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落下帷幕
瞧見梅長青目光呆滯,面色漲紅,章氏關心道,,“青兒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
梅長青這才回了神兒,見兩位老人也停下討論看了過來,連忙擺手。
“沒有,,沒有,弟子不過是被師父與沈伯父言語中這亂世江山所震驚,一時間難免有些心生向往罷了,?!?p> 三人倒也沒往其他地方多想,畢竟是年輕人嘛,,對這些事兒感興趣也很正常,。
沈老笑呵呵的看著梅長青。
“看來長青對天下這盤亂棋也來了興趣,,如此你便多請教下你師父的兵法韜略,,他這“江南第一謀士”可不是浪得虛名。亂世風云起,,每逢此時,,恰是年輕人杰書寫歷史的大舞臺,如那漢末一眾妖孽書畫的三國,,端的一幅波瀾壯闊,。如今亦是如此,若你能得了文成公那身本事,,未來封侯拜相,、留名青史,那都不在話下,?!?p> 梅長青搖頭輕笑。
“說老實話,,弟子對封侯拜相,、留名青史倒是沒有太大的興趣,志不在此,。”
“哦,?這卻是為何,?”
沈老頗為不解,功名利祿,,這不應該是少年人的心之所向嗎,?
心下斟酌了一番言語,梅長青方才輕聲開口解釋,。
“天下大亂,,所謂時勢造英雄,英雄們卻只知那王圖霸業(yè),,沒幾人回頭看過他身后那累累白骨,,也沒幾人去真心思慮過民生疾苦。“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這話傳了上千年,,可真正去遵循它的能有幾人,?熙熙攘攘,利來利往,,上位者只知奔波利益得失,,卻無視了水生火熱中的黎民百姓。漢家百姓實屬這天底下最善良的百姓,,所求的只不過是一個簡單的溫飽,。“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若是有朝一日弟子學有所成,必擇一合適之人,,竭盡所能的去助他平了這亂世,,讓天下人老有所養(yǎng),幼有所教,,貧有所依。至于弟子嘛,,我這人向來逍遙物外,,不適合那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待了卻心愿,,弟子便功成身退,專心做我這寫戲唱戲的戲子,。”
眾人聽的目瞪口呆,,半晌才反應過來,文成先生欣喜的看著梅長青,。
“不愧是老夫所看重的弟子,,你這番發(fā)人深省的言語,端的讓為師刮目相看,。你說的對,,世人皆有宏圖大志,但大多不過是為了一己之私,,真心想著天下太平的沒有幾個。就為你這顆赤誠之心,,為師定將這一身所學毫無保留的傳授給你,,也算為這天下黎民盡一番心意,?!?p> “多謝師父...”
沈老看著眼前這師徒和睦的一幕,心底里既羨慕又有些微酸,,這么好的弟子為何卻是別人家的?
后臺歇息了小半個時辰,,待客人們的心緒從之前的《霸王別姬》平復后,,《杜十娘》登場了,王慶之要登臺唱杜十娘,,三師兄粱沁便卸了妝容出來待客,,臺上戲腔一開,,就引了眾人紛紛好奇,新戲,?
隔間里的文成先生也驚咦一聲,“這戲從未聽過,,莫不是一出新戲?”
梅長青微笑道,,“是一出新戲,,這是弟子早前的涂鴉之作《杜十娘》,走的是野路子,,唱在這錢塘江畔也算是應景,取了些巧,,還望您二位聽后能多多指教?!?p> 沈老驚奇道,,“哦,?未讀書卻能寫本,?真是奇哉怪也,既是長青所寫,,伯父怕是得好生品鑒一番了?!?p> 文成先生也頗為贊同的點了點頭,,認真聆聽起來,。
江南人好養(yǎng)“瘦馬”,,錢塘人自然也不列外,,尤其是在這錢塘江畔上,,雖比不得秦淮河畔那般風靡,,也遜色不了幾分,。此時園子里聽戲的,,有幾人身邊也伴著些個‘風塵女子’,,她們聽著聽著,,心神不由的被戲中那與她們同病相憐的杜十娘牽引,,隨著她一同悲喜,,恍然間已不知身是何處,。都說人生如戲,戲又何嘗演的不是人生,?
......
“但愿長江化長劍,斬盡天下無義男,,百寶沉江孽根斷,。”
“十娘,,使不得?!?p> ?。ǘ攀飳⑾涑两?p> “哎喲,太可惜了,!”(孫富欲伸腳下水,,又縮回)
“冰肌玉骨葬波瀾,十娘沉兔天地鑒,,千秋遺恨永綿綿,?!?p> ?。ǘ攀锿督?p> ......
隨著‘杜十娘’投江退場,,臺下隱隱傳來了幾聲嚶嚶的抽泣聲,。幾位女子聯(lián)想到自己的處境,,忍不住悲聲哭泣,,今日的杜十娘可不就是來日的自己,?活著不易,若非已經逼得走投無路,,哪個想做那世人唾棄的娼妓,、“清倌人”,?即便淪落風塵,,但她們也是心有期盼的,,總盼著呀,,能夠遇到個肯為自己贖身的知心人,,然后跟著他離開青樓,,過上那正常人家的日子。
“風塵女子”若能在青樓中遇到個真命天子,,那估計是她前世修來的福分。在這講究門當戶對的大時代里,,別說是富貴人家,就是想做個農家漢子的妻,,那也是個奢望,,能當個偏房小妾,就已然是走了大運了,。梅長青前世曾聽過這么一個奇女子,,名叫賽金花,,清末時期人,有一本專門記載她過往的的書中曾有寫道,,“中國有兩個“寶貝”,,慈禧與賽金花,一個在朝,,一個在野,;一個賣國,一個賣身,;一個可恨,,一個可憐?!边@個評價不可謂不高,,這賽金花就曾被前科狀元贖身為妾,后還曾跟隨丈夫出國留學,,懂洋文,,最后還為護住北京城而出名,,也算是一代名妓了。
當然,,大部分“風塵女子”都只能苦熬到老,,最終孤苦無依,,死后一張破席子卷著埋進黃土里,做了個孤魂野鬼,。
戲罷了,場中人悄然無聲,,直到一個凄婉的叫好聲響起,,客人這才回過神來,一時間喝彩聲經久不絕,。收上來的打賞不少,竟然還有那么幾塊小銀錠,,大抵是那幾個可憐人賞的吧。
李慶之帶著師弟們登臺致謝,,客人們也逐漸散去,梅園在錢塘的首場演出算是落下了帷幕,。看的出反響不錯,,梅長青估摸著,這差不多能讓梅園落住腳跟了吧,。
“臭小子,,這就是你說的涂鴉之作?莫不是想說為師老眼昏花了嗎,?”文成先生明顯是心口不一,嘴上不滿的嘟囔,,心里頭卻是高興的緊,,臉上那掩不住的喜意早將他出賣了,。
梅長青知道老人家言不由衷,,便遂了他的心思,,裝作委屈的附和,也讓老人家高興高興。
“師父您想哪兒了,,弟子豈敢有這等想法,。這不是第一次寫戲嘛,一直以來也沒能得個行家高人品鑒,,難得有師父和沈伯父在場,,自然是想讓您二老指點一番了?!?p> 一旁的沈老聽著惱火,。
“你們師徒兩擱這兒一唱一和的裝給誰看呢?瞧他個老頭子那一臉嘚瑟的模樣,,看著就讓人來氣,。”
文成先生輕笑著調笑他,。
“你們瞧,,這老家伙肯定是嫉妒了,?!?p> 一時間樂的滿屋子人大笑,連沈老自己都忍俊不禁,。
客人們散了,,就剩的他們這一桌,晚娘讓弟子們收拾桌椅,,自己去二樓拜見兩位老先生,。兩個年過半百的老文化人,能跟晚娘聊的也就是幾句客套話,,好在三人也沒說幾句,,晚娘就被章氏拉去一旁竊竊私語了,倒是免去了幾人的尷尬,。
夜深了,,娘兩將他們送到門外,章氏在一旁同剛交的老姐妹依依不舍,,文成先生則在馬車旁叮囑著梅長青,。
“現在梅園也算落了地,你也該安下心開始跟老夫學習了,,明早我便讓老劉過來接你,。”
梅長青沒再猶豫,,點頭答應了,,走過來的晚娘聞言欣喜的上前福禮。
“今后青兒就拜托給先生了?!?p> 文成先生微笑著點頭,。
“你放心吧,老夫一生就收了這么一個弟子,,還指著他繼承老夫的衣缽,,定然不會有所懈怠?!?p> 一行人上了馬車離開了,,梅長青卻有些頭疼,原因是身旁多了個低頭糯糯的小丫頭,,是章氏留下伺候他的丫鬟,。身為一個生活習慣良好的現代人,梅長青本來是想拒絕的,,無奈晚娘一口應了下來,,他也就沒好再去推脫。
晚娘自然是不會拒絕的,,她在梅園里養(yǎng)了一窩子“兒子”,,都賴她這一個娘去照顧。這手心手背都是肉,,便是她再偏愛梅長青,,也難免會有些分身無術。如今有了這個小丫頭去照顧梅長青,,她往后也能少操點心,。不過便宜是得了,可這心底里又多多少少的有些失落,,怕是從此以后,,她的寶貝就要分一半給章氏了。
小丫頭叫蘇瑾兒,,約莫十二三歲的樣子,,長的玲瓏嬌俏,小臉上還掛著些許嬰兒肥,,看上去有些呆萌,,挺招人心疼的。
大戶人家的丫鬟,,都是有賣身契的,,送人賣人都是常有的事兒,就算被主人家打死了,,也不過是一張破席子卷了就了的事兒,。小丫頭出門前大抵是被章氏告知了的,,盡管已經做了心理準備,,仍然免不了會有幾分恐慌。此時手里拎著個小包,,袱怯生生的跟在梅長青身后,,跟個剛入門的小媳婦兒似的,,低著頭不敢看人。
師兄們暗地里朝著梅長青擠眉弄眼,,心底卻多少有幾分羨慕,,畢竟都是二十來歲的‘老光棍’了,。
晚娘牽著小丫頭去后院給她收拾起居了,就安排在梅長青的隔壁住下,。也不知她跟瑾兒說了什么,,反正自打梅長青回屋后,,瑾兒就一直小臉通紅的只管低頭收拾,伺候他睡下后,,便匆匆的‘逃了’。
小丫頭關上房門,,捂著發(fā)燙的小臉,,小心肝噗通亂跳,。
心想著,,老夫人也真是的,盡說些羞人的話語,,不過她一早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了,她看的出來,,晚娘跟梅長青都不是那種難伺候的人,。
背依著門框,,小丫頭喃喃道,,“往后的生活應該會平穩(wěn)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