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榆微呆呆的看著客棧里的廝殺,。

　　短短一個晚上,，這位第一次走出閨閣，踏入江湖的豪閥千金，真正經(jīng)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

　　但是那些波瀾悲喜,，都沒有眼前的畫面更讓她震撼,。

　　什么是江湖,？快刀好馬美酒，鮮衣怒馬快意恩仇,，書上見過的那些江湖豪氣,，此時在那一襲白袍身姿下，都顯得單薄,。

　　路見不平,，持劍在手。刀光劍影,，不退反進(jìn),。白色的月光照進(jìn)屋內(nèi)，自稱葉良辰的少年出劍不多,，但每一道劍影之后，便多出一人倒在地上,。那些不斷向少年射出的暗器,，被悉數(shù)躲開，偶有意外,，少年也只是如抓住路邊飄落柳絮一樣,，用空著的右手輕輕一捏，將暗器隨手扔到地上,。

　　終于有兩人被激起血性,，對視一眼后分別拔刀出鞘，一上一下,，兩道刀光交錯閃過,，是硬要與那位年輕劍客以傷換傷的打法。

　　少年不見有什么動作,，腳尖己經(jīng)點(diǎn)在向額頭劈來那把刀的刀背上,，居高臨下，持劍手腕一抖，出刀那人的頭顱便滾落地面,。接著另外一人眉心處緩緩出現(xiàn)一滴血珠,，雙眼中滿是不敢置信，就這樣癱倒在地,。

　　姐姐宋柳卿神色僵硬,，不敢看成為一片血海的客棧屋內(nèi)，只是有些疑惑,，為什么眼前這個少年,，出手越是瀟灑寫意，周身卻越是流露出一種濃郁的悲傷,。

　　相比起自家兩位對武學(xué)只是略知一二的小姐,，那位用矛的老人看的更加心驚。那位葉姓公子展現(xiàn)出來的武學(xué)底蘊(yùn)渾然天成,，眼下哪怕是隨手為之,，也依然遠(yuǎn)超老人認(rèn)識的所有劍術(shù)大家。

　　至于那個最先出手的黑衣美人,，總共遞出兩刀,，一刀截斷少年家仆的持槍左手，第二刀便是挑飛茂林的頭顱,。之后便再也沒有拔出刀,，只是從懷中拿一個小瓶，搖出一粒金色丹丸遞給負(fù)傷老人,。

　　老人坦率道謝一聲后,，盤腿坐下，毫不猶豫的將丹藥送入口中,。

　　胸口傷勢極重,，稍微牽動傷口就引起體內(nèi)氣機(jī)緒亂，如果不是武人體魄打熬堅實(shí),，早已無法動彈,。

　　老人心中五味雜陳，暗嘆一聲自己果然老了,。從軍隊(duì)退伍后,，來到宋家成為原先不屑的看家護(hù)院的高手，收取了習(xí)武資質(zhì)不錯的弟子茂林,，原本以為能平靜的過完后半生,。

　　老人閉上眼睛，不愿再看地上斷了一只手的無頭尸體,，從背后捅來的那一記暗槍,，著實(shí)讓老人心涼了,。如果不是身后還有兩位需要自己守護(hù)的小姐，老人甚至連最后一搏的心氣都無法提起,。再加上眼前兩人與年齡不符的超凡武藝,，老人一時歸于一種類似于劫后余生的平靜。

　　只是老人片刻后突然睜大雙眼,，吞服下去的丹藥竟是在腹中化為一股涓涓細(xì)流,，幫助收攏體內(nèi)肆虐的混亂氣機(jī)。

　　當(dāng)年戎馬生涯中,，老人便以悍不畏死著稱,，小傷三天不斷，大傷一旬一次,。一身武勇頗受武將們的贊賞,，因此軍帳中傾斜的傷藥丹丸不少，但沒有一種能與剛剛吃下的丹藥相提并論,。

　　恐怕朝廷之中,，賜給那些一品武將的靈丹妙藥也不過如此。

　　“公子,，給老朽之身服用如此珍貴的丹藥……”

　　賀青還沒有把藥瓶收回去,，黑袍美人看了看老人胸前淋漓的傷口，又看看藥瓶中的金丹,，面露疑惑之色,。這小乘仙丹難道很珍貴？

　　老人不禁啞然,。

　　“前輩放心,，這些丹藥我們還有的剩，暫時用不到,。萍水相逢即是緣分,，老前輩安心休養(yǎng)即可?！焙迷谶@個時候薛天成已經(jīng)解決了剩下的匪徒，看出這里的尷尬氣氛,，向老人走了過來,。“如果不是前輩被小人陷害,，根本就不需要我們錦上添花,。”

　　老人看著眼神真摯的白袍少年,，心中感慨萬千,。不僅劍法高超,，家世顯貴，為人處事更是滴水不漏,，這一聲前輩真是受之有愧,。

　　親眼看到老人體內(nèi)氣機(jī)趨于平穩(wěn)，薛天成才放下心來,。對著站在一旁的宋家佳人笑了笑,，“讓小姐們受驚了?！?p>　　宋柳卿對少年深深一拜,，“多謝。如果沒有二位今日相救,，恐怕我們……如此大恩大德,，宋家沒齒難忘?！?p>　　“出門在外靠朋友,，既然宋小姐慷慨解囊請葉某喝酒，認(rèn)了這個朋友,，能伸手幫一把的事必然會做,。”救人之后,，薛天成也沒表現(xiàn)出太多自得,，挾恩自居：“不過，我們旅途時間緊迫,，官府很快就到,，可能……”

　　宋柳卿作為宋家長女，心思通透,，一點(diǎn)就通,，“兩位盡管放心，今日之事與二位沒有任何牽扯,?！?p>　　“謝謝?！毖μ斐煽吹酱巴饣野档牡缆飞?，有火把緩緩接近，恐怕是官府聽到風(fēng)聲后遲遲前來,。想必以宋家的臺面,，這件事能夠完美落幕。于是少年在胸前抱拳告辭：“那我們就先回了,?！?p>　　兩道身影走出房間,，宋榆微原本想上前搭話，被姐姐輕輕扯了扯袖子,，自己也覺得有所不妥,，于是就此作罷。

　　回到自己的房間不久,，便聽到客棧走廊內(nèi)傳來官兵來回的腳步聲,，果然沒有在他的房門前停留。

　　薛天成看向自己腰間的長劍,，心念微微一動,，長劍就自動出鞘，懸停在少年手邊,。

　　劍身在月光照耀下潔白無瑕,，刃口處薄如蟬翼，如同散發(fā)著森森寒氣,。

　　時隔十年,，再次殺人。

　　當(dāng)年處心積慮苦苦掙扎,，到如今變成不過是隨手為之,，甚至無需御劍，便能輕易斬落一顆顆頭顱,。

　　對于強(qiáng)盜賊寇一類,，薛天成并不懷有任何同情。殺人之后,，心中有的既非害怕,，也非興奮快意，那些以為早已變淡的愁緒再次出現(xiàn)在少年心中,。

　　如果當(dāng)年能有人在旁邊遞出今天這幾劍,，或許少年現(xiàn)在仍然是從未出過小鎮(zhèn)的陋巷少年，父母會熱心的找人在鎮(zhèn)上尋一個年齡合適的女孩,，張羅著婚嫁大事,。小鎮(zhèn)上不會憑空多出一座小小門派，鎮(zhèn)上的孩子們會對那些武俠小說中的飛檐走壁半信半疑,，又心生向往,，能幻想出最厲害的武林高手就是能翻過鎮(zhèn)上那堵高墻。

　　少年握慣了鋤頭長滿老繭的手,，可能一輩子也不會握住劍柄，也不會摸過幾塊金錠,，幾兩碎銀子可能就是一個貧苦家庭的最大底氣,?？赡懿坏椒昴赀^節(jié)，家中還是見不到油葷,，但是在那張小小的八仙桌旁,，一定常年有三張椅子圍桌而坐。

　　會有一個敦實(shí)純樸的中年漢子,，只有過年喝幾口酒后,，才會變得話多，就著一碟清淡的下酒菜,，看著家人說著自己好福氣,，眼神里滿是驕傲。會有一個不再年輕的年輕婦人,，穿著粗布衣裳,，眼角細(xì)細(xì)的魚尾紋，笑容溫暖,。

　　一切只是如果而已,。

　　薛天成有些難過，卻又沒有那么傷心,。

　　“薛天成,。”賀青站在一旁,，突然開口說道：“還好你不是那個茂林,。”

　　少年笑了笑,，不置可否：“你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宋家小姐啊,。”

　　“那倒也是,?！?p>　　沉默了半晌，薛天成突然問道：“賀青,，你好像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你以前的事,，你……”

　　“薛天成?！辟R青的聲音一向清冷,，所以薛天成無法僅從聲音判斷自家副宗主有沒有生氣：“我記得，當(dāng)年你承諾過我們,，不會過問我的來歷,。”

　　白袍少年突然抬手扇了自己一個耳光,，恢復(fù)了混不吝的樣子,，咧嘴笑道,，“你看我這嘴，想啥說啥,，不好意思,，就當(dāng)我沒問過吧?！?p>　　“沒有第二次,。”

　　冷冷地說完之后,，看著薛賢盛左臉微紅的掌印,，賀青驀然笑了，如同春風(fēng)解凍,，薛天成一時看呆了,，終于明白了烽火戲諸侯千金買一笑的周幽王的心情。

　　“不過……或許有一天,，我會親口告訴你,。”