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治喪
“都閉嘴,!”梅長青厲聲喝止,,顫聲道,“別驚擾了師娘,?!?p> 晚娘不知何時已經(jīng)悠悠轉(zhuǎn)醒,,探著身子想要起來,身子酸軟,、支撐不住又倒了回去,,此刻,,這個一生無出、剛失去了丈夫的女人,,心神已經(jīng)垮了,。
梅長青急忙將她扶起,讓她靠在自己懷里,。
晚娘歪著頭,,雙目無神的盯著安寧,氣息無力道,,“你師父——你師父他臨走前,,有沒有留下什么話?”
安寧連忙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一路跪爬至床邊,,顫顫巍巍的將它遞到晚娘手里,哭道,,“師父說——說他對——對不起您了,?!?p> 見他雙手粗糙凍腫,,滿手都是裂開的口子,晚娘空洞的眼神終于有了一絲變化,,她心疼的撫摸著安寧的手背,,泣聲道,“可憐的孩子,,苦了你了,!”
安寧一時悔恨交加,縮回手,,不待眾人有所反應(yīng),,發(fā)瘋般抽向自己的臉頰,兩下就將自己扇的口齒鮮血,,卻依舊沒有停手的打算,。
李慶之離他最近,一把將他胳膊扯住,,驚呼道,,“小六子,你瘋了,?為何要這么糟踐自己,?”
“嗚嗚——”安寧臉頰紅腫,嘴里噙著血淚,,自責(zé)道,,“都怪我,,怪我膽小、沒本事,,救不下師父,、師兄們——嗚嗚——都怪我,都怪我——該死的是我,,該死的是我?。 獑鑶琛?p> 晚娘掙扎著要坐起,,梅長青抵著后背讓她好直起身子,,她彎腰探到床邊,雙手捧住安寧的臉頰,,滿是心疼的撫摸著,,一手抹去他嘴角的血漬,淚流滿面道,,“好孩子,,怪不得你,怪不得你——這是他們自己選的路,,自己選的路——嗚嗚——”
一時間晚娘哭,、安寧嚎,引的一屋子人跟著慟哭,,整座梅園里滿是悲傷,。
良久,晚娘哭累了,,腦袋一歪又暈了過去,。
眾人嚇的手足無措,正趕上梁沁帶著郎中匆匆跑了進來,,眾人急忙讓開位置,,讓郎中坐在床頭給她診斷。
老郎中捏著晚娘的手腕閉目號脈,,眾人緊張的盯著他不敢驚擾,,半晌,見他緩緩睜開眼睛,,梅長青急忙問道,,“先生,我?guī)熌锼龥]事兒吧,?”
老郎中點頭道,,“問題不大,不過是一時氣急攻心,,有些心脈不穩(wěn)罷了,,一會兒老夫給她開個安神的方子,,喝上幾副就沒什么大礙了,不過要切記,,這幾日莫要再過于刺激到她,。”
梁沁送郎中出去,、順便跟著去取藥了,,李慶之見晚娘沒什么大礙,便安排眾人準備治喪,,留下梅長青主仆三人照顧晚娘,。
“小乙,你駕車去趟劉府,,跟老師說明下情況,,告訴他老人家,說我這幾天就不過去了,?!?p> 燕小乙應(yīng)了聲,匆匆去了,。
小丫頭跪伏在床邊默然垂淚,,身子一抖一抖的,看的人心疼,。
梅長青揉了揉她的小腦袋,,柔聲道,,“瑾兒,,你去端盆熱水來,幫師娘擦擦手,、臉上的血污,。”
“嗯,!”
小丫頭嗚咽著應(yīng)了聲,,端著銅盆跑去打水。
梅長青拿起床頭的油紙包,,手抖了半天,,才將它打開,里面包著兩封信,,一封署名自己,,一封署名李慶之。
正當(dāng)他準備拆開那封寫給自己的信時,,身旁傳來晚娘幽幽的聲音,,“這個狠心的老混蛋,,臨了了,連個念想都不肯留給我嗎,?”
如同梅闌想的那般,,他存的什么心思,晚娘看的透徹,,畢竟是二十多年的老夫妻了,,情啊、愛啊什么的早就過了,,說是家人,、知己,反倒更貼切些,。
人若是失去一個愛人,,或許難過個幾年也就淡了,但倘若失去一個家人,,大抵是會傷心一輩子的,。
梅闌清楚晚娘什么性子,所以干脆沒給她留信,,省的她整日睹物思人,、以淚洗面,雖說唱了一輩子戲,、靠著嘴巴生活,,但他就是嘴拙,一輩子,,他只做了兩件讓晚娘傷心的事兒,,卻兩次都只留下句:對不起。
人亡在汴州,,燒的只剩一堆分不清身份的骨頭渣子,,之后又被安寧遵照他們的遺愿、將遺骨都埋在了梅園里,,如今在錢塘治喪,,也只能是走個簡單的儀式了。
梅闌一生無兒無女,,門下九個弟子,,兩個隨著他折了,便由剩下的七人代孝,,洪老幾個也是如此,,弟子戴孝。
已在汴州有了安魂地,,自然無需再在錢塘立什么衣冠冢了,,錢塘這里也沒什么熟人,,就一切從簡,沒搭什么棚子,,也沒擺什么席,,只請木匠師父做了幾個牌位,打算迎回來供奉,。
清早起,,尚未雞鳴,錢塘城還籠罩在一片夜幕之中,,外面天寒地凍的,,老劉木匠鋪子的門上亮起了兩個大白燈籠,遠遠的看去,,就像是兩團隨風(fēng)擺動的鬼火,,兩側(cè)門角燃著香,旁邊撂著一只綁起來的大公雞,,正門口,,一群人披著白麻衣、靜悄悄的跪在地上,,此刻若是有人路過,,猛不丁的看上一眼,怕是得被嚇癱,。
迎亡魂歸位,,這種事兒很有些講究,一般都是凌晨出門,,趕在雞鳴日升前迎回,,依照陰陽先生的話說,就是陰陽相克,、魂怕光照,。
木門吱呀一聲開了,先走出一個搖著鈴鐺的道人,,繞著前門來回踱步,一手搖著招魂鈴,,一邊嘴里頭念念有詞,,念的是《太上洞玄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jīng)》,名為度人,,實為渡魂,,手里還時不時的撒上幾把黃紙,接著又走出個老人家,,手里端著個大木盤子,,盤子里擺著些靈位,,待道人念完經(jīng)文,拿起拂塵掃了幾下靈位,,隨后吩咐燕小乙扭斷了雞脖子,,跟著唱起了亡者名,“孝子賢孫”起身接靈位,,挨個端起,,跟在道人身后將“他們”請了回去。
老祖宗的靈位在汴州被大火燒了,,也重新打了一副,,李慶之恭敬的端著它走在前頭。
一行人一路伴著道人的唱經(jīng)聲跟著念叨:
“祖師爺,,回家了,!”
“師父——”
“洪爺——”
“——”
“二師兄——”
“四師兄——”
“——回家了!”
——
晚娘昨日起不了身,,就叮囑小丫頭收拾出前院的一間空房,,將它辟成了祠堂。
靈牌歸位,,一群人跪地叩拜,,男人們默默垂淚,一大一小,、一里一外的兩個女人痛哭出聲,。
大抵是因為晚娘待她如親娘一般的緣故,瑾兒原本跪在門外悄然抹淚,,但聽著晚娘在里頭哭出聲來,,不知怎么的,就在外頭跟著“嗚哇”起來,。
小丫頭長的玲瓏嬌俏,,又憨態(tài)可掬,像極了“自家傻姑娘”,,深得晚娘疼愛,,名義上是丫鬟的命,實際卻被晚娘寵成了小姐的身子,。
此時兩個女人同是在哭,,卻哭著不同的人,晚娘在哭自己死去的丈夫,、弟子,,瑾兒在哭自己傷心的“娘親”。
沒過多久,燕小乙在祠堂門口輕喚梅長青,,待他起身過來,,小聲告訴他,文成先生夫婦過來了,。
梅長青跑去前門迎接二老,,章氏見他一臉憔悴的模樣,心疼的挽著他抹淚,,梅長青攬著她的肩膀小聲勸慰,。
文成先生立在門口嘆氣,無奈道,,“唉,,我說你,咱是過來安慰孩子,,可你倒好,,才進門,自個兒倒先抹起淚來,?!?p>
執(zhí)筆畫事人
PS:是不是寫的過于悲情了,感覺好多人都不喜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