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煜知道文煙若喜苦茶,,她留在這寢宮的茶葉,大概也是她素來喜歡的那種口味,,入口濃香苦澀,,在最后能有一點點回甘泛上舌尖。由此,,他看著紙鳶幫忙泡茶還有一點發(fā)憷,。可又想著,,她應(yīng)了那宮牌,,想必見到的人定讓她不快,如果回來還不能品一杯濃茶,,該有多難過,。
紙鳶把茶壺輕輕放在桌上,替桓煜斟了一杯,。
“……罷了,,等她回來?!被胳系降走€是對文煙若的茶帶著一點抵觸,,沒有動,僅僅只是推了推,。
“是,。”紙鳶垂眸,,回到房門口候著,。
杯中茶早已經(jīng)涼透,壺中倒也溫?zé)??;胳现浦沽思堷S想來更換熱水的念頭,轉(zhuǎn)而就看到院子門口急急走來的身影,。紫色的裙擺被她腳步踢得波動,,即便如此,卻也沒有失了半分禮數(shù),。
“王妃,。”紙鳶躬身行禮,,與海棠守在門口,,任由文煙若徑直走入屋內(nèi),甚至順手關(guān)了門。
“如何,?她可否有為難你,?”桓煜連忙把人拉過來仔仔細(xì)細(xì)打量一遍,隨后摸了摸茶壺,,覺得溫度正好,,便替人斟了一杯。
“這是我留的最好的茶葉,,阿煜放心,,沒有那么苦?!蔽臒熑糨p輕一笑,,“這茶葉是母妃生前所留,那個時候的我……并不喜苦味,?!?p> “……”桓煜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用力攬住了她的肩膀,。
“我也不知……是什么時候,,再也不耐甜了?!蔽臒熑艟瓦@桓煜的手直接抿了一口茶,,“你知道我喜歡吃粽子糖,可你應(yīng)該不知,,我因為這粽子糖不知道被母妃罰過多少次,,就因為吃得太多了?!?p> “這是母妃最喜歡的茉莉春,,除了早春的茉莉花之外還有上好的青木茶,這兩樣都以清香為主,,小時候母妃還總給我的茶杯里面放幾塊冰糖,。”
文煙若的聲音很輕,,沒有太多的波動?;胳蠋状蔚皖^,,想確認(rèn)她是否落淚,甚至還借著放茶杯的時候順勢蹭了一下她的面頰,。
干燥卻柔軟,。
“我沒哭,阿煜?!蔽臒熑粼趺床恢砗筮@人心里所想,,臉上的悲戚慢慢變成笑意,“母妃不喜歡我提起她的時候哭,,我便不會,。”
桓煜原本攬肩膀的手慢慢下滑,,從后面摟住人的腰肢,,緩緩收緊。他說不出什么安慰的話,,文煙若剛剛失去了家人,,現(xiàn)在怎么說都是蒼白的,還不如給她一點溫暖,。
“要不要……見一下我母妃,?”
桓煜以為,恩妃如何也是要下葬至皇陵,,卻沒想文煙若搖了搖頭,。她并不知道自己母親被葬在何處,甚至田家也一無所知,。她只知道夏帝為恩妃修建了妃子陵,,但具體在哪個位置她便不得而知。
“沒事,,我們?nèi)ノ淞x宮,。”
縱使恩妃去得早,,但夏帝并沒有取締她的武義宮,。或許是因為田家功勛赫赫,,包括恩妃也身帶戰(zhàn)功,,且不說他取締的舉動會不會寒了田家的心,便是天下百姓也絕不會甘愿,。失了民心,,這不是夏帝愿意看到的。
文煙若了解夏帝,,這人絕對不會冒任何風(fēng)險,,必須把天下緊緊攥牢,萬無一失,。
武義宮離這里并不遠(yuǎn),,文煙若讓海棠和月季看著那些院子里的嬤嬤,,叮囑她們要注意周遭情況,如果有任何消息,,立刻報送給她,。桓煜也留下了五月幫襯,,自己則是帶著小十二,,文煙若帶了紙鳶,二人從宮殿偏門而出,,順著小路徑直往前走,。
“我生在武義宮,長在武義宮,,母妃離開后我才搬出來,。”文煙若的手一直被桓煜牢牢握住,,溫暖的手掌與她冰涼的手指相觸,,桓煜不由得皺了皺眉,攥得更緊,。
“我現(xiàn)在可以告訴母妃,,煙若過得很好,有人護著有人疼愛,,再也不是那個一直被欺負(fù),、被排擠的廢物公主?!彼虼?,帶著一絲笑意,“母妃若是見你了,,一定很喜歡,。”
武義宮雖然再無人居,,但也有嬤嬤定時打掃,,沒有太多的灰塵。踏過玉階,,推開門,,正對著的卻是一供奉靈牌的香案。香案下面有兩個小軟墊,,稍有磨損,,卻也能看出還算新。
“我走后,,也沒人管這些,。”文煙若自顧上前,,跪坐在軟墊上,,“先前還有外祖母、舅母前來祭奠,,可如今……”
“阿若,,今后還有我陪你?!被胳弦餐瑯庸蜃诹硪卉泬|上,,執(zhí)起她的手,“當(dāng)日拜堂,,只拜了我父皇母后,,卻未曾拜母妃,今日理應(yīng)補上,?!?p> 三叩首,一叩祭拜母妃,,二叩謝生養(yǎng)之恩,,三叩許諾余生平安。
“母妃,,自此之后阿若便是我的命,,我不會再讓她受一點委屈?!被胳峡粗媲岸麇呐莆?,跪直身子,再是一拜,,“懇請母妃成全,,在天之靈佑她平安順?biāo)臁,!?p> 夫妻二人又待了些許,,這才起身。燃香供奉后,,文煙若扯著桓煜的袖子,,要他去看院子里的花藤。藤下還有一張秋千,,現(xiàn)如今因為沒有人打理,,反而被藤蔓和鮮花包裹,竟然是說不上的好看,。
“我小時候還從這里跌下去過,,給母妃嚇得夠嗆,。不過還好,我沒事,?!蔽臒熑魪澚藦澭劬Γ澳沁?,那邊還有個小池塘,,我總說養(yǎng)那嬌貴的錦鯉沒用,非要母妃找河魚的魚苗,,還說要弄烤魚吃,。”
“魚苗還沒長大,,母妃答應(yīng)我的魚宴也沒有辦,。”
文煙若剩下的話隱匿在沉默之中,,桓煜明白幾許,,并不追問。他輕輕晃著和文煙若相牽的手,,似是安撫,。
“我們……要不要去東市逛一逛?”文煙若突然道,,“我想嘗嘗黎記的粽子糖,。”
桓煜自然稱好,,可他沒料到,,在夏國要出門的文煙若,竟然還需要帶錐帽,!
“能夠拋頭露面的,,多半是尋常百姓家女子,卻也少有在店面里忙活的,,多半都是秀閣,。除非那些煙塵女子,或者丫鬟侍女,,其余的大家閨秀便是出門也要帶上錐帽,,尤其是未出閣的少女?!蔽臒熑衾砹艘幌旅媲暗募?,“然而皇家的女兒,若是出門,,且不論婚否,,一律佩戴錐帽,。”
“如果在馬車?yán)锊怀鰜?,倒也不必,,可我們是要去集市采買,所以這錐帽我摘不得,。”
桓煜暗自搖頭,,夏國這些繁文縟節(jié),,如此輕視女子,早晚是要吃苦頭的,。男子做的,,女子也可以做,又怎么分出個高低貴賤,?很多事情,,女子料理的甚至比男子還要好,若能為國所用,,有何不可,?
可惜,夏帝并不知其道理,。
兩人帶著紙鳶和小十二,,在東市的人流中緩步行動。不少女子都帶著錐帽,,身邊跟著幾個丫鬟,,或是拿著小提籃,或者拎著木盒,,跟在她們小姐左右,。
“哎,你們聽說了嗎,,咱大夏的公主省親回來了,!”
“公主省親?可是這公主和親出去了,,鮮少有回來的,。去那么莽荒的地方,真不知是去享福好事受苦啊,?!?p> “嚇,你這可別亂說,!其實和親的那些多半不是真公主,,可也就前些日子,,那是個真公主!”
“可不是嗎,,去平國和親,,不是真公主,恐怕又要打起來咯,!”
“現(xiàn)在打起來,,也不是咱助長他人威風(fēng),咱夏國哪兒去打??!田家上下那么多口人說沒就沒了,聽說……聽說田老將軍也生死未知呢,!”
“你可別亂嚼舌根,,仔細(xì)惹上官司!我看呀,,公主不是省親,,怕不是為了田家而來!”
……
東市雖然是京城權(quán)貴們經(jīng)常逛的集市,,可也難免有寫市井氣息,。周圍人議論著他們聽到的消息,民風(fēng)還算開放,,只要不是隨便造謠,,便是可以任意討論。
“公主省親,?,?”文煙若帶著錐帽,壓低嗓音,,“這……”
“怎么了,?”桓煜并不是夏國人,他當(dāng)然不知道這四個字的意思是什么,。只是這句話落在文煙若耳朵里,,確實另外一個意思。她心里一直很清楚,,自己這次回來是為了田家的慘案,,省親之事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而且——
在平國那邊,,說的是使者訪問,,以王爺王妃為使。可夏國這邊,,傳出來的卻是良川公主省親,!
“呵?!蔽臒熑衾湫?,“自說自話,也果然是他,?!?p> 到底,夏國是她的故土,,到頭來也不能忘了根本,。她就算再覺得諷刺,卻也不會真的表現(xiàn)出來,。心寒是在所難免的,心涼也是意料之中,,那種苦澀的滋味,,帶著無奈和凄涼,一點一點滲透進來,。
“無妨,,既然在夏國,那我就是你的駙馬,?!被胳媳鞠肴嗳嗨陌l(fā),卻發(fā)現(xiàn)錐帽遮擋,,只得作罷,,“我們走吧,你不是要嘗嘗粽子糖,?小十二,,你跟著紙鳶去買,記得要玫瑰味和桂花味的,?!?p> “你還記得?”
“嗯,,這總不會忘,。”
小十二和紙鳶很快提了幾個油紙包回來,,文煙若礙于在街上,,并不方便,于是就讓紙鳶放入木盒中,小十二接過來幫忙提著,。
兩人又往前走了些許,,并沒有再買什么東西。一是文煙若戴孝在身,,雖然夏帝并未說一二,,但是為人子女多半還是要守那一份心,故而她不能戴那些首飾,。二是他們在平國的鋪子也不輸于這邊,,總歸自己的東西還是更加舒坦些。
一直到天擦黑,,桓煜這才帶著文煙若回到宮殿內(nèi),。吩咐紙鳶收拾好今日采買的東西,文煙若脫掉裙袍,,留著里衣,,喚海棠去準(zhǔn)備熱水。
卻沒想到海棠帶來了一封信,。
【表妹親啟】
文煙若一愣,,她二表哥的字跡再熟悉不過,因為在大理寺中當(dāng)差,,所以經(jīng)常能想辦法來探視她,,即便不能也會托人遞來信箋,還要捎上一包東市黎記的玫瑰粽子糖和桂花糕,。
“表妹,,當(dāng)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二哥大概已經(jīng)不在了,?!?p> “田家一事非常蹊蹺,當(dāng)?shù)弥已缧聯(lián)Q了廚娘,,我便是心中不安,。可總冒出一些事情牽絆,,大理寺最近不知為何總是被迫處理雞毛蒜皮的小事,,我恐怕也有人對我田家不利。果不其然,,那天我在寺中聽聞如此噩耗,,也是險些背過氣去?!?p> “我本想寫信與你,,但想著你大概會回來,便自行去查探田家一事?!?p> “我得了殿下恩準(zhǔn),,去往西州,因那些廚娘便是從此而來,。然而路上已經(jīng)遇到了三波刺客,,恐怕這件事沒有那么簡單?!?p> “表妹,,小心萬甫徐家?!?p> 【表哥田符清留】
“王妃……還有……還有一封訃告,。”海棠紅著眼圈,,輕輕遞出一封棕色的小書,,上面印著白色的絹花,“去西州的車馬……路上遇到刺客……連人帶車翻下山崖,,什么也沒有留下,。”
桓煜從外面提著一碗姜糖水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紅著雙眼的文煙若,手里緊緊攥著一封信,,手邊放著一個棕色的小書,。
“我早知道……田家一難……二哥又怎么可能躲過去……”文煙若已經(jīng)不會再痛了,痛到至極便已麻木,,她緩緩?fù)鲁鲆豢跐釟?,“只是可憐我二哥尸骨無存……”
“王妃……”
“回頭你再去一下田府,替我二哥做個牌位,?!蟾纭⑽甯绾屯庾娴?,也準(zhǔn)備著吧,。”文煙若把書信放好,,看著小書愣神片刻,,緩緩合上,“二哥在大理寺任少卿……既然敢動他,,也敢讓我田府滿門白綾……那便是可以確認(rèn),,我外祖也兇多吉少。”
田老將軍只要建在,,哪怕重病纏身,,也斷然沒有人敢動田符清,更不要提整個田家,。田老將軍手中可是握著一柄先帝賜下的,,可先斬后奏的青玉劍,但凡動了任何一位田家人,,這青玉劍便要見血,,這是連夏帝都無可辯駁的。
田老將軍身隕,,便是無人再持青玉劍,,也無人再護田家。
更別說,,田家出的妃子身死宮內(nèi),,公主遠(yuǎn)嫁和親。
寒雪飛飏
阿若在夏國的事情就快要到尾聲了,,沒有任何留戀,,之后她就不回來了!再回來的話,,基本上要到很多章之后,,那個時候也變天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