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轉寒的秋雨驟然突襲南境邊陲郾城,,從溪山一線到郾城之沿,,大雨傾盆連下了十日有余,,不僅沖了溪山天坑的壩,,還淹了邊郡的地,。
京都里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病重”的皇帝劉嗣糧餉未下,,只派了名宦官快馬去了南境找邊陲王蕭夢山,,命其七日之內一定要將洪災中受難的百姓安置妥當,。
蕭夢山一向規(guī)規(guī)矩矩辦事,南境在他的管轄之下也都是自給自足,,從未問朝廷要過一粒米,,如今秋糧未收就被洪水禍害了……
鴉青鶴氅,身姿直挺挺地立在樓外欄邊的蕭夢山扶著刀望著雨簾,,和著樓里的錚錚琴音調指間一下一下地敲打著劍柄,。
“這雨一時半會兒怕是停不了,你幾次上報災情的奏折怕又是被霽王截下了,,就他現(xiàn)如今的心思,,只怕是要當著旁觀人?!?p> 他的一側站著個雪青錦裙,、發(fā)髻高綰的女子,眉間溫婉,,言語卻是果斷明靜,。
辛虧蕭夢山早在秋雨下來頭幾日便將溪山天坑的人都撤后幾里,雖秋糧無收,,卻萬幸無傷亡,。
“截沒截下,陛下也了然得很,?!笔拤羯匠羾@一聲,昔日溫潤的五官早已染上風霜,,他笑道:“如今只怕是霽王爺喝水嗆著了,,也會怪是我南境災情擾亂心神造成的,。夫人別擔心,,船到橋頭自然直,老天爺這是嫌秋雨下得濕寒又無趣,,給我找點兒事兒做,,我不信我泱泱大國的邊陲,就這么覆沒了,?!?p> 蕭夫人魏胥華袖手,“只怕霽王這次在群臣耳邊吹過風了,,即便朝廷其他人有意上奏賑災,,也沒人和你這邊不要命地往上湊去得罪他,要不,,我書與父親,,讓他想想辦法,?”
“不用驚擾岳父?!笔拤羯讲恢潜粴獾脹]了脾氣還是想得開,,“我就知道遲早會有這么一天,哪怕圣上開口像中書省吱個聲,,也不至于南境的田年年被淹,。”
南境洪災也不是第一回,,蕭夢山年年上奏要京都來人把溪山天坑的大壩修葺牢固了,,可就因為沒有出過什么大亂子,朝廷便年年以沒錢的理由拖著,。
知他與父親不和,,魏胥華也是有苦難言,既心疼又痛心,,萬千愁苦只能化作嘆息,,“百姓苦不堪言,也不知溪山天坑何時能好好修穩(wěn)了,,能讓大家都省省心,。”
溪山到邊陲就這么一條長河,,渠修好了,,良田灌輸都穩(wěn)順,百姓也活得安生,??勺源蛳教炜拥牡虊嗡艘淮魏螅皇沁@兒漏就是那兒塌,,年年一到雨季就不得安穩(wěn),,倘若哪天真的整個堤壩都轟然崩塌,那豈不是全南境的百姓都要受到災害,?
蕭夢山一凝眸,,指腹輕輕擦過劍柄,道:“沒有以后,,等這次洪災過了,,我就自己跑一趟京都,我不信霽王還能把我攔在城門外不讓我面圣,?!?p> “這倒也是?!蔽厚闳A似乎也被他說服,,言罷笑了笑,,柔婉的目光凝視著丈夫被雨淋濕的臉,“你啊,,近日光顧著給別人收拾,,自己倒是忘了打理自個兒?!?p> 說罷取了腰側的絲帕上前要為他擦拭臉上的水珠,,樓中的琴聲且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由遠至近的嬉笑打鬧,。
夫妻二人雙雙側眸朝樓中望去,,見一名身穿粉綠衣裙的少女抓著本老舊的琴譜跑出來,身后追著名約十三四歲的少年,,若非少年此時面部表情猙獰得像是受到了極大的折磨,,可以稱得上是個翩翩小公子。
“你彈的是什么,?催魂曲嗎,?一聽就七竅生煙的那種?”少年一邊捂著雙耳一邊追喊,,頗有不搶過琴譜不罷休的氣勢,。
粉綠衣裙少女的笑聲更大,然后卻俏皮地回頭朝他吐吐舌,,揮了揮手中的琴譜,,嬉笑:“你來啊來啊,我不僅要彈,,我還半夜去你房里彈,,讓你做噩夢!??!”
“你!??!”少年被她氣得臉色鐵青,,撒腿就要逮人,,卻被一道嚴肅的聲音訓斥。
“弘杰,!”
不止是少年,,那粉綠少女一聽這聲訓斥,立馬跨下了笑臉站直身板,,怯生生地側頭看向蕭夢山夫妻,。
“蕭叔叔,,魏夫人?!?p> “阿爹,,阿娘……”
兩人一前一后站得筆直,垂著頭用目光“打架”,,都在怨對方,。
蕭夢山看看小兒子又看看白凝秀,無奈地搖搖頭,,“剛才不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又吵起來了?”
為什么是又呢,?因為這倆人一碰面,,總鬧得不安寧,不是吵架就是動手,,像是兩只纏斗的小獸,,不把對方抓傷不罷休。
蕭弘杰皺著眉,,嫌棄至極地瞪白凝秀一眼,,“她的禍,不好好彈就知道作怪,?!?p> 白凝秀暗自想笑,但卻還是沒敢在魏胥華面前笑出來,。畢竟魏夫人可不是蕭叔叔,,對她可沒那么友好。
果然,,她的小動作還是被魏胥華看見,,肅容盯了她許久,側眸凌厲對蕭弘杰說:“娘跟你說了多少次,,你是南境的世子,,將來是要輔佐你父親你兄長管轄南境的,兵書看了嗎,?箭練了嗎,?不要像某些人一樣整日里就知道招貓逗狗,成大事者心中要知曉自己該干什么不該干什么,!”
在場的人都聽得出來,,魏胥華的話中意識在隱射白凝秀的出身,一句話教訓了兩個人頭垂得更低的少年人,一個神色尷尬面露愧色一個偃旗息鼓雙唇緊抿,,都未說話,。
蕭夢山皺著眉,道:“胥華,,孩子們只是……”
“只是什么,?”魏胥華看丈夫一眼,怒視指著白凝秀,,“你還當她只是三歲孩童嗎,?她都十五有余了,普通人家的姑娘這個年紀都已經出嫁隨夫,,是,,我們府上不同,不是普通人家,,可你見過哪家的閨秀天天不學女紅琴棋書畫,,跑去抓魚打野雞的?你就縱著她吧,!將來有你好受,。”
說完摔袖離去,,路過蕭弘杰身邊時不忘怒斥,,“還不回去習字,愣著干什么,?”
對于盛怒的魏胥華,,府上無人敢沖撞。蕭弘杰自是也不敢的,,但走之前還是沒忍住側頭怒瞪白凝秀一眼,,才跟著母親快步下了樓去。
白凝秀撇撇嘴,,頓時覺得雙手無力,,方才怎么也不肯放手的琴譜在手中捏得更緊,垂著頭神色有些落寞,。
忽的,,她的眼前映入一雙沾滿泥濘的黑靴,隨即發(fā)頂被人輕輕地揉了揉,。
“她就是這個臭脾氣,,你別放在心上?!?p> 蕭夢山笑得眉眼和善,,垂眸看著這個越發(fā)成長得像她母親的少女,聲音溫柔,。
白凝秀抬眸笑了笑,,搖搖頭,道:“我不該惹夫人生氣,?!?p> 明知她不喜歡自己,還總惹她生氣,,實在不該,。
“不說這個,”蕭夢山一揚眉,,道:“你不是嚷嚷這幾日未見慕寒,,我正要去溪山堤壩,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白凝秀臉上的沉悶頓時消失殆盡,,滿眼光芒地望向蕭夢山,不可置信:“真的嗎,?我真的可以去嗎,?”
“當然,”蕭夢山見她如此模樣,,最終還是沒忍住,,抬手再揉了揉她的發(fā)頂,“當然可以,?!?p> 白凝秀樂得差點跳起來,“蕭叔叔你真好,!”
“那我們得先說明,,不可亂跑,不可添亂,,可好,?”蕭夢山見她高興,自然也眉開眼笑,。
“當然,,我又不是弘杰那個臭小子!”白凝秀傲嬌地偏著頭,,笑得陽光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