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幼時曾在鮮山修習(xí)御火術(shù),，授課的先生是只移即獸，至于姓甚名誰我早忘了個一干二凈,，只記得他的人形是個干癟的老頭子,。這老頭子是個神棍，本事不大毛病不少,，其中最讓我難以忍受的便是他的飲食習(xí)慣,，他吃素，更惹得我火起的是他自己吃素也強迫我們吃素,。稍微沾染到一星半點葷腥他便放火對我們煎蒸煮炸,，我忍了他三五年，后來對肉的渴望讓我惡向膽邊生,，攛掇幾個同窗在先生必經(jīng)之路上布下陷阱讓他栽了個不小的跟斗。東窗事發(fā)后我那幾個沒義氣的同窗沒怎么審便指認(rèn)了身為主謀的我，我那時候倒也不慫,，本著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shù)脑瓌t,，把事兒都攬到了自個兒身上。

　　迫于旸谷的威名,，那老神棍自然不敢真的弄死我,，卻另有手段。他雖然吃素,，卻無半分慈悲心腸,。老頭子把我栓在烤架上，并不自己動手,，而是讓我的幾個同伙輪流施法添火,。這法子十分陰毒，既瓦解了我們脆弱的同盟,，又讓我們互生間隙,，且自己手上干干凈凈。更要命的是,，他們使的是暗火,，五臟六腑被烤了個外焦里嫩，外表卻看不出任何傷口,。就這樣我被烤啊烤啊烤,，燒啊燒啊燒，如此七日,，我?guī)缀醣粺渺`魂出竅,，幾個同伙到底良心未泯，趁老神棍去喂他那對會唱歌兒的百靈鳥之時把我放了,。

　　我一時不忿,，逃跑時拼著最后一絲力氣，放火烤了那兩只百靈鳥,，臨了還托三青鳥給他傳話,，說他那兩只鳥太瘦了，沒兩把火就糊了,，還建議他可以嘗嘗,，會唱歌的鳥肉味道想必很好。

　　之后順理成章地那老神棍找上了旸谷,，寒川輕車熟路地掩護我跑了,，留下一堆爛攤子給更染收拾。寒川一邊給我療傷一邊教訓(xùn)：

　　“我說你也是,，打不贏討?zhàn)埍闶橇?，平白受這份罪,，之前在家里的機靈哪兒去了？”

　　“哼,，讓我向那老神棍求饒,，多沒面子?！?p>　　“哦喲,，我倒不知道你竟是個好面子的，早在你被供出來時面子就沒了,?！焙ê掼F不成鋼，“再者說了,，既然要挖陷阱暗地里整人,，自然要做得天衣無縫，更應(yīng)該給自己想好退路,，大不了腳底抹油,。你這殺敵八百自損兩千的法子可實在不怎么高明?！?p>　　“欸,？”我純潔的心靈被寒川帶得不純潔了，“那你教教我,，該怎么做才能挽回顏面,？”

　　“你不是烤糊了他兩只百靈鳥嗎？你用他教的御火術(shù)烤糊了他的愛寵,，這叫惡果自食,。”

　　“師父說的有理,?！?p>　　“好了?！彼栈匦逓?，“想來你那幾個同伙也不敢真的痛下殺手，沒什么大礙,?！?p>　　“也許是他們學(xué)藝不精?！?p>　　“想來也是,，人以群分，物以類聚嘛,?！焙ㄐ?。

　　“師——父——”我拖長了聲音。

　　那時候我才八千多歲,，還很小,，正是喜歡逞兇斗狠闖禍鬧事瞎折騰的年紀(jì)。那時我自然無從知曉,，八萬多歲時竟還是要去學(xué)那御火術(shù)。不過授課的先生已經(jīng)從老神棍變成了老神棍的兒子,。我一口喝干了壇子里的酒,，飛身越出庭院，在月下握住我的萬仞,，洋洋灑灑舞出了落英繽紛劍,。已經(jīng)多少年，不曾使過這套劍法,。

　　上次用出這套劍法,，是慕弦離和栢東臨成親時，蘊慈前前后后籌備食材忙活了好幾天,，要寒川去北冥雪山挖塊萬年寒冰,，造個冰柜子存些鮮肉。我跟他一起去了,，美其名曰是要和師父籌備送給兩個哥哥的賀禮,。慕弦離還笑話我，連隨份子都要用蹭的,。我記得當(dāng)時天已經(jīng)黑了,，我們打算歇上一宿，天亮再去挖冰,。

　　那時我已經(jīng)把落英繽紛劍使得有模有樣,，就想在寒川面前露一手，顯擺顯擺,，便對他使了個定身術(shù),。對著一只倒霉的山雞，噌噌亮出我的萬仞,，刷刷使出我的劍法,。

　　直刺時如曇花初綻，黑夜漫漫,，唯我芳菲,；平抹時若菡萏怒放，碧葉蓮天,，映日而紅,；上撩時像秋菊醉霜,，枯葉翻飛，我自悠悠,；下挑時似紅梅映雪,，朔風(fēng)颯颯，傲骨凌寒……百花齊放,，皆是虛妄,，而那落英繽紛的一瞬，方是劍意,，萬花同祭,，天地失色……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詩圣啊詩圣，若你有幸見過我這天地失色的一劍,，又會作何感想……我花拳繡腿耍得興起時,，還不忘向被定住的寒川挑眉，意思不言而喻：師父,，我厲害吧,，不用客氣，盡情地表揚我贊美我吧啊哈哈哈……

　　“喂……”他開口,，“再不快點那只雞要跑了,。”

　　“哦,，好嘞,。”我瀟灑地一個翻身,，向那只倒霉的山雞刺出了那萬花同祭,，天地失色的一劍——結(jié)果半路殺出一只狼來，叼起那只雞就跑,，我既沒刺中雞也沒殺到狼,！

　　哼！虎口奪食,，膽兒挺肥,。寒川很有眼力見兒地彈出塊石子兒打暈了狼，招呼我快點,。這次我可沒用什么落英繽紛劍了,，簡單直白一劍洞穿那只雞,。再打了個響指點了堆火，就著我的萬仞烤起來,。

　　“喂,，雞毛不要拔嗎？”寒川坐下來,。

　　“師父放心,，我的火會把雞毛燒得干干凈凈的?！?p>　　“那內(nèi)臟也不用清理嗎,？”

　　“師父放心，內(nèi)臟我也能給你烤熟了,。”我轉(zhuǎn)動萬仞,，翻了個面,，“要受熱均勻才好吃?！焙孟裼惺裁春芷婀?，我反應(yīng)過來：

　　“我不是使了定身術(shù)嗎？你怎么能動了,？”

　　“呃……”寒川有點尷尬,，我自尊心受挫：

　　“難道我的修為已經(jīng)如此不濟，連個定身術(shù)都用不好了,？”

　　“哪兒能呢,，是你不忍心我在冰天雪地里凍太久，方才殺雞的時候給我解了,?！焙ㄒ槐菊?jīng)地胡說八道。

　　“是嗎,？我怎么不記得了,？”

　　“想來是那頭狼攪亂了你的思緒，你一時忘了,?！?p>　　“原來如此?！蔽倚乓詾檎?。

　　后來寒川盯著我那一團黑的烤雞足足看了半響，我一臉期待天真可愛地看著他,。他似是下了很大地決心,，然后大義凜然扯了條腿下來,，咬了一口，頓時感動地?zé)釡I盈眶,，我有些得意：

　　“好吃吧,，這整只都給你啊，只要師父吃得開心,，當(dāng)徒弟的餓一頓也沒什么,。”

　　“你可真是我的得意弟子,?！焙ǜ袊@。

　　“師父謬贊了,！”我謙虛,。

　　然后鬼使神差的，方才被寒川打暈的狼醒了,，一個飛撲叼走了寒川手里的雞,。哼，活雞你要搶,，現(xiàn)在都烤熟了你還搶,，我又要拿出萬仞?？蛇€沒等我站起來,，那頭蠢狼不知怎的竟鬼哭狼嚎起來，沒嚎兩聲便口吐泡沫,，倒地抽搐片刻便死透了,。

　　“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寒川笑起來，開始是憋笑,，后來成了放聲大笑,，當(dāng)時我以為他是烤雞被奪心痛得失心瘋了。

　　呵呵……我倒在花叢里,，師父啊師父,，你是因為逃過一劫高興得難以自抑吧。皓月靜美,，落英繽紛,，我想我是睡著了。迷迷糊糊間,，院子里傳來“砰”的一聲炸響,，完了，醒酒湯熱得太久，鍋子炸了,。不管了,，先睡一覺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