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琴聲停了,，夢璃趕忙向前迎上紫風(fēng)二人,，琴瀾今天沒有讓丫鬟玲瓏跟著，留她幫忙照顧沈王世子,、應(yīng)酬來訪的客人,。

　　紫風(fēng)將手提著的一個蒲草編織的小籃子遞給夢璃，看著對方疑惑的神情,，笑著扭頭對琴瀾說：“還是你來和她說道說道吧,。”

　　琴瀾抿嘴兒一笑,，流彩的明眸斜睇了紫風(fēng)一眼,，便轉(zhuǎn)向夢璃說道：“別看他平時出口成章,，這個還是我來說吧。草籃中是一些黃米粽,，山西的特產(chǎn),，用沁州的黃小米包的，帶給你們嘗嘗,，又香又糯呢,。”

　　夢璃一聽趕忙道謝,，這時張璁已經(jīng)從房中走了出來，一看紫風(fēng)和琴瀾,，嘴里唱個諾忙不迭的走下臺階,，雙方見了禮，延手往屋里讓,?？磯袅稚夏弥伈莼@，說是帶給他們的黃米粽,，立刻不停稱謝,，他可不外行，知道山西沁州的小米可是金貴,。

　　黃小米以沁州所產(chǎn)品質(zhì)最優(yōu),，金黃明亮，做成飯食香氣撲鼻,、補中益氣滋養(yǎng)脾胃,，那時的產(chǎn)量不高，嘉靖帝也是非常喜歡吃,，到夏言任首輔時,，定為朝廷貢米。后來到清朝康熙年間,，受到康熙喜愛,，賜名“沁州黃”揚名天下。

　　入到正廳,，幾人分賓主落座,，夢璃張羅著茶水。

　　紫風(fēng)笑著對張璁說道：“羅峰先生離鄉(xiāng)日久,，在這佳節(jié)之際,，想來思念親友之情難耐，寄情于七弦,，聽來讓人心生戚戚焉,?！?p>　　張璁嘆了口氣，神情有些蕭索,，說道：“按理說,，男子漢大丈夫志在四方，讀書人更是以天下憂患為己任,，什么兒女私情,、小民之利皆非所求，然二十幾年的歲月蹉跎,，今日今時已屆天命,，仍在拋親舍子為功名忙碌，你說這,、,、、,、,、唉！”

　　紫風(fēng)呵呵一笑,，說道：“小道記得孔圣有言：君子務(wù)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為仁之本與,！不過他所言之‘道’乃仁，非我奉之‘道’無為,。先生守孝悌,，乃仁之本，為其蹉跎歲月應(yīng)無悔無怨,?！?p>　　張璁聞言一愣，這個紫風(fēng)的確不簡單,，他說的這段話出自于《論語》第一篇《學(xué)而》篇,，聽此言，他是還有話要說,。

　　這時紫風(fēng)接過夢璃奉上的茶盞,，拿開杯蓋兒，一瞬間茶香四溢,，看了一眼綠翠亮潤的茶湯,，芽葉如雀舌一般肥壯，抿了一口,，只覺甘醇鮮爽,，頻頻點頭：“好茶好茶,，這是你們永嘉最富盛名和神秘的‘烏牛早’吧？”

　　夢璃一聽,，訝言道：“想不到紫風(fēng)道長還知道‘烏牛早’,，見識真是不一般呢！”

　　琴瀾用欣賞的眼光看著紫風(fēng),，接口道：“他的見識真的是很不一般呢,！和他處長了你就會有很多的發(fā)現(xiàn)，總是會驚羨你,。這茶還真是好呢,，聽起來好像是有故事的茶葉?！?p>　　紫風(fēng)接道：“前年,，我去雁蕩山訪友，品嘗了雨前雁蕩龍湫茗（現(xiàn)在的樂清雁蕩毛峰）,，味極佳，但友人說永嘉的‘烏牛早’更好,，只是他手上沒有,。他還向我提及了羅峰先生和你的書院，推崇你的人品學(xué)養(yǎng)和琴藝,。原本我想去五都瑤溪山拜訪的,，后來因急事去了松江，遺憾的錯過了,?！?p>　　張璁哈哈一笑，“你那位好友也太看得起我這一介酸儒了,，些許虛名不足掛齒,。倒是咱們畢竟有緣，在京城相逢,，也算有緣千里來相會了,。”

　　夢璃嬌嗔的叫了一聲：“叔叔,，您也太過自謙了,，溫州府的讀書人哪有不知道您的呀，客人面前如此可是不敬之舉呢,?！?p>　　“夢璃姑娘所言極是，先生盛名遠播,，是讀書人的驕傲,。尤其先生精研‘三禮’,，正逢今日國朝所需，時不我待,，先生的機會如日出東山,，從你面相上已見端倪?！?p>　　琴瀾秀目仿佛不經(jīng)意的掃了一眼紫風(fēng),，這時插嘴道：“夢璃姐姐，咱們上你屋里敘話如何,？我?guī)砹艘皇酌貍髦?，正要向你請教一下琴藝，咱們不叨擾他們在這里指點江山,，你看如何,？”

　　靈慧的夢璃聞言，忙回道：“正是正是,，昨天有好多話沒說完就散了,，我們姊妹二人接著去聊?！鞭D(zhuǎn)頭望向張璁,，“叔叔，等葉堂和夏雨他們二人回來,，我們就可以吃飯了,。”

　　張璁心里明鏡一般,，知道這是郡主主動避嫌了,，也是為了他們二人更無拘束的談話，便呵呵一笑：“璃兒,，好好向郡主請教琴藝,，紫風(fēng)的師妹一定是手撫仙音、妙韻天成,?！?p>　　看著琴瀾和夢璃攜手離開，然后對紫風(fēng)道：“我一早打發(fā)那兩個學(xué)生出去,，給我的幾個好友送粽子了,，并且順便去捎幾個素菜回來，咱們好好聚聚,?！?p>　　“多謝先生盛情，客隨主便,，其實不必如此破費的,?！弊巷L(fēng)謝道。

　　“其實也花費無多,，實話實說,，你知道便宜坊吧？我可有那里的貴客腰牌,?！笨醋巷L(fēng)將信將疑，張璁嘿嘿一笑,，便把當(dāng)日之事原原本本的和紫風(fēng)又叨叨了一遍,，正說著，夢璃又挑簾兒走了進來,，手里端著兩只瓷碗,，一個里面有三只熟雞蛋，另一個碗里有四個粽子,。

　　對著紫風(fēng)嫣然一笑,，說道：“叔叔又在講老故事嘍，他可得意的這件事情,。不知那兩個呆子何時回來,，你們要是餓了的話，先吃雞蛋和粽子墊墊,，三角的是白粽，四角的是棗粽,。紫風(fēng),，你喜歡哪種？”

　　“是粽子就好吃,，我無所謂,，走了很多地方，覺得浙西真武山的甜茶粽最回味無窮,，色澤金黃油亮,、入口細滑軟糯、香氣清甜,?！弊巷L(fēng)說完，張璁不禁咽了一下口水,。

　　“聽著就覺得好,，那是怎么做的呢？”夢璃好奇的問道,。

　　“好像是用甜茶汁浸泡糯米,，包蜜餞,、松仁后再用甜茶水來煮，吃起來齒頰留香,，怎么,，你想做？”紫風(fēng)笑著問道,。

　　“算啦,，這里到哪去找甜茶，看來你是吃遍四海的饞道人,?！闭f完桃腮浮霞、咯咯笑著走了出去,。

　　張璁有些詫異的看著平時守禮內(nèi)斂的侄女,，嬌羞急步出房的背影，偷眼瞧了一下紫風(fēng),，見其正心無旁騖的品著茶,，心里一動，一絲笑意閃動在眉目之間,。他也端起茶汲了一口,，然后放下，說道：“我知你相術(shù)已得真?zhèn)?，但你說的國朝所需是不是指的是繼嗣之說,？”

　　紫風(fēng)贊賞的看了張璁一眼，心說：這心性,，還沒到廟堂之高,，就已經(jīng)思慮到君王之憂了，可見歷史上張璁的平步青云絕不是靠偶然投機成功的,?！霸嘎勏壬哒摗,！?p>　　“唉,，何談高論，人微言輕,。不過我未覺楊廷和,、毛澄等人所持有悖，目前也未見他們向圣上提出章程,，如何繼嗣及如何給興獻王上封號,。”張璁謹慎措辭答道。

　　“快了快了,，我斷定他們端午節(jié)后就有群臣上疏了,。”紫風(fēng)話題一轉(zhuǎn),，說道：“先生感慨空付歲月二十幾載,，但敢比梅圣俞如何？”

　　張璁一聽,，忙連連擺手：“這哪能來比,，宋詩的開山鼻祖，著作等身之一代詩豪,，你莫不是取笑于我,？”

　　紫風(fēng)正色道：“非也！且聽我道來,。先生與圣俞皆科場失意經(jīng)年,，他于屆五十歲才得仁宗召試獲賜同進士出身，相比之下你強于他,。圣俞詩詞可與李杜比肩,，然仕途寥寥。

　　而先生對‘周禮,、儀禮,、禮記’造詣頗深，在此天下士子共矚目之時,，憑借自己的學(xué)養(yǎng)和獨到見解,，得圣上青眼有加，先生宦海弄潮何愁不名垂青史,?！?p>　　張璁苦笑道：“孝宗乃中興之主，今上以小藩入繼大統(tǒng),，循禮應(yīng)繼嗣，圣上不應(yīng)以個人好惡拒之,，徒惹天下士子切責(zé),，此不智之舉。況史有先例,，如漢定陶王,、宋濮王之子繼嗣之舉?！?p>　　紫風(fēng)微微一笑,，看著對方露出一絲狡黠的眼睛，故作不覺，說道：“那是根本不一樣的事情,，當(dāng)初因皇帝在位無子,，而把他們先過繼過來養(yǎng)在東宮，以備即位,。而這次是孝宗有子正德,，正德無子，故依照‘皇明祖訓(xùn)’兄終弟及,，何來繼嗣之說,？”

　　微頓了一下，又說道：“禮從何來,？儒家講禮不外來自人情仁愛,，而今上乃興獻王獨嫡子，民間都不強制獨子過繼,，況皇家豈能不顧人倫孝悌,，為繼嗣而令興獻王夫婦失去獨子，令今上不能盡孝,，這樣的‘禮’沒有了親情孝悌,，違背了儒家所倡導(dǎo)的‘儒道’，循之必亂道統(tǒng),，禮壞樂崩,。”

　　“但孝宗之脈自太宗以下豈不斷脈,？”張璁又問,。

　　紫風(fēng)劍眉一軒，反問道：“建文帝無后,，你能說太子朱標(biāo)遺脈已斷,，而洪武大帝以下無血脈了嗎？”

　　“好,！”張璁脫口而出,，并長身而起，向紫風(fēng)一躬,，“聽汝之言,，當(dāng)為吾師焉?！?p>　　紫風(fēng)也是起身還了一禮,，“先生其實心中早有此論，故反詰以求其正,，然否,？”

　　二人重新落座，張璁笑瞇瞇道：“紫風(fēng)賢弟大才也，然吾仍有一事難明,，今舉朝皆奉楊,、毛馬首是瞻，群情洶洶之下,，縱使提出異議,，吾人單勢孤怎處？”

　　紫風(fēng)轉(zhuǎn)了一下眼珠,，正看到碗中的煮雞蛋,，便拿了一只出來，遞給張璁,，說道：“這個就譬如是你說的情況,，他們抱起團來就像這個煮熟的雞蛋，芯是實鑿的,，但是錯誤的,，所以無法立起來，你能讓其變成正確的,，把它立起來嗎,？”

　　張璁接過來，把雞蛋在桌子上試著讓其立住了,，每次都不得不看其倒下,，無奈的看著紫風(fēng)說：“這是強人所難了，不可能改變他們建立正確的新‘禮’觀,，唉,！”

　　紫風(fēng)輕輕一笑：“我看不見得?！比缓蟀央u蛋拿起來,，大頭沖下，往桌子上“啪”的一磕,，雞蛋立在了那里,，張璁張嘴要說話，可指著雞蛋“這這這,、,、”了幾聲，困惑的看著紫風(fēng),。

　　紫風(fēng)哈哈一笑，說道：“羅峰先生,，這就叫‘不破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