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姨娘話匣子打開,滔滔不絕收不住,又一心替她女孩兒委屈,只顧著指責(zé)裴凈元,要把事兒全往裴凈元身上推,,本就沒什么分寸的一張嘴,到眼下,,更顧不得分寸二字,。
她見裴凈元不說話,只當(dāng)他被震懾住,,無可辯駁,,正合她的心意。
于是她得意起來,,指著裴凈元的鼻子就罵:“虧你還是讀書的人,,說什么將來要為官做宰,說什么今科新貴,,官家高看,,我呸!只怕你是一肚子的男盜女娼,,這大半夜的,,跑到內(nèi)宅院里做什么來,天知道,!見了姊妹,,不說回避,倒上趕著去摟摟抱抱,,又不敢擔(dān)責(zé)任,,還敢賊喊捉賊,先拿了我們姑娘,,你倒干干凈凈一個好人兒似的,,這會子見我們燕燕生的傾國容色,歹心再起,,我只問你,,方才你是不是抱了燕燕,!”
她一番話,,豈不將蕭寶燕也捎帶進(jìn)去。
裴凈元咬咬牙:“我剛才說,,姨娘慎言,,黃姨娘,耳朵用不上,,還是嘴上沒把門,?你選一樣告訴我,。”
“什……什么,?”黃姨娘以為自己聽岔了,,這兔崽子說什么?
她一擰眉:“你少給我打岔,,我問你,,你靠近燕燕,又意欲何為,?禍害我姑娘一個不夠,,還想對燕燕也……”
黃姨娘后面的話再沒能說出口。
裴凈元出手太快了,。
他是怎么掐上了黃姨娘脖子的,,連站的最近的蕭寶燕,都沒能看真切,。
原處蕭寶嫻顯然瞧見了的,,一聲高過一聲的喊姨娘。
裴凈元的大手在收攏,,黃姨娘面露痛苦,,明顯就是呼吸困難。
他不會真的想殺人吧,?
這真不對啊,。
前世夾著尾巴做人的裴凈元,今生怎的就……
蕭寶燕不及多想,,忙去拉他的胳膊:“你瘋了,?這是我父親的妾室,你真要把她給掐死,,你拿什么跟我父親……”
她本來想說你拿什么交代,,可突然反應(yīng)過來,別說打死一個黃氏,,他就是一把火燒了蕭家宅子,,父親如今恐怕也不會拿他怎么樣,他才不怕呢,。
于是她只好改口:“黃姨娘再有不好,,也該是我母親處置,你這算什么,?你趕緊給我松手,,她也是官家女,鬧出人命,,你豈不是給我們家里找麻煩嗎,?你自己新科登榜,,前途無量,殺了人,,還拿什么去做官,?”
裴凈元卻只想要黃氏死。
這女人聒噪,,他忍了,。
可她出言不遜,對他,,對他亡母,,對蕭寶燕。
小姑娘干干凈凈,,冰清玉潔,,到她嘴里,成了那等不知廉恥的混賬東西,,她簡直該死,!
“住手!”
也不是誰驚動了老太君,。
余老太君漏夜而來,,身上只著尋常燕居服,卻威嚴(yán)不減,。
她甚至都沒多看一眼被繩索綁縛,,扔在一旁的蕭寶嫻,由玳瑁攙扶著,,徑直就往他們這里步過來,。
走得越是近,壓迫感就越是明顯,。
蕭寶燕沒由來一抖,。
她六歲上,偷懶不肯讀書,,直喊餓,,支開了跟著的婆子,領(lǐng)著還珠和云珠院子里撒野,,又想起大哥爬樹是一把好手,,一時調(diào)皮起來,找了棵不知什么樹,,便要爬,。
爬了一半,,上不去,,也不敢下,,還珠和云珠急哭了,她卻趴在樹上笑,。
后來驚動了祖母,,祖母來時,就是這樣,,不笑,,不罵,冷靜的看著,,站在樹下,,問她打算怎么下來。
她小手一松,,果然有人在底下接著,,生怕她摔著。
然后嘛……然后她被祖母打了三藤手心兒,,扔去了祠堂里罰跪,。
再往后,她明白,,大家閨秀,,不該爬樹,做典范,,就要有做典范的自覺,,且更不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今日的祖母,,是帶著她兒時的記憶,,一遞一步,走過來的,。
裴凈元早松開了黃姨娘,,而黃姨娘癱軟跌坐在地上,毫無形象可言,。
他察覺到她的退縮,,似乎還有些懼怕,便邁上前小半步,,雖還是與她錯肩站立的,,可那儼然是將她護(hù)在身后的舉動與姿態(tài)。
蕭寶燕心情復(fù)雜,,便以極復(fù)雜的目光看向他,。
他的背,看起來窄窄的,,肩也窄窄的,,不那么寬,,和父親,和大哥,,都大不相同,,可她記得,她淋雨時,,他就是用這背,,這肩,背著她,,一路無話的回到春喜殿去,,一點(diǎn)兒也不像個高高在上的人間帝王。
裴凈元能感受到她的目光,,只是容不得他回頭看,,更容不得他多想。
余老太君面沉如水,,眸色暗著:“你綁了你表妹,,還想掐死你舅舅的姨娘?”
裴凈元說是,。
老太君面色再沉三分:“你夤夜入內(nèi)宅院,,身邊只有一個人事未知的正陽陪著?”
裴凈元又說是,。
老太君面色徹底肅下去,,倏爾揚(yáng)起手來。
“祖母——”
蕭寶燕一步跨出去:“表哥是事出有因的,,他不是……”
“輪不到你來替他求情,!”余老太君一眼橫過去,叫她噤聲,,“燕燕,,半夜不睡覺,跑來看熱鬧,?”
她抿緊了唇角,,好半天,才敢回話:“不是看熱鬧,,是聽說這里出了事,,我怕表哥鬧的過分,驚動祖母,?!?p> “那你就能帶了丫頭跑過來了?”
老太君沒好氣,聽了她一句解釋,,態(tài)度非但沒放軟,,反而更強(qiáng)硬:“你錯不該不顧體面,跑到這兒來當(dāng)著丫頭婆子的面丟人現(xiàn)眼,,叫黃氏有話說你,?!?p> 她轉(zhuǎn)臉去看裴凈元:“你舅母健在否,?”
蕭寶燕眉心一跳,祖母這話也太……
裴凈元頷首:“舅母大安,?!?p> 老太君冷笑:“你錯不該入夜只帶正陽一人往內(nèi)宅院,便要賞荷花池夜景,,待你舅舅明日歸家,,難道賞不得?你更錯拿了嫻兒,,將她五花大綁,,令她顏面無存!你三不該與黃氏動手——她縱是個妾,,是奴婢,,可你動了手,便自失身份,,甘愿與她做一樣的人不成,?你四不該——”
一時無話,聲音戛然而止,,老太君挑眉看裴凈元,。
裴凈元會意了然,撩了長袍下擺,,直挺挺的跪下去:“孫兒最不該自作主張,,自作聰明,內(nèi)宅一切,,自有舅母,,孫兒是在外行走的郎君,插手內(nèi)宅女眷事,,便是該死,。”
擲地有聲,,態(tài)度良好,。
蕭寶燕終于看見她祖母面容緩和下來,暗暗松了口氣。
那里黃姨娘好似剛剛緩過神來,,一時見了裴凈元跪在那里,,雖知老太君素日并不怎么待見她們母女,卻也以為裴凈元今次錯大發(fā),,老太君秉公,,自為她們母女做主,于是掙扎著起來,,又往老太君跟前跪去,,哭天搶地:“老太君,您要給我們姑娘做主,,給我做主啊,,我在這府里伺候國公爺半輩子,給國公爺生下一女,,雖不能為蕭家綿延香火,,可好歹也生了姑娘的,表少爺有通天的本事,,對我們母女,,要打要?dú)ⅲ沂腔畈怀闪说难?,老太君啊,。?p> 她正覺得意,,又覺這一番哭訴天衣無縫,。
然則余老太君平著聲,甚至連動怒都不肯,,冷冷看她:“黃氏,,你可知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