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楊忠善和楊大娘過來了，楊大娘手里拿著個(gè)布兜,，里面是一些雞蛋：“嫂子,，家里有雞蛋,，你又拿雞蛋來干啥？”母親說著,，接過楊大娘手里的布兜,，放在飯桌上。

　　“增福好點(diǎn)了嗎,？”楊忠善一邊問著,，一邊走到父親床前,。

　　“嗯，疼的差了,?！备赣H側(cè)身躺在床上，看著楊忠善,，用手指了指床沿,，示意他們坐下。

　　“就是忙秋累的一股子火,，歇歇兩天就好了,。”楊大娘說著,，也來到父親的床前,。

　　“還是一直吃草藥嗎？”楊忠善看著父親問,。

　　“也摻和著一些藥片吃,，昨晚，醫(yī)院的張先生拿來兩瓶消炎利膽片,，以前沒吃過這種藥,，吃吃看看吧?！蹦赣H站在內(nèi)間屋門口說,。

　　“遇事別著急，別心慌,，尤其要少生氣,，掄一天大錘不累，睡一覺就沒事了,，可氣出病來,，自己就得受罪，別人誰也替不了你,?！睏钪疑谱诖策叄粗赣H,。

　　“哥哥,，你說有俺四叔這樣當(dāng)老人的嗎？”

　　“別說了,?！睏钪疑茖χ赣H擺了擺手，又看了看父親,。

　　“現(xiàn)在都八十年代了,？由政府做主,，有理講理，犯不著生些氣,?！睏钪疑瓶粗赣H輕聲說。

　　楊大娘已來到外屋,，開始把布兜里面的雞蛋拾到飯桌上,。

　　“嫂子，家里有,，別往外拿了,，你拿回去給連秀她奶奶吃?！蹦赣H說著,，一邊去奪楊大娘手里的布兜,。

　　“我這是給增幅吃的,，一早一晚給他沖兩個(gè)蛋花湯，里面再泡上兩塊桃酥,，多喝稀的,，好消化?！?p>　　“恁倆別讓了,，就是兩把子雞蛋，拿來了,，就留下吧,。”楊忠善說著,，一邊站起身,，和楊大娘往外走。

　　“這幾天忙,，也沒顧上去看看連秀她奶奶,。”

　　“有了歲數(shù),，就不抗病了,，連秀她奶奶都三天吃不進(jìn)飯了，估摸這個(gè)月是闖不過去了,?！睏畲竽镄÷曊f。

　　“衣裳都做好了嗎,？晴了天,，拿出來晾曬一下,。”母親說,。

　　三人走到大門口,，楊忠善回過身對母親說：“當(dāng)著增幅的面，盡量少提你四叔,，增幅從小在他面前就拘束,。”

　　“哥哥,，哪有這樣當(dāng)老人的,，俺家的樹，他非要來砍根桿子用,，還說,，那老宅的樹也有他的份，憑啥,？”母親看著楊忠善問,。

　　“唉，你這個(gè)四叔,、,、、,、,、、,?！睏钪疑茋@了口氣對母親說：“勸勸增福，別和你四叔一般見識,，生些氣,，有啥用？”

　　三人說著走出大門口,，遠(yuǎn)遠(yuǎn)的,，母親看到許光德的媳婦李蘭芬也拿了雞蛋向家里走來。

　　李蘭芬,，個(gè)子不高,。身材瘦小，眼睛像月牙,，嘴角微微上揚(yáng),，給人一種笑瞇瞇的感覺。李蘭芬的娘家和母親的娘家是一個(gè)村的,，都是果老村,，平日里,，和母親多有來往。

　　“姐,，姐夫好點(diǎn)了沒,？”

　　“好多了，路上不好走,，你又跑來干啥,？”母親微笑著說。一邊和李蘭芬走進(jìn)家里來,。

　　聽說父親躺在床上休息,，李蘭芬就止住了腳步，和母親在過道聊了幾句,，話題無非是別生氣,，過幾天就好了之類。

　　“姐,，過幾天我再來,，這忙完秋，在家沒事,，讓俺姐夫給光德在鎮(zhèn)上的廠子里找個(gè)活干吧”,。臨走，李蘭芬看著母親不好意思地說,。

　　“哦，你姐夫過幾天就去上班,，我先和他說一聲,，看看哪個(gè)廠子要人，他能和人家搭個(gè)話不,？”

　　“中,，姐，這事就指著俺姐夫了,?！币?yàn)閽炷钪约旱男海钐m芬就回去了,。

　　剛下過一場秋雨,，地上泥濘難走，腳步走過的院子里留下一排排鞋子模樣的泥窩窩,，深深淺淺,，大大小小，有形的,，沒形的,，前腳踩出的“彎月”,，后腳踏出的“小船”，你趕著我,，我攆著你,，有時(shí)交錯(cuò)，有時(shí)重疊,，無規(guī)無矩,，甚是頑皮。

　　看著李蘭芬踩著泥濘地街道走了之后,，母親把一沓錢糧紙和昨晚疊的紙?jiān)獙毞胚M(jìn)一個(gè)包袱里,，趕去大伯家。

　　拐過楊忠善家東邊的驢棚,，傳來豬的叫聲,，不遠(yuǎn)處，母親看見村民劉三那后座上馱著豬簍的自行車歪倒在路邊,，豬簍里的豬很不滿意劉三這冷不丁的把它一摔,，歪著脖子，擰著身子,，朝著劉三喊叫,。

　　“這個(gè)天，你怎么不用推車子,？”母親緊趕幾步走過來,，把手里的包袱放在路邊的一個(gè)玉米秸垛上，就幫劉三抬豬筐,。

　　“甭說了,，二嫂，尋思,，這個(gè)豬又不大,，用自行車來回還是快些，沒成想,，自行車轱轆子上一走就帶一圈泥,，你看，這后轱轆子上面的瓦里面全是泥,，推不動(dòng)了,，我想停下，掏掏泥來,，一把沒扶住,，車子就歪了。”

　　劉三讓母親幫他扶著車把,，自己彎著腰,，用力把豬瘺從泥地上掀起來?！皠e用自行車了,，咱村前邊那條東西街更難走。你用俺那推車子推回去吧,。自行車先放俺家,，你來送推車子時(shí)，再騎走,。

　　聽了母親的建議,，劉三又瞅了瞅自行車的前后兩個(gè)泥轱轆，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中,，二嫂，只能用推車了,，我把豬推回去后,，就給你送回來?！?p>　　“不急,，現(xiàn)在又用不著?！蹦赣H說著,，轉(zhuǎn)回身，回家推車子,。

　　待母親幫著劉三把豬抬到推車上,，劉三又把自行車扛到家里來，大半個(gè)小時(shí)就過去了,。

　　母親拿起包袱急匆匆去往大伯家，生怕誤了給父親求醫(yī)的時(shí)辰,。

　　大伯家在楊忠善家后面,，并不遠(yuǎn)。沒進(jìn)家門,，已經(jīng)聞到松柏香的味道,。大伯家大門口的過道里堆滿了松柏枝和榆樹皮，都是制香的材料,。母親來時(shí),，伯母剛吃了早飯，正在收拾碗筷,。屋里還有另外一位年齡約五十歲左右的婦女,，應(yīng)該是外村的,，母親不認(rèn)識。

　　“這是劉家溝村的一個(gè)妹妹,，來佛堂求個(gè)事,，”伯母對母親說著，又對劉家溝的說：“這是俺家孩子的嬸子,?！?p>　　母親和劉家溝的寒暄了幾句，伯母先招呼劉家溝的走進(jìn)家中的佛堂,。

　　說是佛堂,，就是堂屋西北角的一間小屋，北面墻上掛著觀音菩薩和泰山老母的畫像,，下面擺了兩張長方形的高桌,，每張桌子正中間前面是香爐，后面是三個(gè)茶碗,，三雙筷子和三個(gè)小酒盅,。

　　伯母和劉家莊的來到佛堂，伯母點(diǎn)上六路香,，又讓劉家溝的跪在觀音菩薩畫像前,，對著觀音菩薩和泰山老母的畫像拜了三拜，就聽伯母說：“尊敬的觀音菩薩和泰山老母,，今天是一九八七年農(nóng)歷九月十六,，SD省大灣公社劉家溝村村民劉富昌之妻馬建英，逢良辰吉日來到您面前,，給她的兒子劉福中和兒媳苗秀蓮求個(gè)結(jié)實(shí)孩子,，倆人結(jié)婚五年了，一直不上心,，今天來到您面前,，求個(gè)又白又胖聰明伶頭的大胖小子，一定保佑著他們小兩口今年就上心,，明年就讓他們抱上個(gè)胖娃娃,。”說著,，伯母把香插到香爐里,，一個(gè)香爐插三路。伯母又拿了一張黃色的小紙片靠近燃著的香條邊,，說：“善人馬建英是實(shí)心實(shí)意地來求個(gè)結(jié)實(shí)孩子,，如果明年叫她抱上娃娃，你就顯顯靈，”說了兩遍,，那黃紙片居然一下就吸到了香條上,。

　　“好了，好了,，抱住了,，下年保險(xiǎn)就抱上孫子了，快磕頭吧,，磕十個(gè),，實(shí)心實(shí)意的?！辈感χ鴮σ恢惫蛟诘厣系膭⒓覝系恼f,。

　　“可好了，多虧菩薩娘娘和泰山老母搭救,，下年兒媳婦添了喜,，我一定來到您面前答謝?！眲⒓覝系恼f著,，站起身，兩手合十,，拜了拜,，和伯母走出佛堂。

　　這是母親第一次在大伯家的佛堂里看伯母辦佛事,，看的母親都驚呆了,，尤其是那個(gè)黃紙片居然就一下吸到了插在香爐內(nèi)的香條上，那一刻,，母親對伯母的本事心服口服,，伯母的形象也“神”圣起來。

　　劉家溝的滿臉是笑,，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個(gè)小布包,，打開小布包是一些一角兩角的毛票，她數(shù)了五角交給伯母：“夠嗎,？嫂子,，拿著吧?！?p>　　“不用，不用,，錢糧紙和元寶是你自己帶來的,，就是花個(gè)香錢，用不了這么多，留下兩毛就夠了,?！?p>　　“兩毛怎么夠，耽誤你些功夫,，都留下吧,，以后有事還少不了麻煩你?！?p>　　劉家溝的說著,，把五角毛票放到桌子上。伯母又拿起三角遞給她：“好,，我留夠了,，這些你再拿回去?！?p>　　倆人一邊爭讓著,，一邊說笑著走出屋門。

　　這邊母親忐忑起來,，不知道伯母怎樣給父親求醫(yī),。

　　伯母很快就回來了，先進(jìn)到佛堂看了看剛才香爐里的香,，這回已是快燃盡了,。然后讓母親進(jìn)到佛堂，把母親帶來的錢糧紙放在泰山老母前,，上面擺上元寶,，母親很自覺地跪在泰山老母面前，雙手合十,，伯母重新點(diǎn)上六路香,，對著泰山老母的畫像說：“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今天是一九八七年農(nóng)歷九月十六,，SD省大灣公社灣東村村民梁增福之妻馮秀英,，逢良辰吉日來到您面親，希望眾位仙家,，十大名醫(yī)到梁府上來搭救,，讓梁增福的病全部除去，讓他無病無災(zāi),，順順利利地過百年,，只要給他治好了，梁增福全家拿著銀錢來到您面前答謝您,，善人馮秀英今天來求了之后,，不出三天,，一定是立竿見影，讓梁增福的病快快好起來,?！?p>　　說完這些，伯母雙手把香舉過頭頂,，拜了拜,，然后把香插進(jìn)香爐里，從一張黃表紙上撕下一小片,，靠近泰山老母桌上香爐里的香條邊：“善人馮秀英實(shí)心實(shí)意地來求醫(yī),，盼著十大名醫(yī)去搭救，顯顯靈,，讓善人都放心,。”

　　伯母連說了三遍,，那黃紙片卻絲毫沒有吸到香條上的跡象,。

　　跪在地上的母親感覺自己的手掌在打顫，嘴唇囁的緊,，又不知說啥是對的,。或許只有磕頭才能表達(dá)她今天是來誠信誠意求神佛搭救,，于是,，母親不住地磕頭。

　　“大慈大悲的菩薩娘娘,，善人梁增福的病還得指望您去搭救,，抓緊顯顯靈，今天善人梁增福之妻馮秀英拿來多多的銀錢,，欠的銀錢叫她都補(bǔ)上,，”伯母剛說完這句話，香條像一根磁鐵,，一下把黃表紙片吸到身上去了,。

　　“彌陀佛”，伯母笑了：“感謝名醫(yī)來搭救,。母親已經(jīng)又在磕頭,，不住地說著感謝的話。

　　“在佛堂里收銀錢不安全,，咱都到屋門口收錢,。”伯母說著,，拿起地上的錢糧和紙?jiān)獙殹?p>　　母親也站起身,，和伯母來到屋門口,，用火柴點(diǎn)燃紙錢糧，頃刻間,，那紙錢燃燒起來。

　　伯母用一根火把翻拉著錢糧紙,，口里念念有詞：善人求醫(yī)先念佛,，十大名醫(yī)都看著，搖下仙桃來上供,，保他今天把病除,。”

　　“放心吧,，這兩天就好了,。”伯母笑著說,。

　　“嫂子,，你怎么一說把欠的銀錢補(bǔ)上，神佛就顯靈了,？”母親不解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