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跪在楊奶奶身邊的連秀和芳芳,，楊忠善心事重重,。

　　母親看見了許光德,，想起李蘭芬說讓父親給許光德找活干,，母親就悄悄地走到許光德身邊,。

　　“恁二哥說石料廠和建筑公司都缺人,，不知你愿意干不,？”

　　“二嫂,，我是愿意干,，一個(gè)大男人，有的是力氣,，不干活在家算啥,？可文英她爺爺就不愿意我出去干，想讓我自己做點(diǎn)小買賣,，我又沒有文化,，又不會(huì)算個(gè)帳，哪能做得了買賣,？”許光德一邊切著蔥絲,，一邊說。

　　“能自己干就自己干,，還是自己干掙錢,，俺家恁二哥一個(gè)月還掙不到三十塊錢。現(xiàn)在跑工地,，說是有補(bǔ)助,，反正不如自己干掙的多?！?p>　　“行,，二嫂，我回家商量商量,，如果去干,，我就去找俺二哥?！?p>　　“嗯,。”母親應(yīng)了一聲,，又轉(zhuǎn)回走到磨盤跟前,，繼續(xù)做孝服。

　　村長梁增智也來了,，穿著灰色西裝,，黑色尖頭牛皮鞋，嘴里吃著過濾嘴的香煙,。院子里的人有的起身打個(gè)招呼,，楊忠善和楊忠信也坐起身，迎上前，和梁增智說著話,。

　　“老人也病了很長時(shí)間了,，活著時(shí)，你們伺候她,，都很孝順,，這病，咱也沒少跑醫(yī)院,。你們做兒女的都盡心盡力了,，閻王爺來叫，誰也留不住,，都節(jié)哀,，好好吃飯，護(hù)惜好身體,，有啥需要就和村里說聲,。”梁增智看著楊忠善和楊忠信說,。

　　“嗯,，沒啥需要，大伙都在這邊幫忙,?！睏钪疑普f著，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村民,，一邊拿來個(gè)凳子給梁增智坐。

　　“我不坐了,，有事說聲就是,。”梁增智說完,，將手里的過濾嘴扔在一邊,，就轉(zhuǎn)身走出了楊家。

　　“看著人五人六的,，說起話來,，都打官腔了?！笨粗涸鲋亲叱龃箝T口,，許光德嘟噥了一句。

　　“比他那個(gè)搜刮百姓血汗的老家伙強(qiáng),?！庇钟写迕裾f。

　　聽到幾個(gè)村民議論梁增智父子,，坐在西屋門口的馬中富支了耳朵聽,。那神態(tài),，似乎很想聽到什么秘密似的。

　　出殯都是在第三天,，楊奶奶出殯這天是周六,，一大早，楊忠善就安排在喪事上幫忙的老光棍王太到沈傳孝家買豆腐,。

　　王太,，中等個(gè)，皮膚微黑,，說起話來,，總像是上下牙咬著。平日里,，就喜歡穿他在民兵連時(shí)常穿的的那件藏藍(lán)色中山裝,。王太也五十多歲了，打小就有吃夜食的習(xí)慣,，晚上睡一覺,，還要起床吃東西，下半夜,，睡熟了,，牙齒咬得咯吱咯吱的響，村里人戲謔他是餓死鬼托生的,，在民兵連時(shí),，馬中富給他取了個(gè)外號叫“咬牙”。他也不生氣,，也是這兩個(gè)原因,，好多姑娘都不愿嫁給他。他有一句口頭禪“我不點(diǎn)你”,，意思是我不理你,，一時(shí)成為全村的口頭禪。

　　那王太嘴里含了顆卷煙,，略微聳著肩,，兩只胳膊有節(jié)奏地在身后來回?cái)[甩著，向沈傳孝家走去,。

　　“王太,，大清早的，干嗎去,？”

　　“給楊家買豆腐去,。”王太應(yīng)著，就見一輛裝滿木頭桿子的藍(lán)色農(nóng)用四輪車停在了王太的左前方,。王太定睛一看,，卻是劉三和趙志科，趙志科坐在副駕座上,，咧著嘴朝著王太笑著,。

　　“是你個(gè)熊孩子，才幾天沒見,，混大發(fā)了,？買上車了？”

　　“我哪有那本事,，這是我姐的,。”

　　“不在義都,，回來瘋啥,？”

　　“這幾天那邊不忙，梁增祿自己就能忙過來,。我從那邊的木材市場買的桿子,，年后蓋屋?！?p>　　頓了一下,，劉三又問:“那你晚上有事沒？到我家里弄兩盅,？我從義都捎來的,，白干老酒?！?p>　　“別光耍嘴,，說人話，不干人事,。”

　　“這回是真的,，‘三姨’幫我卸完車,，他就去楊家?guī)兔Γ砩显圬硪粔K喝點(diǎn),?！眲⑷粗w志科，壞笑著,。

　　“我又不幫你卸車,，你先伺候‘三姨’吧。”王太嘴上說著話,，眼睛沒離開劉三開的農(nóng)用車,。

　　“那晚上我就不點(diǎn)你了？”劉三看著王太,，然后,，一腳油門，四輪車輕快快的向北駛?cè)チ恕?p>　　“你個(gè)熊孩子,！”王太看著遠(yuǎn)去的劉三,，罵了一句。

　　但王太從心里還是佩服劉三的,，他與劉三家是前后鄰居,，劉三有兩個(gè)姐姐，兩個(gè)哥哥,，打小有哥姐罩著,，就沒怎么下勞力，是個(gè)游手好閑的主,。小時(shí)候,，就喜歡來王太家偷東西。樹上的石榴,，葡萄架上的葡萄,，磨盤上曬的瓜干，他都得過手,。有一年春天,，王太鎖了家門，要去地里做活,，因?yàn)橄掠?，不到中午便回家了。中午吃飯時(shí),，卻發(fā)現(xiàn)床邊流出一個(gè)小水灣來,。他很奇怪，哪里來的水呀,？他彎下身,，趴在地上，就吃了一驚,，大白天,，床底下居然躲著一個(gè)孩子，用衣服袖子遮了臉,，不讓王太認(rèn)出他,。王太拿了根棍子,，吆喝著，喊他出來,，待那個(gè)孩子從床底下爬出來,，王太一看，卻是劉三,。劉三來家里偷東西,，被提前回家的王太堵在了屋里，劉三只好躲進(jìn)了床底下,，在床底下待得的時(shí)間長了,，沒憋住，一泡尿全灑在了褲襠里,，順著褲腳流下來,，一直淌到床外邊，被王太逮了個(gè)正著,。王太拽著他的耳朵,，要拉他回家，告訴他父母,，小孩子家從小不學(xué)好,，這次非把他送到派出所關(guān)幾天。劉三一聽要送派出所,，嚇得跪在地上求饒,，答應(yīng)以后再也不來偷東西，王太才把事壓下來,。打那以后,，劉三再?zèng)]小偷小摸過，雖沒有啥正兒八經(jīng)的工作,，卻也好歹沒再惹出什么禍端,。好在她姐嫁的好，姐夫家在義都縣城住,，又有沿街房,，這兩年，開了家肉食店,，缺人手,，劉三便約了梁萬利的兒子梁增祿一起去義都做活了。現(xiàn)在,，劉三手頭寬裕了，這段時(shí)間他回到村子,，備蓋屋的材料,，年后,，要翻蓋老家的舊房子。他姐姐買上了四輪車,，劉三也跟著風(fēng)光起來,。

　　劉三比王太小十幾歲，卻總是喜歡隨著長輩對他直呼其名,，沒大沒小的,，王太是真不愿點(diǎn)他。

　　王太一路想著劉三這幾年生活的變化,，不覺來到沈傳孝家,。

　　沈傳孝正在吃早飯，豆腐已經(jīng)做好,，放在廚房門口一個(gè)木頭架子上的豆腐筐里,，黃白色的包袱把豆腐緊緊的包在一起，上面是托著一塊方形石頭的圓木板,。豆腐筐下面滴著漿水,、、,、,、、,、,。

　　“傳孝，給忠善家割十斤豆腐,?！蓖跆M(jìn)門就對沈傳孝說。

　　“嗯,，你先坐會(huì),，豆腐再壓壓，出出漿水,，下到鍋里不散,。”沈傳孝媳婦說著,，給王太遞了一個(gè)凳子,。

　　“幾點(diǎn)出殯？”沈傳孝問王太,。

　　“喪事帖子上寫的是十二點(diǎn),，也沒那么準(zhǔn)，咱村的白事差不多都得十二點(diǎn)半,?！蓖跆舆^沈傳孝的婆姨馬正榮遞過來的碗,，喝了一口熱水。

　　“我出去轉(zhuǎn)一圈,，把昨天訂下的豆腐送了,，不用十一點(diǎn)，我就到楊家了,?！?p>　　“十一點(diǎn)？十一點(diǎn)就賣完了,？”王太有些驚訝,。

　　“好買賣呀，傳孝,?！?p>　　“好啥？一天打撈個(gè)塊兒八毛的,，巧夠零花用,，一年到頭也攢不下幾個(gè)錢?！?p>　　“你猜,，我剛才碰到誰了？”王太一臉的神秘,。

　　“碰到誰了,？”

　　“劉三?！?p>　　“切,，劉三有啥稀奇的?！?p>　　“稀奇,？那個(gè)熊孩子現(xiàn)在有錢了?！?p>　　“他不就是在他姐店里打雜嗎,？能有啥錢？”

　　“你是光知道敲梆子,，別的事你就不知道了,？人家劉三現(xiàn)在給她姐的店里收豬。都快半年了,。她姐給他開著工錢,，他收來的豬按照市場價(jià)賣給她姐，現(xiàn)在掙兩份錢了,?！?p>　　“姐弟倆好買賣呀,！”沈傳孝感嘆說。

　　“他姐學(xué)煮肉,，去找過許正山吧。不知許正山教他沒,？”沈傳孝問王太,。

　　“教不教的咱不清楚，但人家劉三他姐夫煮肉有方子,，找許正山只是問了一些煮肉的方法,。”

　　“這么說,，許正山也沒把他的方子給劉三,？”

　　“應(yīng)該沒給，這年頭,，哪里有什么省油的燈,。何況許光德在村里的喜白公事上當(dāng)廚子，許正山要傳也只會(huì)傳給許光德,?！?p>　　“看來想知道方子還很難來?！?p>　　“咋了你也想煮肉,？”

　　“不找點(diǎn)利錢大的買賣不行啊，利軍今年都二十二了,，在水泥廠上班又臟又累,，還掙不到幾個(gè)錢?！?p>　　“去找果老村的馮傳賢,，他在部隊(duì)時(shí)，在后勤工作,，沒準(zhǔn)能打探些方法”,。王太說。

　　“就是那個(gè)瘸巴嗎,？

　　“嗯,，就是他，多才全能,，陰陽八卦的,，啥事都能說個(gè)七七八八?！?p>　　“再去賣豆腐時(shí),，順便問問他”,。馮傳孝在心里說。

　　去找過楊忠善兩次,，聽楊忠善的語氣,，他并不想給他看方子。

　　“豆腐壓好了,?！鄙騻餍⒌钠乓恬R正榮在院子里吆喝。

　　沈傳孝和王太一同站起身,，無意中,，王太扭頭看見了沈傳孝家里屋床頭的柜子上散放著一件軍大衣。

　　“傳孝,，那件軍大衣,？是你的？”

　　“我又沒當(dāng)兵,，哪有軍大衣?”沈傳孝一邊說著,，一邊往外走。

　　“哪是陳,、,、、,、,、、”,？王太欲言又止,，到了嘴邊的話語又咽回去。

　　“不是那個(gè)鱉種的,?！鄙騻餍⑥抢槪懿粷M意王太的猜測,。

　　“咱村上了歲數(shù)的人有軍大衣的可不多,，我只知道，梁萬山的大兒子有一件,?！蓖跆f多了話，有些掛不住臉,，但還是想套沈傳孝的話,，似乎很想知道軍大衣的主人。

　　“我也不知是誰的，那年冬天因?yàn)槟屈c(diǎn)事,，馬中富就把我抓了,，關(guān)在三隊(duì)的煙屋里，晚上我差點(diǎn)凍死,，我見煙屋的門后邊有一個(gè)包裹,，就解開了，一看是件大衣,，也不管是誰的了,，就穿在了身上?！?p>　　“那梁萬山就讓你穿？”

　　“肯定有意見呀,，那天他和公社的兩個(gè)人來調(diào)查我,，看我穿著軍大衣，就瞪著倆大眼不懷好意地看我,，因?yàn)樗磉呎局鴥蓚€(gè)派出所的人,，他也沒給我扒下來。我就一直穿著了,?！鄙騻餍⒄f著，已走到豆腐筐前,。兩手熟練地把壓在豆腐上的石頭搬下來,，接著把手伸進(jìn)豆腐坊門口的臉盆里，洗了洗手,，這才小心地掀開蓋在豆腐上的包袱,，拿起刀子，雙手麻利地給王太割了十斤豆腐,。

　　王太接過沈傳孝遞過來的豆腐,，腦子里卻在想著軍大衣的事。尤其是梁萬山,，居然就讓沈傳孝把軍大衣穿回了家,。

　　梁萬山是何許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