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一層層落下來的春雨,,雨絲細密,,漸漸打濕了灰白的地面,也打濕了外面的那一片杜鵑花田。
允賢輕輕伸手推開窗,,午后明媚的陽光便洋洋灑灑地照進來,,將梳妝臺上的幾朵珠花也鍍上了一層金輝。她揚眸望去,只見杜鵑花盛放,,密密麻麻地鋪滿了整片田地,每朵花都仿佛帶著不同的顏色,,卻又有不同的美,。
她不禁莞爾一笑,側(cè)身在梳妝臺邊坐下,,纖白的指尖輕輕握住一朵珠花,,緩緩插進發(fā)里。
此時正是春季悶熱之時,,吹進來的暖風拂動了床邊大紅的紗幔,,也吹動了她拂地的大紅嫁衣,寬大的水袖隨著她抬手的動作從手臂上滑下來,,便露出手腕間的一只朱紅金鐲輕輕晃蕩著,,在她手腕上溫柔地繞出綿綿情意。
陽光從外面斜照進來,,正打在她對著銅鏡的半面?zhèn)饶?,她微微凝眸望向銅鏡,只見鏡面上模糊地印出女子美好恬淡的容顏,,唇邊一抹笑容,,眉眼熠熠,正笑盈盈地望著鏡中的自己,。
她不由有些發(fā)怔,,伸手輕輕撫上自己的半邊臉頰,呆呆地看了片刻,,只覺得這樣陌生而又熟悉的一幕,,仿佛一場遲來的大夢,正歷歷重演在她的人生里,。
這樣幸福的一刻,,似乎不知從何時起,已經(jīng)常駐在她的生活里,,成為每天睜開眼,,就在枕邊觸手可及的幸福。
她慢慢起身推開門,,便見眼前一片浩瀚花海,,藍天白云,美不勝收,。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就連天空上偶爾飛過的大雁也仿佛歡脫地抖了抖翅膀,。
她一步步走進那花海,便聽見身后有折斷花枝的腳步聲,,驀然回頭,,只見灼目的陽光下,一人靜靜地站在她身后的花海那端,,一身灰色長衫,,眉目英挺,正微微笑著望著她,。
他的唇角一如初次見面般帶著狡黠的弧度,,眼里卻有歷經(jīng)滄桑的沉穩(wěn),身姿挺拔地站在花海中央,,朝她輕輕伸出手,。
允賢不禁一愣,隨即唇邊漫開一抹笑意,,輕輕一拎裙角,,垂眸向他跑去。她從沒有覺得自己的腳步像現(xiàn)在這般輕快,,仿佛身子只是一片羽毛的重量,,在他伸手揚起的風里自由地飛,也帶動著自己的一顆心劇烈地跳動著,。
她跑得那么匆忙,,卻沒料到跑得太急,反而一下子被花枝勾住了裙擺,,腳下一滑,,便要跌倒在地。
一陣花香劃破風聲來到她鼻間,,視線里是灰色長衫輕輕晃動的幅度,,她微微抬眸,只見朱祁鎮(zhèn)恰巧伸手一扶她,,修長的手指緊緊握住她的手,,卻沒有第一時間將她拉起,而是就著她仰頭的一刻,,忽然輕輕在她額頭落下一個吻:“允賢,,嫁給我吧?!?p> 允賢驀然抬頭望向他,,眼里凝結(jié)著困惑與驚訝——他們分明成親已久,一直過著那樣平淡樸實的日子,,如今既已經(jīng)是夫妻,,曦兒也已經(jīng)學會走路,,又何來的嫁娶一說?
她尚未開口,,卻被朱祁鎮(zhèn)一把擁入懷中,側(cè)臉貼著她的脖頸,,一字一句在她耳邊柔聲笑道:“這一次,,不再是皇后嫁給皇帝,而只是……譚允賢嫁給朱祁鎮(zhèn),?!?p> 她微微抬眸望著他,望著他眼里深深倒映出的自己,,那樣明媚的眼角,,含著化不開的柔情,像是多少年前不諳世事的少女,。
允賢忽然心頭一軟,,忍不住輕輕迎上他的目光,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好,,我等你來娶我,。”
朱祁鎮(zhèn)聞言,,眼里一亮,,載滿了喜悅一般,突然猛地抱緊了她,,在半空中高高地轉(zhuǎn)了一圈,。她和他的臉頰在半空中離得那么近,近到能聽見彼此急促的呼吸聲,。
允賢向來怕暈,,此時被他這么一轉(zhuǎn),忍不住緊緊閉上了雙眼,,大聲笑起來:“停下停下停下,,我暈,暈暈暈……”
朱祁鎮(zhèn)卻只是哈哈大笑兩聲,,抱著她的手往懷里一緊,,順勢摟著她一起倒在了花叢間的空地上。
天色黑得很快,,花田浩瀚,,遠遠迎著落日的余暉,便像是將整片天地都染成了驚心動魄的美,。
允賢側(cè)身靠在他懷里,,靜靜地看著夜空上慢慢升起的一輪圓月,,忍不住咧開嘴笑了兩聲,或許是這笑聲太不低調(diào),,清清楚楚地落在了朱祁鎮(zhèn)耳中,,他微微睜開眼,搭在她耳邊的手轉(zhuǎn)而在她額頭輕輕一敲:“你笑得這么奸詐,,莫不是又在想著怎么調(diào)侃我么,?”
允賢卻不回答,只是下巴枕著手在他身上蹭了蹭,,微微笑道:“只是忽然間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夢,,現(xiàn)在夢醒了,我還是那個跟著爹爹在北疆放肆的小丫頭……”
朱祁鎮(zhèn)仰頭望著天,,又低頭看看她臉上恬淡的笑容,,不禁打趣她:“你若還是那個小丫頭,那我怎么辦,?”
允賢卻伸手握緊了他的手,,側(cè)頭望著頭頂漸漸變黑的天空,自顧笑起來:“若是那個時候,,我不是閨閣小姐,,你也不是大明皇帝。然后有一天,,我在街頭行醫(yī),,你便騎著馬緩緩從街頭走來……那該多好?!彼f著說著,,聲音卻漸漸淡下去,仿佛是已經(jīng)想到那些美好的畫面,,語氣里微微帶了些惆悵,,“我曾經(jīng)懷著這樣單純的夢想,卻最終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一直追求的愛戀,,不過是鏡花水月……”
“可我有時候也會想,若是那時我最先喜歡的人是你,,而你也未娶妻,,是不是我們也可以像這場夢一樣,一直這樣美好下去,?!?p> 朱祁鎮(zhèn)靜靜地握著她的手,卻只是沉沉嘆息一聲,。
都說世事紛繁,,一日不復一日,,誰又能料到昨日的今日,是什么樣呢,?此時此刻,,若是再讓他選擇一次,或許他就算拼著不做皇帝,,辜負錢后,,也定要一直這樣等著她出現(xiàn)吧,等著這個足夠堅強,,照亮他生命的女子走近他,然后堅定地牽住他的手,。
月光懶散地沐浴在他和她依偎的身影上,,也照亮了這片浩瀚花海。黑夜里的星空那么寂寥而干凈,,偶爾傳來晚歸的大雁飛過沙啞的叫聲,,分明一點也不動聽,卻讓人油然而生那么強烈渴望自由的心,。
允賢微微仰頭望著那片星空,,不禁想起小時候奶奶常對她說的話:女為悅己者容,女子總是在喜歡的人面前矜持,,卻會在愛的人面前放肆,。其中差距,不過是美好與真心的不同表現(xiàn)罷了,。
她這樣胡亂想著,,忽然又想起那年為她落水的一幕,心里便陡然升起絲絲恐慌,,即使已經(jīng)時過境遷,,卻如同昨日再現(xiàn),歷歷在目,。
“怎么了,?”像是感覺到她內(nèi)心忽然升起的不安,他不禁微微皺眉,,溫熱的手掌輕輕抱著她往臂彎里靠了靠,,滿目疼惜,“做噩夢了嗎,?”他只當她是睡著了做了噩夢,,卻不知道,她其實有多么害怕,,那個時候,,他就這樣離她而去,。
晚風輕輕吹起她鋪在地上的大紅嫁衣輕輕飄浮,允賢微微垂眸看著那裙擺,,強自壓下心頭的不安,,微微用力握住了他的手:“元寶,你答應我……答應我,,以后再也不要丟下我一個人……無論是遇刺也好,,生老病死也好,無論如何……”
朱祁鎮(zhèn)望著她眼里忽然升起的惶然,,便知道她是想起了曾經(jīng)將要失去他的那場意外,,心頭微痛,也不知是愧疚多于憐惜,,還是懊悔自己任性的丟下她一人,,只是愈發(fā)抱緊了她:“不會的,再也不會了,?!?p> 不論是對她來說還是他,都深深地明白那種即將失去所愛之人的心痛,,無法抑制的恐慌,,甚至和著分毫的恨,恨不得死了也要把那個人留住的執(zhí)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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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更深露重,,屋內(nèi)卻燈火通明。
昏黃的燭光靜靜地在角落照亮,,燈油緩緩劃過蠟燭上隱約的龍鳳交頸圖案,,又隨著風吹歪向床邊的大紅紗幔。
她靜靜坐在床邊,,微微屏住呼吸,,雙手下意識地緊扣在一起,呼吸間是從未有過的緊張和激動,,讓她忍不住想要就這么暈過去,。
大紅的嫁衣在床邊散開,宛如一朵盛開的花,。
紅燭高升里,,他慢慢逆著光走近她,修長的指間握著兩杯清酒,,卻沒有遞給他,,只是輕笑一聲,仰頭一口喝下那酒,在她驚訝的目光里,,猛地扔掉那酒杯,,單手扣住她的下巴,用力吻上她的唇,。
溫熱的酒順著他的唇齒間緩緩流進她口中,,不知是酒意濃烈,還是這氣氛醉人,。允賢霍然大睜了雙眼,,眼睫顫了顫,卻又緩緩閉上,。
春宵一刻值千金,,她的一顆心,在這俗世的叛逆里浮浮沉沉,,終于還是找到了一生的良人,。
他的吻仿佛帶著令人癡迷的誘惑,一點點讓她沉入夢中,。
夜色漫長,他的灰色長衫很快便交織著她的大紅嫁衣,,在這朦朧里開出旖旎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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