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商姓闕氏
夜去晝來,,火輪即將升空,。
此時已入十月,商殷世界的灼灼秋日尚能照耀人間兩月,,待進入隆冬時節(jié),,不見日亦不見月,,天地間只有黑與白。
黑是不見白晝的黑,。
白是積雪,。
由春始,白晝才會再來,,待到春去,,晝夜又只留下使人不能辨別前路的夜,且能腐蝕人身的陰雨綿綿不絕,。
在此方世界的大殷邑剛滿一歲的殷水流便如此說過:商殷世界只有春秋,,倘若黑夜吞噬了春秋,那這方世界還有什么,?
當(dāng)時的稚子之聲仿若還是昨日在說的猜測之言,,今日的他卻已經(jīng)真正見識過了吞噬了一切光明的黑暗天地。
那名為“流放之地”的世界難度九位面,。
◇
有人要來了,。
室中不知何時開始便無人說話了,殷水流縱使目不斜視也能感受到她們的坐立難安,。
少君是幾人里最不善于作偽的人,。
她的表現(xiàn)尤為忐忑。
殷水流對于她們異想天開的以假亂真計劃所知不多,自然無從去評價她們偷天換日的可行性,。
此時的他仿若置身在最為荒誕的夢里,。
不是因為他因緣際會地成為了別人的代替品,而是因為他不可思議的劫后余生,。
女葵兩女為他凈面的時候,,他從匜盤的水面上看到了恢復(fù)如初的面容。
那上面沒有一絲一毫毀面的跡象,。
這不是重點,。
商殷世界的武道真種于自身所見,真實不虛,,乃是此方世界的商姓氏族可窺長生的修行之始,。
種在則有無限可能性。
殷水流的根基在問鼎失敗之后悉數(shù)為商鼎所毀,,體內(nèi)丹田之地形如廢墟,,在外人看來斷無一絲一毫的復(fù)原跡象,但是現(xiàn)在卻有絲絲生機縈繞在內(nèi),,便如初臨人世的小小嬰兒,。
引導(dǎo)者是喂入他腹中的藥膳。
它使種子蘇醒了,。
殷水流嘗過一口便知道藥膳的成分,,那是再為尋常不過的元食膳,僅僅只是女葵兩女依照采薇的吩咐,,給予他的療傷用品,,倘若此物可以使他武道真種死灰復(fù)燃,他這數(shù)年以來何必如此束手無策,,只能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商殷世人皆知,此方世界從來沒有武道真種崩滅重塑的前列,,便如人死不能復(fù)生一樣,,所以殷水流在問鼎失敗之后,遠(yuǎn)離商殷在列國當(dāng)中放浪形骸,。
彼時的他恣肆的在死亡面前墮落,。
因為他深知,任他再如何掙扎,,始終不過是祂掌心上的螻蟻,。
他本以為他的開掛人生始于文明社會的“二十四年”,而將終于詭異莫測的“流放之地”,,孰料被他認(rèn)定為死亡之所的“流放之地”反倒給予了他如此涅槃重生的希望,。
“我摯愛的哥哥和弟弟,如果我當(dāng)真能夠活下去,你們給予我的一切,,日后的我定會加倍回報給你們,。”
當(dāng)前的當(dāng)務(wù)之急,,是在生機有望之后,,他假扮身份的安全性,一旦遭到采薇幾人的棄用,,他連三兩日都活不過去,。
“他們是闕氏的人,我正在假扮的人是誰,?”
公子華服的袖口上有黑紋隼圖,,這是商姓闕氏所獨有的標(biāo)識。
商姓闕氏,,與他的殷氏同姓,,系出同源,,為三百多年前殷宣王的嫡次子王子闕的后裔,。
女侍們稱呼他為公子。
不同于異姓諸侯的僭越違制,,維持著祖制的商姓氏族還在守著搖搖欲墜的刻板與迂腐,,他們不可以隨便用公子這個稱謂來尊稱非公子身份的其他人,能受他們公子之稱的人必須為諸侯之子,。
“闕伯橫吾有五位公子……”
殷水流口中要與采薇幾人商議事情的聲音還未發(fā)出,,女薔的手刀已經(jīng)拍到他的頸側(cè)。
他當(dāng)即昏死過去,。
◇
醒來之時,,室中傳來聲響,殷水流只是聽罷幾聲,,便知道有外人來了,。
此時不宜胡亂動彈,誤了他們的瞞天過海計劃,,他便在榻上繼續(xù)保持著公子無殤此時應(yīng)有的昏迷狀態(tài),。
“無殤兄現(xiàn)在如何了?”
來人被闕氏幾人稱之為公子,,他卻稱呼殷水流為無殤兄,,只是這一聲稱謂,便可讓殷水流判斷出他并非是商姓之國的諸侯之子,。
“我假扮的人竟是無殤,。”
“他死了?”
殷水流帶著鬼面以天之驕子的身份崛起于大殷邑,,不乏有商姓公子以他為偶像,,以佩戴面具為風(fēng)尚。
公子無殤便是殷水流昔日的黨羽之一,,他自小便學(xué)著他在臉上戴上黑紋面具,,從不在外人面前取下。
難怪公子無殤的家臣們敢于如此李代桃僵,,有公子無殤的黑紋面具遮掩假扮者的容貌,,他們的偷梁換柱計劃確實有幾分可行性。
“已經(jīng)再三診斷過,,公子的性命暫時無礙,,只是真種萎靡不振,恐有盡歸混沌,,修為全失之患,。”
這是采薇的聲音,,她做出有些欲言又止的姿態(tài),。
旁邊還有飲泣聲,那是少君所發(fā),。
來人沉聲問道:“昨日圍獵回來還好端端的人,,在晚宴上談笑風(fēng)生,并無任何異常,,今日怎地便變成這副模樣,?”
又問道:“可知緣由?”
他關(guān)心情切地望榻上望去,,只是戴著黑紋面具的殷水流如何能讓他看出半點端倪,。
基涉面色沉重地道:“主君昨天夜里要一人入室靜修,讓女侍們在門口候著,。今晨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是這幅人事不知的模樣?!?p> 來人環(huán)顧室內(nèi)的擺設(shè),,踱步到微微敞開的牖邊:“有否遇刺的可能?”
采薇照著她與基涉早已經(jīng)商量好的說詞回道:“并不排除遇刺的可能,,再者便是修煉《守四方》的失種之難,,闕國的先公子們并不乏這種先例?!?p> 庭院中戒備森嚴(yán),。
來人推開窗牖,,左右觀望了一陣,并未發(fā)現(xiàn)任何入侵的痕跡,,情知遇刺的可能性極低,,不禁長吁短嘆地道:“無殤怎地會遇到這種事情,倘若當(dāng)真有個什么三長兩短……”
還不及說完,,在榻上的殷水流忽然痛叫一聲,,他忙又驚又喜地疾步上前。
基涉最先色變,,猛然回頭,。
“無殤兄……”
在來人的低呼里,殷水流的眼睛徐徐睜了開來,。
其他人紛紛側(cè)目,。
采薇不敢相信地望著殷水流慢慢伸出右手抓著公子巢的臂彎,即便她再如何強作鎮(zhèn)定,,此刻也禁不住地惶恐失措,。
她以要殺人的目光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女薔這個罪魁禍?zhǔn)祝睦锇档劳炅?,已?jīng)可以預(yù)見接下來的糟糕局面,。
假公子沒有暈厥過去。
他失控了,。
“命,。”
不同于公子無殤的沙啞聲音從假公子的口中發(fā)出,。
少君給這一聲嚇得魂飛魄散,動也不敢動彈一二,。
女薔更是呆滯地看著殷水流的頸側(cè),,以她人脈之境的武道修為,方才那一記手刀怎么可能會讓這個鄉(xiāng)野鄙人蘇醒得這么快,?
“還,。”
采薇失魂落魄地與面無人色的基涉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中都看到圖謀即將失敗的不甘與絕望,。
心中忽然涌出將公子巢刺殺當(dāng)場,以掩蓋公子無殤死訊的強烈沖動,。
待她稍稍回過神來,,便連她自己都為方才的惡念打了一個寒噤。
現(xiàn)在只能祈禱事情還有轉(zhuǎn)機,。
“在,?!?p> 有公子巢的幫忙,殷水流在榻上徐徐坐起一半,,只是他黑紋面具的線不知道何時松了,,待他說完“命還在”三個字之后,自然而然地從他的面上滑落下去,,在眾人面前顯露出他慘白得沒有多少血色的面容,。
“此人……”
采薇看著局勢一再失控,手足不禁一陣陣冰涼涌來,。以她一貫的聰慧此時如何還不明白,,事情發(fā)展到如此地步,她與基涉一同被殷水流的癡傻模樣給騙了,。
三字如雷,,震耳欲聾,能將她們的謀劃盡付諸流水,,此時再去埋怨基涉胡亂找來此人又有何用,?
采薇恨恨地盯著殷水流。
白晝里殷水流的面容比昨日燭火里所見要更為清晰,,給予外人的感官里有一種讓人難以言喻的妖異美態(tài),。
“無殤生得這副美姿容,我若是你,,定不會去學(xué)污妖君,,整日里戴副面具在臉上?!?p> 眼前的面容所見讓公子巢有些失神,。
又見殷水流抓著他的臂彎不放,正要好生攙扶,,卻聽殷水流艱難地繼續(xù)出聲:“我……”
還想再說話,,傷勢不支“暈”了過去。
公子巢大驚失色,。
采薇幾人終于找到機會一擁而上,,此時哪里還顧得其他,你攙我扶的便把公子巢擠到了榻沿,。
為殷水流檢查一番,,采薇眼中的殺機一閃而逝,低聲道:“公子無事,,只是一時氣血不暢,。”
眾人團團圍著床榻,,再也不離開,。
少君顫著聲音道:“這幅模樣還如何狩獵南山,,公子請允我家良人先行回去將養(yǎng)?!?p> 公子巢在旁忙勸阻道:“無殤兄如此傷情,,夫人此時萬萬不可輕率為之,且讓無殤兄在莊園靜養(yǎng)幾日看看情況,?!?p> 基涉見此形勢,假意勸說道:“少君,,公子所言甚是,,待主君傷情稍好些,我們再議,?!?p> 公子巢頷首道:“正是?!?p> 又對采薇道:“家左與無殤兄一般都精通醫(yī)理,,煩請多加照顧無殤,若是手上短了何種藥物,,盡管來知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