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后大典在歷朝歷代都是可堪比新皇登基的大事,，其冊封前的準(zhǔn)備往往時長數(shù)月,，需準(zhǔn)備的事宜更是異常繁瑣。雖說朱祁鎮(zhèn)已有先皇后在前,，才可令封后大典從簡,，但像這般半個月內(nèi)倉促舉行的封后大典，對天下人來說也是頭一次,。

　　白玉石階下的廣場上,，百官群臣皆已按官階鱗次站好，等皇后的儀仗到來,，宮女們便沿著宮階垂手侍立,，只皇后一人獨自走上殿前，先受百官恭賀一拜,。

　　汪瑛位居公爵,，自站在隊列前側(cè)。他在人群里仰頭凝神望著走上石階的允賢,，雖也高呼萬歲,，眼角卻帶著微微冷笑。

　　似是察覺到他的神色,，汪瑛身邊一人立時湊上來低聲道：“汪大人,，您當(dāng)真就這么放過那杭氏？”

　　“你懂什么,？”汪瑛瞪他一眼,，冷冷笑道，“皇上如今勢要立她為后,，硬要攔著,，只會把他逼急了。你以為皇后就比妃子好當(dāng),？杭氏當(dāng)了皇后,，處處都是眼線，憑她那個多管閑事的性子,，難道還怕拿不到罪名處置了她嗎,？”

　　他二人說話間，臺上的慶典卻已開始。

　　帝后二人共同面向場下,，百官自要叩首朝拜,。這封后大典雖說只是走個儀式，該有的步驟卻一步不能少,。這時百官已叩首完畢,，便見小順子揚手抖開封后圣旨，重又朗聲通讀一遍,，而后躬身退到一側(cè),，揚聲道：“帝后向太后祈福——”

　　朱祁鎮(zhèn)牽著允賢慢慢走到胡太后面前,，胡氏端坐在鳳座之上，見到允賢,，不由一笑：“譚氏,，好久不見?！?p>　　允賢先是一驚,，隨即反應(yīng)過來，也款款笑起來：“臣妾譚氏,，見過太后娘娘,。”

　　朱祁鎮(zhèn)也是躬身一拜,，側(cè)頭朝允賢笑道：“兒臣給太后娘娘祈?！?p>　　胡太后微微抬手扶起二人，柔聲道：“既已封后,，便要有一國之母的樣子,，想必該說的話，已有人告誡過你,，哀家也就不再多嘴,。只盼你日后與皇帝互相扶持，相敬如賓,，為我大明昌盛共同進退——”

　　允賢身姿挺拔,，恭恭敬敬正跪在地，一字一句婉轉(zhuǎn)道：“臣妾謹遵娘娘懿旨——”

　　朱祁鎮(zhèn)悄悄歪頭看了她一眼,，衣袍下的手輕輕握了握她略微冰涼的手指：“不用怕,，朕在這兒?！?p>　　這時又聽小順子在旁高呼：“祈福畢——請帝后行祭天酒——”

　　便有宮女端著鍍金雕花木盤慢慢走上前來,，木盤里只放了兩盞精巧酒杯。允賢伸手端起一杯，見朱祁鎮(zhèn)唇角帶笑,，揚手將酒緩緩灑向半空,，她莞爾一笑，也跟著揚手灑開,。

　　透明的酒水在空中一散而開,，隨著酒水落地，便見場下文武百官立時二次俯首下跪,，一頭叩地,，高呼三聲：“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而這時，文武百官陣列后側(cè),，卻見也先靜靜抱胸靠在太和門邊上,，眼底神色莫名，靜靜仰頭望著太上相互扶持的兩人,。

　　他雖是瓦剌可汗,，卻還未到春初覲見之時，因此不能奉詔入宮,，正式以屬國君主的身份參加封后大典,。然而朱祁鎮(zhèn)顯然是打算徹底實行他的諾言，竟派人專門將他接進宮,，許他在太和門后觀看大典……

　　他望著奉天殿前允賢溫婉笑著的臉龐,，恍惚間仿佛又想起在瓦剌的那年，她與他并肩站在長生天面前,，互相喝下的那一杯交杯酒,。

　　杭允賢啊杭允賢，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十多年,，你最終還是跟了那個與你生死相依的男人,。

　　出神間，卻見脫不花緊緊抓著他的胳膊,，眼眶紅紅地道：“大哥……朱祁鎮(zhèn)那個壞蛋,，他居然真的娶了允賢姐作皇后——”

　　他轉(zhuǎn)頭看了脫不花一眼，即使只是大哥,，也不禁有些心疼她,，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沉聲道：“你既然有膽子放他們倆走,，現(xiàn)在又知道后悔了,？”他雖說得嘴硬，自己又何嘗不心痛,？只是草原上的漢子,，流血不流淚，何況他還是整個瓦剌的王。然而他再強大,，面對她,，說到底也不過是愛她，才甘愿放她走罷了,。

　　這時臺上的封后大典已經(jīng)正式結(jié)束,，接下來便是文武百官互相朝賀，向皇上獻禮的時候了,。允賢見大典已成,，輕輕伸手拉了拉朱祁鎮(zhèn)，低聲問道：“我爹和師父他們呢,？”

　　朱祁鎮(zhèn)微微一笑,，頷首望向一個方向，柔聲道：“放心,，他們都在看著你我,。”

　　而那頭,，眼見人群熙熙攘攘地開始低聲議論，脫不花也跟著哭得更大聲：“大哥你就會欺負我,！我要是不救允賢姐,，讓朱祁鎮(zhèn)眼睜睜看著你娶了允賢姐，他還不得難過死……”她哭了半天,，又忍不住抬頭看向也先,，滿臉困惑地哽咽道，“可是大哥,，你以前不是說,，允賢姐是大雁，只有在天上才能自由飛翔,，所以你才放她走,。可是她嫁給朱祁鎮(zhèn),，朱祁鎮(zhèn)又是皇帝,，那她就是大明的皇后，豈不是又被關(guān)進了籠子里,？”

　　脫不花雖沒有深沉的心機,，卻總是能看到一些他看不到的東西。也先聞言眸子一震,，不由微微握緊了腰間的佩刀——是啊,，大雁只有朝著自己認定的方向飛，才能快樂，才有價值,，若是強行養(yǎng)在籠子里,，便會很快死去?？勺辖窃俅?，不也終究還是一座巨大的牢籠么？

　　說到底,，圣人也無法解答他：若是那只大雁自愿被養(yǎng)在籠子里,，又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