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前,,瓦剌驛站。
“王妃,,這就是可汗今早命人帶進來的人,,據(jù)說好像是大明的重臣,還命我們好好招待呢……”
“知道了,,你下去吧,。”王妃點了點頭,,朝那人溫婉一笑,,緩步走進那間最角落的客房,房里只坐著汪瑛一人,,正坐在床邊默然沉思,,見有人來,不由一驚,,踉蹌著站起身來向后退了兩步,,卻忘記了自己身后就是床,,便一下摔倒在床上,伸手指著王妃道:“你,,你你,,你是什么人?,!”
王妃一步步慢慢走近汪瑛,,上下打量他幾遍,微微笑道:“你又是什么人,?”她見汪瑛害怕,,不由又靠近幾步,溫聲道,,“我聽說……你是大明的官員,,既然是大明官員,又為什么會在瓦剌人手里,?”
王妃身后的侍女見她離得太近,,忍不住低聲道:“王妃您小心點……”
汪瑛本對她很是恐懼,聽到她的王妃身份,,反倒松了一口氣,,伸手理了理衣領,從床上坐起來,,形容端正道:“老夫道是誰……原來是瓦剌的王妃,!”他撣眼看了王妃幾眼,唇邊的胡子微微動了動,,忽然笑道,,“不過堂堂瓦剌可汗,居然一連娶了兩位漢人女子作王妃,,這可汗的喜好還真是特別啊……”
王妃困惑的神情頓時一變,,皺眉道:“你說什么?什么娶了兩位漢人女子……”
汪瑛見她滿臉驚疑,,好像當真不知道,,不禁哈哈大笑起來:“既然王妃不知道,那老夫也就不細說了,,王妃若是好奇,,直接去問可汗便是……”他話未說完,卻聽房門外傳來也先低沉的嗓音:“汪國公醒了嗎,?”
那人支吾兩句,,正要說話,也先卻已經(jīng)用力推開門——幾乎是下意識地,王妃倏忽側身往屏風后面一躲,,靜靜地靠在墻后沒有說話,。
汪瑛詭異地一笑,也不揭穿她,,反而走到桌邊,,和也先打了個招呼:“老夫和可汗應當還是第一次見面吧?不過想必老夫的身份,,可汗已經(jīng)派人調(diào)查清楚了,?”
也先負著手走到桌邊坐下,,饒有興趣地望著汪瑛道:“你倒是有趣,,本汗派人把你綁來,你居然還對本汗客客氣氣,?難道就不怕本汗殺了你嗎,?!”
汪瑛哈哈笑了兩聲,,也不客氣,,正對著也先在桌邊坐下,沉沉道:“那是因為,,老夫知道綁老夫來的人不是可汗,。而綁老夫來的人,自然是為了栽贓老夫一個通敵賣國的罪名,,只要老夫現(xiàn)在從這里出去,,恐怕等著老夫的,就會是幾百神機營將士,。但老夫留在這里,,卻可以與可汗相談甚歡——”
也先見他如此豪爽,反倒有些意外,,自古權臣,,大多長袖善舞,而他瓦剌正是最缺這樣的人,,不由生出些興趣來,,朝汪瑛挑眉道:“既然你已經(jīng)知道你和本汗都不過是別人圈套里的一枚棋子,你還想和本汗談什么,?”
卻聽汪瑛笑而不語,,看了也先半晌,低聲道:“老夫想和可汗做個交易——”
也先側著半邊身子靠在桌邊,,滿是興味道:“本汗倒是很有興趣,,說來聽聽!”
汪瑛于是一笑,,朝也先拱手道:“不瞞可汗,,老夫剛剛已經(jīng)見過了可汗的王妃……“
屏風后面的王妃瞬間呼吸一滯,,不禁微微握緊了手里的帕子,一動不敢動,,不料她懷胎數(shù)月,,雖還未顯懷,卻仍有些行動不便,,腳下一動,,竟發(fā)出一聲細微的動靜。
也先果然立馬轉頭往屏風后頭看去,,卻聽汪瑛忽然接著道:“說到這位王妃,,可真是位美麗的漢人姑娘……不過自打老夫見到王妃,就知道當年謠傳可汗迎娶杭氏一事,,是為真了,。”他微微勾唇一笑,,手指嗒嗒嗒地敲在桌面上,,“時隔五年,可汗仍然不能忘情杭氏,,如今更是找了這樣一位與她有三分相似的王妃,,豈不是委屈了瓦剌可汗的尊貴身份?老夫如今騎虎難下,,皇上早就想置老夫于死地,,文武百官中亦有人看老夫不順眼,這才安排了此次暗算,!如今老夫隱忍多年,,反倒認為這不失為一個好時機——可汗是爽快人,老夫便也開門見山,!若是可汗有心,,愿助老夫一舉殺入宮中,拿下皇上,,他日老夫登基為帝,,定當厚待可汗!”
也先的注意力果然又被轉移回來,,聽他說得頭頭是道,,不禁好笑,勾起一邊嘴角,,邪邪笑道:“你想奪宮,?奪宮可不是像本汗去草原上獵馬那么簡單……助你叛國,本汗有什么好處?”
汪瑛十分謙順地低頭朝也先鞠了一躬,,幽幽道:“老夫有膽這么說,,自然是知道可汗心中早有此想法……若要奪宮,則時機不能多等,,眼下大明兵力空虛,,各地又正在春汛之時,滿朝上下皆事務紛爭,。老夫手里握有三千營及城防軍統(tǒng)領的把柄,,到時起兵,自然勝負更易——若是老夫當了皇帝,,這大明半壁江山,,便是可汗囊中之物!更何況……那杭氏如今貴為我大明皇后,,若是朱祁鎮(zhèn)成了廢帝,,杭氏無路可去,,自然也就……”
也先果然哈哈大笑兩聲,,一掌拍在桌子上:“汪國公果然是個聰明人,這樣的條件本汗竟然不忍拒絕??!”他沉吟片刻,一抬手道,,“既然如此,,就請汪國公先手書一份盟約,本汗即刻便召人回瓦剌調(diào)兵——”
他一揮手,,便有下人端來筆墨,,汪瑛猶豫片刻,卻遲遲不能下筆,。他在朝堂縱橫幾十年,,自然知道叛國之舉,不可能如此輕易就談妥,,也先的態(tài)度太爽快,,反倒令人起疑。只是如今朱祁鎮(zhèn)忌憚他在前,,石亨設計陷害在后……汪氏一族走到今日,,竟已沒有退路,不如舍命一搏,,輸贏自在天定,!
汪瑛沉吟半晌,還是提筆寫下手書,卻聽也先道:“汪國公請稍坐,,本汗去去就回,!”
他自出了房門,才見王妃跌跌撞撞地從屏風后面走出來,,失魂落魄地看了汪瑛一眼,,顫聲道:“你剛才說的皇后杭氏……是什么人?”
汪瑛伸手摸了摸下巴的胡須,,頭也不抬道:“王妃已經(jīng)聽得清清楚楚,,又何必再來問老夫?難道王妃就從沒想過,,大明皇帝明明已經(jīng)拒絕了瓦剌的覲見,,可汗卻為何堅持要來大明嗎?”
“王妃……”王妃身邊的侍女見她臉色蒼白,,忙伸手扶住她,,卻被王妃輕輕推開,一步一步往外走去:“我沒事……”
她走得一步三晃,,心思全都放在了方才兩人的對話上,,卻沒發(fā)現(xiàn)就在一門之隔后面,也先就在另一間房里,,遠眺著窗外的景色,,略帶嘲諷道:“好一個汪國公,倒是有膽有識,,也確實對本汗的胃口,!只可惜……我瓦剌近年來實在不適合與大明開戰(zhàn),否則本汗可能真的會接納他的意見……”
貼木兒聞言,,忙湊近道:“那大哥,,咱們接下來要怎么做?”
也先豪氣一笑,,一甩袍角在桌邊坐下:“自然是拿了判敵書,,就再給朱祁鎮(zhèn)送份大禮——不管怎么說,允賢的婚禮,,本汗也不能兩手空空而來……”提到允賢,,他的眼神還是微微閃爍了一瞬,隨即不屑地抿唇道,,“不過此人雖聰明,,卻終究被朱祁鎮(zhèn)壓了一頭。他既然是允賢的仇人,,本汗剛好拿他給允賢出出氣——你就帶人,,去裝個什么大明刺客,,把他劫走個幾天,好好教訓教訓他……”他說著,,又像想起什么來,,舉起一根手指,灑脫道,,“啊,,對了,記著,,別打臉,,這位汪國公到時候可還要好好地回到大明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