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春水洪泛,，杜娥難歸（六）

　　山間的洪水漲得快,，落得也快。短短不過兩個日夜,，那河水便已經(jīng)回到河道中,。

　　街道上,，退卻的洪流留下了一層淤泥。那里曾經(jīng)有沒膝的渾水奔流——所幸河水漫過街巷時,，已經(jīng)失去了全部力量,。

　　雨已經(jīng)停了，漫到高處的河水也是強弩之末，很快回到了原來的地方——不過,，一漲一跌,，足足兩日時間。

　　兩日時間啊……

　　早毀了山谷中百頃稻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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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道泥濘,，天晴難曬干含水多于土的淤泥。已有百姓自發(fā)帶上工具,，一鏟,，一推，撇去泥水,，留下勉強可以承重的路面,。

　　可哪怕是人，都很容易陷下去,。

　　可他們不懼,。沿著路是田地，及時放走地里的水,，或許可以保住三成收成——盡管少,，也比絕收強。

　　一腳深一腳淺踏在田埂,，時不時踉蹌一下,。半裸的身上凈是泥點斑駁——沒穿衣裳，是怕玷污了它,。

　　一時間,，濁黃的泥漿排入田間水溝，翻帶著漩渦,，匯入還沒有平靜下去的河流——而這一切,，都能在那城外一角的客棧窗口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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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今日之事,，我不知貧民之苦?。　蹦且唤?，盤木青感慨,，看著那曾經(jīng)蒼翠，現(xiàn)在卻褐黃一片的田地,。

　　“這還算不得差,，畢竟毀去的只是田地，還沒有淹沒房屋,?！倍虐擦庋壑酗h過一絲鄙夷——沒辦法,，有些成見是一時半會消不去的。

　　也只能說,，盤木青被京城里那些紈绔子弟害了,。

　　不過情況已經(jīng)在改變了——至少，她已經(jīng)知道他和那些官家子弟不一樣,。假以時日,，官拜宰相，他的這些經(jīng)歷,，必然會給他留下“知民間疾苦,，為萬民分憂”的賢名。

　　所以,，不經(jīng)意間,，杜安菱看向他的目光中帶上了期許——好幾次，盤木青都被看得心里發(fā)慌,。

　　怎么這么像那嚴肅的先生,！

　　可他不敢說，只能強迫自己忘記——可越想忘記,，記憶就越清晰,，以至于身邊的這個女人的身影，逐漸和記憶中的先生重合,。

　　“為什么？”

　　他心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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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終究還是沒有問出來,，因為又一次的，他甘心做一名學生,。

　　是他的一句“這樣洪災(zāi),，影響幾何”引發(fā)了話題。于是,，談?wù)撘话l(fā)不可收拾,。

　　年少如杜瑜若，吟出“洪旱多荒宅,，流民遍地來”的句子,。一個“廢話”，一句“吃不上飯就逃荒”,，把富家公子駁斥得說不上一句話,。

　　“可有王令，民不得擅離其地,?！卑肷?，盤木青反應(yīng)過來。

　　“盤哥哥忘了,，我如何出京城的了,？”杜瑜若針鋒相對。

　　終究是杜安菱介入了爭執(zhí),，說出了“災(zāi)后賑濟”的原則來,。又指出，如遇大災(zāi),，災(zāi)民可憑戶牒,，進入各大城市接受救濟。

　　又說,，大災(zāi)之后,，這些流民在故鄉(xiāng)的田地，往往被地主豪強占據(jù),。而這些人,，有些變?yōu)榈钁簦糠殖蔀榕?，也有的鬻兒賣女,，靠乞討維持生計，更有甚者,，索性拋了顧忌為匪為盜——終究是無奈,。

　　一句“如此一來，富人越富,，窮人越窮,，一場大災(zāi)窮死一堆人”結(jié)束了教導(dǎo)，杜安菱把災(zāi)后流民遷移的現(xiàn)狀,，從百姓的角度完整地講了一遍,。

　　看到了盤木青眼中的痛苦，她滿意地點了下頭,。

　　這人,，還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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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盤木青的心思,，杜安菱怎能猜全,？

　　過去的他并不是沒有見過流民——每逢大災(zāi)大難，總是有大波流民前往京師,。有時,，是幾千人；有時,，有十幾萬,。

　　國家不大,，但各地水災(zāi)旱災(zāi)蝗災(zāi)的，十年里倒是有七八起——各處的難民,，除了就近安置,，就是向京城去。

　　所以,，饒是盤木青年紀不大,，也見多了流民。

　　流民進京,，衣衫不整,。官府要各大富戶出錢施粥不說，那流民里面的個別“精明的”,，也打上了這些富戶的主意——于是,，糧鋪布莊里的東西，多半是保不住的,。

　　盤家雖說是以詩書興家,，可官員俸祿少，那么大戶人,，到底也是做了不少米面生意的——故而“流民搶糧”的事情早早入了盤木青的耳,，讓他對這種“窮而作惡”的人沒什么好感——不過是借著逃荒的名頭，為非作歹的賤民罷了,。

　　如今一來,，聽了杜安菱一席話，盤木青倒也弄清這“流民”命中苦楚,。不經(jīng)意間,，卻是對自己過去的偏見多了悔悟。心里面暗下決心,，要改了這現(xiàn)狀！

　　倒是比杜安菱猜的更深刻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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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里的農(nóng)人還是在勞作,，盤木青卻沒有了旁觀的心思。心中的目標成形,，少不得找友人商議——而身邊,，還能有什么友人？

　　自然只有杜安菱,。

　　可杜安菱也是不留情面的,，一個“必然實施不下去”否決了年輕才子的想法。仿若私塾先生把文章打下去重寫一般,，要他重新修改,。

　　“征稅之事不可輕易改變,，農(nóng)稅之事豈能一減了之！”“賑災(zāi)之物級級克扣,，你這辦法早有人想出,！”

　　如此種種，不一而足,。春月樓里偷聽來朝廷大員的談話,，此時化作聲聲告誡。

　　“照此說來,，弊病已深,，改也沒法改？”看得到盤木青眉頭皺起,。

　　“也不是沒辦法,，我等平民只期待盤公子的魄力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