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村現(xiàn)在還安排出伕,?”
“嗯,,誰家也跑不了,。”出伕隊里的房龍國說,。
“現(xiàn)在干的這些活比以前輕松多了,,以前,建飛機場,,修水庫大壩,,每天去山上,一手舉著錘子,,一手扶著鑿子,,倆人一組,鑿炮眼,。到了晚上,,胳膊都累的抬不起來,。那些用籮筐挑石頭的,肩膀都腫了,?!?p> “現(xiàn)在不覺得累了,工地上多用機器,,這次加固水庫大壩,,估計一個月就能完成。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談?wù)撝鰜傅慕?jīng)歷,。
潘富安遞給楊忠善一支煙卷。
“你們村的勞力沒出過伕嗎,?”潘富安看著楊忠善,。
楊忠善也沒打搭話,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左腳:“我這左腳沒了兩個腳趾頭,,也是去外縣出伕時傷的。那時,,炮聲一響,一大片人爭著去搶石頭,,有一次,,一個啞炮響了、,、,、、,、,、?!?p> 楊忠善沒再說下去,,其實,大家都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鎮(zhèn)上有時在周末的晚上放電影,,孩子們很想去看,但是父親不在家,,母親自己領(lǐng)著四個孩子是很累的,,去過幾次,不等看完,,丹云和丹鳳就打瞌睡,,后來,,母親干脆也不帶孩子們?nèi)チ恕?p> 今下午,村里的大喇叭下通知,,說晚上在大灣南邊的戲樓演電影,,提醒村民,鎖好家門,,按時去觀看,。
“娘,咱也去吧,,娘,,咱也去看電影吧?!钡ぴ坪偷P跟在母親身邊,,不停的問母親。
“不等看完就打盹,,去看個什么勁,?”母親說。
丹云有些失望,,看看丹鳳,,也沒有歡快的表情。
吃罷晚飯,,已經(jīng)有好多村民拿著凳子說說笑笑的往戲樓走去,。
丹云和丹鳳跑到大門外,心里焦躁極了,。
“去嗎,,慶他娘?”
隔了院墻,,楊大娘在喊話,。
“嫂子,恁先去吧,,”我待會再說,。
看來母親是沒有帶兄妹去的意思了。
丹云失望極了,,她覺得班里的同學(xué)肯定今晚都去了,。
明天,梁鵬飛又會在班里興致勃勃地講說,,丹云只有羨慕的份,。
潘富安領(lǐng)著他的工友們回來了,有的提著锨,有的扛著镢,,褂子也不系扣子,,敞著懷,露出里面破舊的白色背心,。
母親已把盛滿開水的水桶給他們提過去,,這會,他們坐下來,,各自拿出自己盛煎餅的包裹和盛咸菜的各種瓶瓶罐罐,。
約摸過了十幾分鐘的時間,潘富安和幾個工友在院子里吆喝:“梁二嫂看電影去吧,?!?p> “不去啦,拖拉著些孩子,,又不聽話,。我自己也招呼不過來?!?p> “去吧,,孩子們都大了,鎮(zhèn)上好長時間不放電影了,,孩子們都盼著看,。”楊忠善也來到了家里,。
母親終于同意了,。
丹欣忙著給丹云梳辮子,頭繩是兩根紅布條,,容易從辮子上脫落的那種,所以每天下午放學(xué)回家,,丹云枯黃的頭發(fā)總是披散在肩頭,,惹得西鄰孟奶奶每次見到她,都會說她,,披散著頭發(fā),,權(quán)當個小瘋閨女。
“這么漂亮的小閨女,,辮子上怎么扎了兩根布條子,。”出伕隊的人員已經(jīng)吃飽了飯,,走到了屋門口,,房龍國看見丹欣用一根油黑發(fā)亮的已經(jīng)看不出啥顏色的布條子給丹云綁辮子。
丹云一下紅了臉,十三歲了,,丹云似乎不知道自己啥模樣,,家里也沒有鏡子,母親有一個,,是出嫁時,,四舅給母親買的,母親極少拿出來用,,更不用說讓孩子們用,。
丹云兄妹互相是對方的鏡子,誰的臉上有了灰,,每天上學(xué)前,,相互看一下,臟了就洗,,不臟,,也不會去浪費水。
可,,剛剛,,房龍國這樣一說,丹云就覺得自己辮子上扎兩根布條子,,肯定是難看極了,。
出伕隊的七個人現(xiàn)在一定都在盯著丹欣,看丹欣用布條子給她扎辮子,,她羞愧的兩腮發(fā)熱,,剛才熱切盼望去看戲的心情涼了一大截。
“扎個布條子就極好哇,,莊戶家庭,,還待想咋?!蹦赣H接過話去,。
“莊戶家庭咋了?沒有莊戶家庭交公糧,,城里人吃啥,?”潘富安看著母親說。
“提起莊戶倆字,,人們習(xí)慣前面加個‘死’,,后面帶個‘孫’,你說莊戶家庭咋了,?”房龍國反駁了潘富安一句,。
“還是得教育孩子好好學(xué)習(xí),考上大學(xué),咱也當個城里人,,也不用出伕了,。”看來潘富安也很認可房龍國的觀點了,。
“城里人是真好,,不用下地干活,那些半吊子城里人我是真看不慣,。俺鄰家去了BJ才幾年的時間,,回來都不會說話了,咬著文,,嚼著字,,看家里的一切都不順眼,總是說,,城里人多好多好,。正月初一上俺家來拜年,看見我那小兒在屋里撒尿,,就捂了鼻子說不文明,。大冷天的,一個剛會走路,,穿著開襠褲的孩子,,你能指望他多文明?我就沒說道他,上小學(xué)那會,,俺倆常去山上偷柿子,,在柿子樹下燒柿子吃,有一會,,他居然站在柿子樹的兩根樹枝上撒尿,,濕了我一身,他也不說他自己不文明了,?!?p> “哈哈哈、,、,、,、,、、,?!甭犞魁垏娜な拢蠡锒夹ζ饋砹恕?p> “笑啥,?我鄰居說了,,還得往城里奔。城里人拉下的饑荒說起來也文明,,城里人的饑荒是用屁股量,,叫一屁股債。莊戶人的饑荒是用腚眼子來量,,叫一腚眼子饑荒,、、,、,、、,、,。”
“哈哈哈,、,、、,、,、、,?!贝蠡锒夹ζ饋砹恕?p> “龍國,,守著些孩子,,說話文明點?!迸烁话泊驍喾魁垏脑?。
“小房說的沒錯,一到過年,,莊戶人家都是算算還有幾腚眼子饑荒,。”楊忠善也笑著說,。
就是用布條子扎個辮子,,引來這么多的話題,丹云早已沒有了看戲的心情,,她一直認為,,只要能把頭發(fā)綁起來,,別再聽到孟奶奶喊她“小瘋閨女”,至于用啥扎辮子,,她從來都沒有概念,。
“沒有文化有膽量也是本事,俺村的趙長才大字不識一個,,但人家在部隊立了功啊,。轉(zhuǎn)業(yè)時,上面給他個官做,,他還不稀罕,,執(zhí)意回村種地,領(lǐng)著俺村的老百姓墾荒屯田,?!?p> “解放前那當過兵的干起活來就是不一樣,啥事都沖在前面,,不怕臟,,不怕累,都是真正的漢子,,這天下就是靠這部分人打下來的,。”
那當然是,,當兵的在外打仗,,哪個不是拿命去和鬼子拼?
但他兒子就沒他爹的魄力了,,小學(xué)畢業(yè),,托老爺子的福,不用出伕,,現(xiàn)在成俺村村長了,。
“烈屬、軍屬的家人都不用出伕,?!?p> “哥,從前,,咱村出伕都去哪些地方,?從沒聽增福提起過?!甭犞鰜戈犇阋谎晕乙徽Z地閑聊,,母親也插了一句。
“增福哪里出過伕,?你們梁家沒有出去過,。”
“咱又不是烈屬,、軍屬,,怎么會沒安排出伕?”母親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