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去接李茹玉下班回家,，她坐上車后,，我不敢對她說今天網(wǎng)絡上的消息,，但她知道的消息比我還多。不等我問話,，她神情憂郁地對我說：“從各個醫(yī)院傳來的消息,，這兩天無論是門診部，還是急診部,，病員都是人滿為患,，醫(yī)院里的醫(yī)生快招架不住了?！苯又终f：“住院部更緊張,，我們病區(qū)的幾個醫(yī)生晚上都不回家，有的睡在辦公室的沙發(fā)上,，有的干脆在辦公室打地鋪睡覺,。一方面是病房里人手緊張，另一方面還怕把病毒帶回家里,?！?p> 我聽了大吃一驚，瞪大眼問道：“真有這么嚴重,？”她嘆聲氣說：“擔心的事還在后頭,，現(xiàn)在的防控措施還不到位，人群中恐怕已有數(shù)不清的被感染者,。如果控制不住的話,，不出幾天就會引發(fā)大的疫情爆發(fā)，到時候疫情會像決堤一樣,，市里的醫(yī)療資源根本無法應對,。”說這話時,，她兩眼望著車窗外,，我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發(fā)現(xiàn)街道上的行人中,，仍有一些人沒有戴口罩,。
她的心情很沉重，從她的眼神中,，我察覺到了她的恐慌,。我不懂醫(yī)學，更不懂流行病學,，但我相信她的判斷,，因為她外婆是這方面的專家，而且她身處第一線,，肯定也了解這方面的知識,。我的心頭開始一陣陣抽緊，想要安慰幾句，卻不知道怎樣開口,。
過了好一會,，我開口對她說：“越是在這個時候，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彼龂@了聲氣，回答說：“你放心吧,，我會做好防護措施的,。”
說話時小區(qū)門口到了,，今天汽車不能駛?cè)?，她在大門口下了車。今天她沒有做甩頭的動作,，而是低著頭走進小區(qū)的大門,。我在車上望著她的背影，我感覺到了她的疲憊,，感覺到了她腳步的沉重,。
開車回家的路上，我心里像壓著一塊石頭,。李茹玉在高中時候是個性格活躍,，熱情奔放的女孩，在機場同她意外相遇的那一刻,，我仍能感受到她當年的熱情和爛漫,。可是接下的幾天里,，她像是換了一種性格,，神情和語言中流露出了焦慮。我應該比誰都明白,，她承受著多大的心理壓力？此時我的心頭在暗暗憂傷,，我心愛的愛人啊,，我們的重逢是多么寶貴，可是該死的病毒來襲,，使得你每天身心疲憊,，我不愿讓你去承擔風險，可是我阻止不了你,。我心愛的愛人,，我該怎么辦？
我垂頭喪氣地回到家里,，母親問我同李茹玉見面時談了些什么,？可我不想告訴她,，怕引起她的恐慌。母親也天天刷微信朋友圈,，目前醫(yī)院里的混亂,，外面的恐慌氣氛，她不可能不知道,。我母親正在為醫(yī)院里工作的,，還沒見面的未來的兒媳擔心，看見我愁眉苦臉的樣子,，她更是憂心忡忡,。
晚飯后回到房里，我在微信上給李茹玉發(fā)了一條短信：“今晚不互聊了,，你早點休息,，明早我準時來接你?！彼貜驼f：“好的,，你也早點睡覺?！?p> 我這個人不喜歡早睡,，尤其是心里這么亂，躺下也睡不著,。我在微信上看了幾個公眾號發(fā)布的信息和文章,，然后刷了一遍微信朋友圈，同幾個朋友互聊了好長一會時間,。放下手機后,，我洗了個澡，然后上床睡覺,。
第二天清晨,，我開車到李茹玉家的小區(qū)門口，在車上打了個電話,，李茹玉不一會從小區(qū)里出來,。她上車后有些驚恐，問我說：“你知道今天將要發(fā)生的事嗎,？”我搖了搖頭說：“要發(fā)生什么事,？我不知道?！?p> 她鎮(zhèn)定了一下,，然后說：“今天起床后，我在上廁所時看了一下手機，看到疫情防控指揮部在凌晨二點發(fā)出通告,，從今天十點鐘起,，市里的公交、地鐵,、輪渡,、長途客運暫停運營，機場,、火車站離漢通道暫時關閉,。”
聽到這消息,，我驚了半晌,，一會兒醒悟過來說：“怪不得，剛才看見主干道上的私家車,，比平時要多許多,，而且車速很快，原來是想在十點鐘前出關卡,?！比缓髥柕溃骸斑@么說十點鐘以后，城里的人出不去,？城外的人也進不來,？”她點頭說道：“一定是的，我爸媽明天來武漢的航班,，肯定要取消了?！彪S即雙手捂住臉,，失聲哭了起來。
我第一次見到她這么傷心,，心頭像被針刺一樣痛,，立刻把車在路邊停了下來，扶住她的雙肩說：“茹玉莫哭,，茹玉莫哭,。”但是自己的眼淚也嘩嘩流下來,。她把頭埋進了我的懷里，邊哭邊說：“你還不知道,，昨天病房里又走了一個老年患者,。是我和一個同事拔去逝者身上的所有管子，然后用棉花球塞進逝者的嘴巴、耳朵,、鼻孔,，然后把尸袋的拉鏈拉上。想起當時的情形,，我到現(xiàn)在還害怕,。”
她的雙肩在不停地顫栗,，我的心也在隨之顫抖,，竟想不出用什么話來安慰她。她的哭聲終于停了,，從我懷里慢慢抬起頭來,，我用手去拭她臉上的淚水。她看見我的臉上也淌著淚水,，也伸手來擦我的淚水,。倆人彼此撫摸著對方的臉，彼此凝視著對方的眼睛,，彼此有許多話要對方說,。可是這一刻,，什么話都不用說了,。
我倆沉寂了片刻，她輕聲說道：“你開車吧,，上班不能遲到,。”我于是松開她,，轉(zhuǎn)過身去發(fā)動汽車,。她的頭又輕輕地靠在我的肩上，輕聲對我說：“我昨天早上對你說的話,，你一定要記住了,。重要的話說三遍，加強個人防護,，阻斷病毒交叉感染源……”
我的鼻子一陣發(fā)酸,，回答說：“茹玉，我記住了,?！彼又终f：“尤其要告訴你，新冠病毒對老年人的危害更大,，你一定要保護好你的爸媽?，F(xiàn)在病房里的病人,，基本上都是老年人，要是本身有基礎性疾病的話,，很難闖過這難關,，因為至今還沒有特效藥?！?p> 她說話的語調(diào)很平靜,，剛才還哭得很傷心的她，此刻像一個溫柔的天使,。這就是我魂牽夢縈的愛人?。∥倚炀潘梢悄芘c你終生相伴,，我會舍出命來保護你,，可我此刻能為你做些什么呢？我的心感到刺痛,，眼淚又流了出來,。
她見我不做聲，歪過頭來望我的臉,，看見了我臉上的淚水,。她輕聲問道：“你從不流淚的，今天怎么啦,？”我哽咽著說：“茹玉,，你不要總是關心別人，你更要保護好自己,?！彼樕下冻隽说囊恍Γ崧曊f道：“我記住了,。我們都要保護好自己,，還要保護好家里的親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