,。”
這個聲音……
“閉月,？”
“是我,。”
我心中感觸良多,，一時不知該如何表達(dá)此刻的心情,。
“哼……”
這聲冷哼來自那個威壓強大的存在，既然師父自稱是他的女兒,，這個人難道是……
“獨孤疇,？”
“沒錯,。正是我的夫君大人?！?p> 閉月巧笑倩兮,，語氣中帶著少許頑皮，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聽獨孤疇大發(fā)雷霆,。
“這小子憑什么跟老子搶女人！”
搶女人,？什么鬼,？難道……
“前輩，難不成您對璇音……”
話沒說完,，意思大家都懂,，所有人噤聲瞬間，獨孤伊洛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哈哈哈,，小徒弟，爹爹這是在吃你和娘親的醋,?！?p> 娘親？任閉月,？這都哪跟哪,？
“唉，我就知道,，在你心里,，終究沒有我這個可憐人的一席之地……”
任閉月的如泣如訴，不禁令人神傷,。我都快瘋了,，這都不是真的吧！
“我說你夠了,，你正牌夫君大人在此呢,。”
獨孤疇干巴巴道,，又引來獨孤伊洛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好了,，諸位?，F(xiàn)在該怎么辦？沒有九龍護心鏡,，我們誰也別想進入人間,！”
司徒昊終于無法忍受,，高亢的聲音蓋過其他所有人。
“進入人間,？”
我不明白,，按照天道盟的說法，飛升太虛才是探索“真實”的唯一路徑,，可這些已經(jīng)飛升的人,，卻要想辦法進入人間。那他們追尋的大道,，究竟在哪里,？
“大道的確在太虛?！?p> 獨孤疇如是說,，任閉月與獨孤伊洛也表示贊同。
“然而修行卻要在人間,?！?p> 司徒昊接話道。雖然還是不知其所以然,，但大概的道理還是明白的,。可即便如此,，他們也休想得到九龍護心鏡,，我絕不會拿璇音的安危開玩笑。
“沒想到佘語歆還有這手,，真是天意弄人,。”
聽司徒昊這么說,，我便放心了,，看來他們對此也無計可施。
“就算把他困在這里也于事無補,?！?p> 任閉月如是說。我點頭表示同意,，大不了一起做伴,。
“不過唐嬰，你不能太偏心吧,。師父我難道在你心里一點也不重要,？”
“怎么會。除了這件事,，師父盡管吩咐,?！?p> 獨孤伊洛傳來一聲“奸計得逞”的輕笑，一縷意念傳入我的腦海,。
“那就帶我去人間走一圈,。”
我正想這怎么做得到的時候,，就感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黑暗虛空當(dāng)真完全化作虛無，一片空虛,，連黑暗都不復(fù)存在,，進入某種無法理解的空虛狀態(tài)。眼前再次浮現(xiàn)出夢境世界的人和事,，在沒有我的時空里,，他們過著各自的生活，走過自己的一生,。
一股既幸福又悲傷的情緒縈繞心頭,，他們的生命里不再有我，我的人生中也沒有他們,，我們本就屬于不同的世界,，命運將我們牽連，又終究分道揚鑣,。
最后,，那片寧靜如畫的山谷消失不見。我睜開眼睛,，只看到乳白色的天花板,，以及發(fā)出柔和光線的白熾燈。
“陸迪……”
一聲呼喚,，我已知道是誰,，默契地抬起左手與她雙手交握，露出淡淡的微笑,。
“你沒事吧,？”
龍璇音的美麗容顏映入眼簾，她笑著搖頭,，無限溫柔地說道,。
“你沒事才對，昏迷六天了,?！?p> 我有點驚訝，不過這也算正常范疇，畢竟靈魂出竅,，之前也沒有嘗試過,，總的來說……活著回來就好,。腦海中閃過神游太虛的記憶,，盡管此刻已經(jīng)不算清晰，但還是感到震撼,。
“現(xiàn)在什么情況,？”
我問道，璇音笑著搖頭,。
“休息兩天再說,。”
我點點頭,，隨即說道,。
“我見到師父了?！?p> “獨孤伊洛,？”
愛人狐疑地看著我，眼波流轉(zhuǎn)間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微動,，沉聲問道。
“不是做夢,，對吧,？”
“對。他們現(xiàn)在神游太虛之間,，存在于另外的維度,，不是我們能夠理解的地方。師父說……”
想到這里我心念一動,，靈魂深處能量流轉(zhuǎn),，抬起右手的同時，一枚透明的琉璃圓環(huán)出現(xiàn)在指尖,，穩(wěn)穩(wěn)地旋轉(zhuǎn)著,。
“這是師父的真元神器?！?p> “嗯,。師父說要我?guī)齺砣碎g看看，原來是這樣,?！?p> 嘆口氣，我大概能明白他們的想法。明明是傲世天下的超卓強者,，卻因為沒有身體作為媒介,，而不得不棲身于虛無混沌之間，看似無處不在,，卻絲毫沒有自由可言,。此刻的他們或許最向往的就是紅塵俗世，而追尋“真實”的最大動力,，說不定就是平靜地活著,。
真的很諷刺。人人向往長生,，為此拋家舍業(yè),，獨身修行。而當(dāng)他們真正獲得永生之后,，又渴望體驗最平凡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