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將至，大城市的人一窩蜂地涌回各處,，高鐵上一片忙亂,，徐硯用力把大行李箱往里推，疲憊地坐回靠窗的位置,。

　　和周烈買的不是同一批票,，她得自己擠春運(yùn)回S市。攏了攏大衣的領(lǐng)子,，聯(lián)上藍(lán)牙,。

　　很快周烈就打了視頻通話過來，車廂的Wi-Fi不太順暢,，她隔了好一會兒才問：“話說你怎么也回S市過年?。俊?p>　　“讀書那會兒,，家里人都搬到這來了,，也就沒怎么回去過了,。”耳機(jī)里還能聽到他敲擊鍵盤的聲音,。

　　徐硯盯著屏幕：“那你先忙,？”

　　“不忙，我陪你,?！?p>　　“噢，好,?！?p>　　沿途的風(fēng)景不斷倒退，車廂里小孩的哭鬧聲和中年男人的呼嚕聲此起彼伏,，周烈不知幾時忙完的項目書,，抬眼看，徐硯略帶困倦的倚著,，面前的盒飯沒動幾口,，油乎乎的，估計她也不喜歡,。

　　“很累,？”

　　“有點想睡覺?！?p>　　“那你先睡,，過半個小時我給你打電話，你背包第二格我放了件披肩,，行李箱里有頸枕,，不方便拿就是了，是我考慮不周,?！?p>　　“周烈?！彼p輕喚著，笑出了聲,，“你像個老媽子,。”

　　“不是怕你這一趟不舒服嘛,？”周烈笑意更盛,，摘下眼鏡擦了擦。

　　再次睜開眼時還有十五分鐘到站,，旁邊的人從一個中年男人換成了背著旅行背包的阿姨,，看見她醒時還笑了笑,。

　　脖子酸疼，披肩也從胸前滑到腿上,，一看手機(jī)多了兩個未接來電,。

　　她伸手按了按后頸，把面前的東西收拾了,，回了個信息：“我醒了,。”

　　“好,?！?p>　　和洛欣約好了，到S市時來接她,。出站的時候她四處張望,，洛欣穿著米白色的針織毛衣，圍一條Burberry格子圍巾,，栗色的卷發(fā)落在肩頭,，時不時搓手心取暖。

　　徐硯心情都明亮了許多,，推著重重的行李箱往外走,，走到她身旁時，不住的笑,，尾音上揚(yáng)：“呀,，欣欣?！?p>　　洛欣驚了一下,，回頭推搡她：“嚇我一跳，我等你好久了,，都要凍僵了,。”

　　南方濱海城市的冬天是濕冷的,，車上的暖氣開的很足,，她把玩著手機(jī)，聽洛欣講這幾天的事情：“前幾天我碰到陸銘了,，在清緣那,。”

　　徐硯點了點頭：“嗯,，怎么了,？”

　　“他和他女朋友，談了一兩年的樣子,，準(zhǔn)備結(jié)婚了,?！甭逍赖氖址旁诜较虮P上，目光挪向倒視鏡,。

　　“挺好的,。”

　　“你這什么反應(yīng)??？”

　　“我還能有什么反應(yīng)?！?p>　　和陸銘,，都已經(jīng)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她一時間有些想不起來發(fā)生了什么,。

　　少女時代喜歡的第一個人,，在她眼里那是一顆閃閃發(fā)光的星星。會在回家的路上刻意放慢腳步等他跟上,，會躲在角落里注視他,，會在對視上時強(qiáng)裝鎮(zhèn)定的挪開自己的眼睛，靜聽猛烈的心跳聲,，會偷偷在筆記本上寫下自己的幻想與糾結(jié)。

　　少年凝視著她的雙眼,，陽光下,，笑得動人：“你喜歡我是吧?！?p>　　“不是,。”她慌忙接話,，卻也將自己的心事曝露在了二人關(guān)系的公共領(lǐng)域里,。

　　原本清晰的記憶離現(xiàn)在的她太遙遠(yuǎn)了,，被時光碾碎了，流進(jìn)了那條不息的河,。

　　城東,，洛欣的車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停在院落里,，她們把行李提下來，龍向榮站在門口,，讓表弟幾個過來幫忙把行李搬進(jìn)去：“飯做好了,，欣欣要不要留下來吃飯呀,？回清緣挺遠(yuǎn)的,?！?p>　　“不麻煩吧阿姨,？”洛欣甜甜地笑,。

　　“不麻煩不麻煩，有白切雞,?！?p>　　徐硯手搭在洛欣的肩膀上，捏了捏：“進(jìn)去啦,！洗手去,！”

　　周烈在三天后回S市,，不過要先回城西一趟,，這回?fù)Q徐硯在冬風(fēng)里等他，站了很久,，低著頭看群信息,，有些入神，背后多了道影子也沒注意到,。

　　“不是說,，我去找你,，不用來了,？”

　　那道聲音從背后響起,。

　　“我樂意，成不成,?！被芜^神來，要去拉他的手,。他即刻躲開,，往口袋里塞了塞：“等我一下,，手有些涼,?！?p>　　她看著周烈有些冷硬的眉眼，掛著嚴(yán)肅的表情,，笑著伸出手摸了摸：“傻不傻？”

　　“唔,？”

　　“我?guī)湍阄??！?p>　　手心傳來對方手心的溫度，周烈也笑了,，小心翼翼地反握?。骸班?，我們回家?！彼砩虾寐劦哪举|(zhì)香在鼻息間流淌,，徐硯眨了眨眼,，說已經(jīng)叫好了車。

　　她不太想去城西,，那里一直有她不太好的記憶,。

　　一路上都是香樟樹,，她記得十七歲那年夏天的雨夜里，透明的雨披沒有蓋住她,，額前的發(fā)被打得濕透,。陸銘穿著一件灰色的T恤,，她看不真切他的臉,，雨水順著他的后頸蜿蜒地爬下去,，混雜著汗水,，他的手腕上還有那條他們一起去做的紅繩子。

　　那時候她對他們的未來充滿了希冀與期望,，高高興興的給他系上：“這個寓意歲歲平安,。”

　　“嗯,，好,，歲歲平安,。”陸銘的聲音里還帶著些繾綣纏綿,。

　　而轉(zhuǎn)眼間,，淚珠和雨水一同滾到臉頰，她吃力地將自己腕上的摘下來,，放到了他手心里：“我不要了,，你留著吧?！?p>　　“徐硯,！”又急又快的呼喊聲。

　　“這些,，我通通都不要了?！?p>　　后座,，周烈展開她的手心，有些涼的指尖畫著手上的紋路,，司機(jī)的車載里放著庾澄慶的情非得已,。

　　“愛上你是我情非得已，難以忘記初次見你,，一雙迷人的眼睛,，在我的腦海里，你的身影,，揮散不去…”

　　“我這一陣忙完了,。”周烈開口,。

　　“嗯,？我也算是吧?！?p>　　徐硯畢業(yè)以后,，沒有去律所，拿了大廠的offer,，做法務(wù),。年前一直忙的腳不沾地，好不容易才清閑下來一點,。

　　周烈靠在她的肩頭蹭了蹭,，他的發(fā)質(zhì)很柔軟，氣息噴在她的頸側(cè),，癢癢的,。半晌,，他說：“留下來吃個晚飯吧，我送你回去,?！?p>　　徐硯的頓了頓，只覺臉有些熱,，搖了搖頭：“陪你一會兒就走,，不麻煩阿姨?！?p>　　“添雙筷子的事情,，我做飯?！彼偠碌盟龥]話說,。

　　“我晚上還有個局呢?！?p>　　他攏著徐硯在懷里,，悶悶開口：“我能陪你去嗎？”

　　“可以的吧,?！?p>　　周烈有點粘人，可兩個人忙起來見不著面,，粘在一起的時間很少,，即使在同一個城市。

　　很快就到城西,，這里以前是繁華地段,，后來慢慢重心慢慢偏向城東。成年之后,，徐硯已經(jīng)很久沒回這里,。

　　從車上下來還有些頭暈，周烈下巴抵著她的肩站了一會兒,，手還緊握著,，擺弄著，孩子似的親昵,。

　　“走啦,。”徐硯哄著,，拍了拍他的后背,。

　　“嗯…”

　　到家后收拾了一陣，徐硯的話很少,，或者說本身不太擅長和長輩接觸,，只是默默聽著。

　　“小徐一起回來嗎,？”

　　“打算什么時候結(jié)婚啊,？”

　　徐硯抬眼,，有些錯愕：“還沒有這個打算,?！?p>　　她還沒想過這個，她還很年輕,，想再闖兩年,。

　　周烈抓住她的手,，捏了捏她的虎口：“我們不急,?！?p>　　后來去房間休息,，他慢條斯理地取手表,，摘了眼鏡放在臺面上,，昏暗得燈光打在臉側(cè),。

　　她直直盯著,。

　　“傻了,？”周烈扭頭,。

　　“睡覺吧?！?p>　　她別過頭去,，修長的頸子低垂著,，發(fā)絲遮住了側(cè)臉。周烈摟著她,，肩貼著肩,。

　　迷迷糊糊間她做了個夢,。

　　夢到她其實沒有來到光明又坦蕩的未來,，她還被困在17歲的夏天,，那個燥熱的夏天,，小風(fēng)扇吱呀吱呀的轉(zhuǎn)，陸銘沉默不語的模樣真讓她厭煩,。

　　“我從前很喜歡你,。”

　　“為什么是從前,？那現(xiàn)在呢,？”

　　她固執(zhí)的發(fā)問顯得尤為可笑,。

　　即使后來他們聯(lián)系的很少,，她還是被拖拽著去辦公室,，站在一眾人面前,。他們的話都說的很難聽,，像玻璃渣劃破了皮膚刺進(jìn)肉里，說她恬不知恥,，說她不懂事,，說暫時不和龍向榮說,。

　　是驚醒的,。

　　醒來后還在大口大口的喘氣，一陣后怕,。

　　后頸還感受到戀人均勻的呼吸，她晃著周烈的胳膊：“幾點了,？”周烈半夢半醒間按開床頭燈，手機(jī)屏幕顯示6:30,。

　　“怎么了？”

　　“要起來了,。”

　　徐硯垂著眼簾,，說不出的情緒被掩在后面,。

　　要去見那些她不太想見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