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后,永寧宮內(nèi)。
“劉平安,哀家問你,,皇后的身子怎么樣了?,!”
“回太后的話,,娘娘萬幸,腹中胎兒一切安好,,只是思慮過甚,,恐怕這幾日都會體虛多病……”
孫太后這才松了一口氣,轉(zhuǎn)頭看向允賢,,長嘆一口氣,閉目道:“那就好……若是皇后有什么事,,哀家……還有何顏面去見先帝……”她自顧呢喃了幾聲,,疲憊地垂眸道,”你且在這里看診吧,,哀家先回仁壽宮了……若是皇后醒了,,你再派人來叫哀家……”她說罷,踉蹌著轉(zhuǎn)身向外走去,,也不知是被刺激的,,還是身子本就愈發(fā)虛弱,竟連邁步子的力氣也沒有,,全靠玉香在一旁扶著她,,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劉平安默然望著孫太后逐漸佝僂的背影,,又見允賢面色蒼白,,仍然昏迷不醒,忙輕輕伸手探了探她的體溫,,不禁搖了搖頭,也跟著嘆了口氣——
紅墻綠瓦埋枯骨,,夜夜驚醒夢中人,。這宮里的人,害人害己,,日復(fù)一日,,又有幾個能活得過紅顏未老時?
允賢這一睡,,就睡了兩天兩夜,,再次睜開眼時,,已經(jīng)是第三天的夜晚。
永寧宮內(nèi)十分安靜,,她微微睜開眼,,正看見帳頂掛著的蘇合香包,在耳邊清晰可聞的風(fēng)聲里輕輕晃動著,,清幽的香氣彌漫在鼻息之間,,像帶著回憶里熟悉的味道,煞是好聞,。
她慢慢坐起身來,,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微微鼓起的腹部,輕輕吸了口氣,,只覺得頭很暈,,腦袋卻很清醒,許是睡得久了,,渾身都覺得無力,。她伸手掀開床簾,只見永寧宮內(nèi)一片寂靜,,只有紗簾在昏黃溫暖的燭光里照出一片斑斕的陰影,,一切都顯得那么安寧而祥和。
允賢慢慢走下床,,向外張望了一圈,,輕輕向?qū)m外走去。她雖有四個月的身孕,,卻并不很顯肚子,,平日里若是穿了寬松的衣裳,便分毫看不出孕象來,,因此行動也并不像一般大肚的孕婦那樣困難,。
此時天色已經(jīng)大黑,月色如洗,,燦白的月光將整片院子照得通亮,,映在石桌邊坐著的兩人身上,宛如照進(jìn)一幅畫里,。
允賢輕輕走到門邊,,望向院子里面對面端坐著的兩人。見深正握著丁香的手,,眉宇間似是藏著淡淡憂愁,,兩眼紅紅的,好像剛剛哭過,。
丁香輕輕抱著他的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垂著頭看不清表情。
允賢有些茫然地看著他們,,也不知此時究竟過了幾天,,站在原地怔忪許久才恍然想起,這個時候,,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回來了啊……
起了這個念頭,,便跨出一步想去問問見深,卻聽見深忽然壓低了聲音啞聲道:“丁香,,你說……賢姨現(xiàn)在這個樣子,,你讓孤還怎么開口告訴她……你讓孤怎么開得了口……!”
丁香緊緊皺著眉,,張了幾次嘴,,也沒說出一句話來,良久,,輕聲道:“等娘娘醒來,,就說皇上回宮的日子往后推了,先不要告訴她……你是太子,,皇上不在宮里,,你就是咱們大明百姓的主心骨,我們可以派人去找,,把所有兵力都派出宮去找,,江南雖大,難道還能比得過這紫禁城里的兵力么,?若是沒日沒夜地找,,丁香就不信找不到皇上的下落!”
見深怔怔地望著她發(fā)呆,,伸手抹了一把眼淚,,哽咽道:“可是圣上遇刺失蹤這么大的事情,又能瞞得了多久,?賢姨一旦醒來,,這宮里人多口雜……”
“殿下?!倍∠阄⑽⒂昧ξ站o見深的手,,眸光沉沉道,“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再冒這個險讓娘娘受驚,她可以躲得了一次,,躲得了兩次,,卻不一定還能躲得過第三次驚嚇,。”她說得無比堅定,,連帶著讓見深的心也稍稍安定,,抿了抿唇,端正道:“孤知道了,,孤這就讓于東陽派人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就算挖地三尺,,也一定要找到父皇,!”
他霍然站起身來,嘴角勾起一抹柔和的弧度,,轉(zhuǎn)身就要往外走,,卻猛然見允賢僅著了件單衣,獨(dú)自靠在門邊,,神色恍惚地望著他,,竟不知道已經(jīng)站了多久。
“賢姨……”見深一下子呆在了原地,,見允賢雙目無神,,面白如紙,一時間竟說不出一句辯解的話來,,只是怔怔地站著,。還是丁香反應(yīng)快,忙走近了扶住允賢,,擔(dān)憂道:“娘娘,,你怎么出來了?外面更深露重,,還是先回去吧,?”
允賢仿佛聽不到她的話一樣,只是蒼白著臉,,木然轉(zhuǎn)頭看著見深,,唇瓣顫抖著,斷斷續(xù)續(xù)道:“見深……你剛剛……說,,什么……什么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允賢,,你先冷靜一下,聽我說……”丁香見她神色不對,,忙用力握住她的肩膀,,柔聲道,“你聽我說……”
允賢卻只是呆呆地扭頭看著她,,眼眸急閃,,微微張著嘴,,唇瓣急顫著,沉默半晌,,忽然就從眼里掉出一滴淚來:”你說……我,,我聽你說……“她一句話沒說完,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掉,,臉色蒼白,,雙眼卻變得通紅,直直地看著丁香,,用力眨眼道,,”我在這兒,我在聽你說,,你說……你說啊……,!“她哭得無比沉默,無比隱忍,,甚至能讓人感覺到她拼命壓抑哭聲的顫抖,,那顫抖從她的身體一直傳到丁香握住她的手掌,像在無聲地控訴這黑暗的夜色,。
丁香望著她,,忽然再也編不出一句謊話來。只是深吸了口氣,,輕輕伸手抱住她,,柔聲道:“允賢,你先冷靜一下,,你現(xiàn)在有孕在身,,又剛剛受了驚嚇……”
“我沒事……我沒事?!痹寿t聞言,,強(qiáng)自笑了笑,伸手用力抹掉臉上的淚水,,深吸幾口氣,,微微閉目道,“我沒事……你告訴我,,元寶他……怎么了,?”
丁香啞然無言,看了她許久,,眉頭皺了又松開,,猶豫半晌,還是沉沉道:“你一睡就睡了兩天兩夜,自然不知道……就在兩個時辰前,,南巡的鑾駕已經(jīng)回宮,,隨行回來的官員們卻各個負(fù)傷,,還有十多人至今下落不明……小順子滿身傷痕,,只領(lǐng)了一句口信回來,說是皇上南巡回宮的路上,,過江時遭到了刺客偷襲,,整艘船都被鑿沉了……“她頓了頓,閉目繼續(xù)道,,”太子殿下已經(jīng)派了好幾撥人馬去事發(fā)地搜救,,雖救出了好幾個人,卻都沒有皇上的消息……皇上現(xiàn)在生死未卜,,也不知道是不是還……”
“丁香,!”見深一口打斷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見允賢臉色慘白,,微張著嘴一口一口地喘著氣,似是一時間受了太大的刺激,,竟連言語也不能,。臉上的表情時而放松時而陰沉,眼神不斷閃爍著,,扶著宮門踉踉蹌蹌地向前走,。
丁香忙伸手拉住她:“允賢,你要去哪兒啊……,!“
允賢卻像無知覺一樣,,只是麻木地伸手推開她,茫然無措地望著前方,,顫聲道:“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你別攔著我……”
丁香不由一跺腳,急道:“譚允賢,!你現(xiàn)在懷著身孕,,你還能跑去哪兒……!,!”
“賢姨……,!”卻是見深一把拉住允賢,深深望著她,,沉聲道,,“賢姨,南巡之事并沒有那么糟糕……您若是信得過兒臣,兒臣無論如何也會把父皇找回來,,完完整整地帶到您面前,!”
允賢只是木然地看著見深,像是聽見了他的話,,又像沒聽進(jìn)去,,呆了良久,忽然一把抓住見深的胳膊,,瞪大了雙眼,,哽咽道:“見深……見深,你救他……你一定會救他的對不對,?你一定能找到我的元寶,,對不對?”
見深垂在身側(cè)的雙拳緊緊握住,,凝視著允賢良久,,卻沒有回答她。只是沉默良久,,目光沉沉,,轉(zhuǎn)頭看向丁香,滿眼的心痛和疲憊:“丁香,,你先扶賢姨進(jìn)屋吧,,孤現(xiàn)在馬上趕回東宮處理南巡的事,等把緊急的要務(wù)都安排好,,再來看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