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祭灶節(jié)”，過小年,，錢塘街上已經(jīng)擺上了年貨,，晚娘早前帶著瑾兒逛街時(shí),，已經(jīng)預(yù)備了不少,。

　　一大早起,，眾人去祠堂里上了香,，免不了有人嗚咽幾聲,，沒過多久,，梅園里又變的熱鬧起來,。

　　午飯比往常豐盛許多，小丫頭迷迷糊糊的跟著大伙坐下,，還有些搞不清緣由,，直到晚娘說了聲“小年快樂”后，她才嘀咕了句,，“小年不是臘月二十四嗎,？”

　　入鄉(xiāng)隨俗，眾人這才明白鬧了烏龍,，難怪一早上周邊都沒什么動(dòng)靜,，唯有梅園這里響了幾聲炮仗，原來南方人小年過的是臘月二十四啊,。

　　好在如今戲園子生意不錯(cuò),，兩個(gè)月來雖談不上日進(jìn)斗金，但也攢下了不少,，沒必要再摳摳縮縮,，晚娘索性說兩天都過,，眾人自然沒什么意見，辛勞了一年,，不就圖個(gè)辭舊迎新,、迎祥納福嗎？

　　吃完飯大家也沒閑著,，次日二十四是“掃塵日”,，園子不停戲，若要半天打掃完梅園,，時(shí)間怕會(huì)有些緊張,，眾人干脆趁這會(huì)兒清閑，便動(dòng)手提前打掃,，也好明兒個(gè)輕松些,。

　　《釋名》曰，“灶,，造也,，創(chuàng)食物也?！?p>　　夜里祀灶,，給灶王爺上香后，晚娘帶著眾人跪下,，嘴里念叨半天,，大抵是些祈禱灶王爺保佑眾人來年衣食無缺的話。

　　第二天一早,，外面就有鞭炮聲響起,，梅園眾人這才感受到了南方小年的味道，晚娘讓燕小乙去門也外放了些,，跟著湊個(gè)熱鬧,。

　　李慶之來找梅長青，“小師弟,，今天訂桌的人不少,，大都是些富貴人家，晚上不如唱《西廂記》如何,？”

　　梅長青皺了皺眉,，詢問道，“不過才練了十幾天,，會(huì)不會(huì)倉促了些,？”

　　李慶之搖了搖頭，“倉促倒是不會(huì),，這幾日大家伙兒都在加練,，已經(jīng)唱熟,，想來沒什么問題?！?p>　　梅長青道,，“如此也好，今兒的錢塘人過小年,，將這出戲推出來倒也合適,。”

　　小年不似大年那般隆重,，沒什么非要合家團(tuán)圓一說，梅長青盤算起老兩口孤寂,，便起身去劉府請兩位老人過來聽?wèi)?，人多熱鬧點(diǎn)。

　　到劉府正趕上飯時(shí),，章氏見他,，歡喜的問他用飯沒有，梅長青也不作假,，搖頭說沒有,，估計(jì)是年歲大了的緣故，老兩口桌上就擺了兩樣青菜,，章氏忙喊來劉伯,，叮囑他快去讓廚房加兩個(gè)好菜。

　　他幾天沒來劉府,，自然免不了章氏的一頓數(shù)落,，“青兒真是的，一連幾天不過來,，你師父整天就知道鉆書房,，師母連個(gè)說話的人都沒有——”

　　聽老人家念叨半天，待她話停,，梅長青連忙同她解釋,，借口寫了新戲、需要時(shí)常給師兄們念戲?yàn)橛?，總算是搪塞了過去,。

　　大抵是被章氏念叨的有些頭疼，見她喜笑顏開的起身給梅長青舀飯,，師徒兩暗自松了口氣,，彼此對視一眼，又都會(huì)心一笑,。

　　用過飯三人坐著聊了一小會(huì)兒,，梅長青便道明了來意,，“弟子前些日子寫了出新戲，趕在今日小年登臺(tái),，想請您二老過去聽聽,。”

　　“哦,？長青寫了新戲嗎,？”文成先生好奇道，“那倒是得去聽了,，之前的那出《杜十娘》就聽著很不錯(cuò),。”

　　文成先生自然是清楚自家弟子來意的,，若是擱在往常,，以梅長青那謙虛沉穩(wěn)的性子，肯定不會(huì)跑來邀他們,，大抵是這孩子擔(dān)心自己老兩口小年孤寂,，如此一片孝心，他肯定不會(huì),、也不舍得拒絕,。

　　章氏自不必說，當(dāng)下道,，“索性這會(huì)兒也沒什么事兒,，不如就早些過去，妾身也有些日子沒見晚娘了,，正好與她敘敘話,。”

　　文成先生道,，“如此也行,，你先隨長青過去，老夫有事與存中兄商量,，先得去一趟沈府,，晚些再過去梅園?！?p>　　梅長青問了句,，“沈伯父那里，弟子用不用也過去請下,？”

　　文成先生微笑道,，“不用，一會(huì)兒我過去了跟他提下就好,，你用不著專門請他,，那老家伙不像我與你師母,，他兒孫如今都在錢塘，晚上怕是沒時(shí)間過去,?！?p>　　梅長青點(diǎn)頭道，“如此也是,，畢竟沈伯父本身就是錢塘人,，這兩天去沈府拜訪的親友怕是不少?！?p>　　接著又問道,，“兩位兄長大年來錢塘嗎？”

　　梅長青問的是文成先生的兩個(gè)兒子,。

　　先生長子名劉璉,，現(xiàn)為大周御史中丞，正五品上,，掌以刑法典章糾正百官之罪惡，可謂是位高權(quán)廣,；次子劉璟,，任職大理寺丞，從六品上官職,，掌分判寺事,，正刑之輕重；兩人不過而立之年,，便已位居朝堂,、手握實(shí)權(quán)，除了受文成先生萌蔭外,，也都頗有才干,。

　　未等文成先生開口，章氏便先埋怨道,，“前日里,，你兄長們著人送了信來，說就在金陵過年,，這兩只小白眼狼,，虧得妾身對他們打小疼愛，自長大后,，便是在金陵,，平日里也少有問安，何況如今遠(yuǎn)在錢塘,，就更不必說了,?！?p>　　文成先生無奈道，“孩子們?nèi)缃穸家讶肓顺?，又都深蒙皇恩,、位居要職，整日忙著處理公?wù),，哪來的閑暇時(shí)間過來,。”

　　章氏委屈道,，“那也總讓人送孫兒過來啊,，妾身已經(jīng)兩月未見廌兒了?！?p>　　廌兒名劉廌,，是文成先生的長孫。

　　文成先生哭笑不得,，“你念孩子,，媳婦自然也是如此，孩子送過來,，他們家里豈不也冷冷清清的,？如此你能安心的下？”

　　章氏說不過他,，便道,，“懶得跟你計(jì)較”。

　　說罷,，扭頭去后院收拾去了,。

　　文成先生又同梅長青聊了幾句，便起身去了沈府,，梅長青等章氏帶著丫鬟環(huán)兒出來,，帶著她們回了梅園。

　　章氏能來,，晚娘非常高興,，拉著她去后院屋里聊天，瑾兒,、環(huán)兒兩個(gè)小丫鬟自然也跟著去后院伺候,，梅長青一個(gè)人閑著無聊，便回屋看書去了,。

　　傍晚開園不久,，梅園里已經(jīng)熱鬧非凡，不少富貴人家拖家?guī)Э诘倪^來聽?wèi)颍髲N就一個(gè)婆子,，定然是忙不過來的,，晚娘安頓好章氏后，急匆匆的去了后廚幫忙,，瑾兒也跟了過去,。

　　梅長青等在門前恭候文成先生，沒一會(huì)兒,，就見劉伯駕車而來,，梅長青起身迎了過去。

　　見只有文成先生一人下來,，便問道,，“師父，沈伯父不過來嗎,？”

　　文成先生點(diǎn)頭道,，“老家伙家里人多，脫不開身,，說等哪天有空再來,。”

　　師徒兩邊走邊聊,，坐下不久,，戲便開場。

　　小年是喜日,，唱《杜十娘》有些不大合適，李慶之便安排了一出老戲——《天官賜?！?，雖說是出老戲，今日卻是應(yīng)景,，聽?wèi)蛘卟粩嘟泻?，富貴人多，賞的自然也多,，燕小乙端著銅盤不斷往來進(jìn)出,。

　　戲罷歇息。

　　沈老贊道,，“二三子唱遍了生,、旦、凈,，梅先生教的好,，弟子們唱的也好，將來都是些角兒?！?p>　　他說的是實(shí)情,，這年頭戲子都是男人，女子們講的是賢良淑德,，平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兒敢拋頭露面的唱戲，弄不好是會(huì)被“衛(wèi)道者”們浸了豬籠,。

　　所以,，一般青衣、旦角,、生都是男子扮演,，這就導(dǎo)致了選弟子除了看嗓子外，還得看臉,，一般除了武生,、武旦等角色要求不是很高外，大多都依長相配角,，丑的唱丑角,，俊的唱花旦、青衣,、生,。

　　梅園弟子都長的各有特點(diǎn)，像已故的二師兄曹永柱等身材高大魁梧的一般唱凈,、花臉,；大師兄李慶之、三師兄粱沁這種長相俊美的唱青衣,、花旦,、生，也叫“俊扮”,；六師兄安寧就唱的文武丑,、彩旦——

　　梅長青謙虛道，“您過獎(jiǎng)了,，不過是些基本功罷了,。”

　　文成先生搖了搖頭,，“一群男兒郎,，唱成這樣，不容易,！”

　　——

　　說話間,，鑼鼓聲起，一出新戲拉開帷幕。

　　《西廂記》十六場,，頭一場名為“渡河”,。

　　配合著胡音，踩著鑼鼓點(diǎn),，琴童挑書箱,、琴、劍上,，“張生”粉墨登場,，朗聲道，“揚(yáng)鞭縱轡長安往——”

　　只見他一襲洗凈筆墨的淡青色褶子,，頭頂文士巾,，手執(zhí)白紙扇，小白臉兒敷粉,，畫眉墨勾勒的劍眉星目,，閉合間唇紅齒白，稱不上是公子世無雙,，卻也能顛倒眾生,。

　　“——怎不喜歡少年郎！拍長空,，雪卷千堆浪,，歸舟幾點(diǎn)露帆檣。真乃是黃河之水從天降,，你看它隘幽燕,、分秦晉、帶齊梁,，浩然之氣從何養(yǎng),？盡收這江淮河漢入文章——”

　　此時(shí)，臺(tái)上二人一個(gè)遞詞一個(gè)唱,，唱腔余音繞耳、戲詞清麗脫俗,，聽客們拍手連聲喝彩,。

　　“——艱難險(xiǎn)阻只尋常——”

　　戲唱至此,，一場落下,，緊接著換人登臺(tái)，有老旦,，有花旦,，有凈，有小生。

　　且聽紅娘唱道,，“有請小姐,。”

　　戲詞兒聲落,。

　　忽見,，有“女子”身著紅粉裙衣，蓮步輕移,，芳姿搖曳,，掩面款款而來，待長袖落下,，“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一抹黛眉如煙,，眉間鎖一絲淺淺哀怨,，羞煞了臺(tái)下紅顏。

　　“亂愁多怎禁得水流花放——”

　　啟齒似燕語呢喃,，珠圓玉潤,，聞聲人已醉，入耳妙不可言,，好似細(xì)雨淋漓,，又似杏花撲面。

　　二樓角落里,，一位杏衫襦裙,、模樣秀美的姑娘正憑欄觀望，待她看清“崔鶯鶯”的模樣,，人呆了,，癡癡道，“琴姐,，“她”是男兒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